高一行家里都快翻天覆地了。
红尘这边也没干看着,同样给林旭指派了活儿,让他出人出力,帮忙查找,就是不为了小绣那个小姑娘,红尘也挺好奇这事儿,更好奇禁术的效果。
不过,薛神针即便是在这等状态下,也没让自家两个弟子耽误正事。
红尘的嫁衣还在赶工中。
按照她的意思,嫁衣自然要漂亮些,毕竟成亲嘛,上辈子成亲,和这辈子成亲,感觉完全不一样,红尘就是嘴里不说,心中也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儿憧憬。
哪怕那个人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林师兄,她还是觉得能让未来携手一生的人,在那一天看到一个完美的新娘,是极好极好的,可是,漂亮归漂亮,轻便也很重要,绝对不能繁复到像皇后娘娘想的那般,把无数珠玉宝石缝在上头。
她要是顶着一身的珠宝,像个移动的珠宝架子一样出门,光坐一会儿恐怕就累得气喘吁吁。
再说,她觉得还是素雅些的嫁衣更贵气,太珠光宝气了,不免有喧宾夺主的嫌疑。
虽然皇后老觉得她家的小姑娘什么样子的衣服都能撑得起来,再漂亮的珠宝在她身上也一样只能成为陪衬。
薛神针家的两个弟子到是不嫌烦,反反复复地确定样稿,最后决定既不能不停正主儿的,皇后的意思也不能不顾,干脆请专门的大师傅,镂空雕刻金饰,银饰,辅以金线点缀其上,上面绣暗纹,既要华贵,也要素雅。
嫁衣的进度很不慢,人家毕竟是专业人士,做工也精细,红尘自己看了到觉得哪里都好。
只是每次这两位拿去给薛神针看,回来之后都脸色灰白,显然是被骂了一顿,然后就有好几天忙忙活活,看来还是严师才能出高徒,薛神针就是个了不得的严师。
林旭忙得翻天覆地,查了许久,愣是没查出高家,还有薛家有哪个血亲有可能是那个给小绣小姐施术的人。
他向来大气,可这回面对红尘的时候,都不免有些脸红。
虽然说鬼谷众人的能力不至于想查什么,都能查得清清楚楚,但高家和薛家又不是多么强大的势力,就是两个比较普通的家庭罢了,红尘给出的信息也算是十分的详尽,在开始之前,他都觉得自己最多两天就能搞定一切,问题是……
“阿尘,高家也好,薛家也罢,实在是人丁单薄,高家还有一房远亲,是高一行的远房叔公,说是亲戚,但其实都出了五服了,人家三辈子都是寻常的农户,到是知道有这么一门贵亲,往日最难的时候,也没来打过秋风,还是后来高一行家没了人,主动帮衬了亲戚家一下,逢年过节走个礼什么的,他们家上上下下也就十几口人,我找人仔细查过,没什么异常。”
“还有薛家,薛家亲戚也不多,而且和薛神针早就疏远,薛神针嫁人之后就没怎么回去过,薛家到是有几个不成器的子弟,可也普普通通,很是平常。”
林旭难得露出这么一副垂头丧气的小模样,红尘顿时笑了,摇了摇头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可以再沿着琴娘这条线索继续查一查,毕竟,琴娘这边的可能更大。”
“……”
林旭面上从容优雅,私底下恨不得咬自己一口,他大概真是这阵子累傻了,连这个都要自家小姑娘提醒,从红尘的桌子上抓了一把瓜子,抱着直接出门。
时间匆匆而过,高家这边愁云弥漫,小绣小姐的身体状况一日比一日糟糕。
若不是红尘时不时地过去看一看,想办法阻止煞气蔓延,替小绣延长性命,这孩子恐怕真的要夭折。
林旭到看不出怎么着急,又恢复悠闲的态度,他本来就没怎么在乎这件事,在他看来,这次若不是被牺牲的只是个小女孩儿,又因为红尘关注,他都不乐意去管。
所谓因果无常,高一行自己犯下了罪,他自然要去承受,报应到他的子嗣头上,他也怨不着谁,说那孩子无辜,可谁让她的祖父是给了她性命的人,没有他的祖父,自然也就没有她,那么由这个孩子来承担一切罪责,在天命看来,想必也是一种公平。
这日,林旭终于拿到了比较有用的消息。
“我沿着琴娘的线索继续追查,琴娘和高一行的亲生女儿,名叫慧娘,沦落风尘之后,确实是死了,但她死之前,还留下一个不知父亲是谁的孩子,那孩子本来也难逃一死的,但当时丽华苑的一个女妓一时心软,又可怜孩子无辜,就偷偷把被扔到外头差点儿冻死喂了野狗的婴儿抱了回去。”
“那个女妓也算是有点儿名头,又风华正茂的,老鸨不想过分得罪她,既然她愿意养,那又是个小女婴,也吃不了多少,占不了多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那小孩子就在丽华苑里长大,还给取了个名字叫弃儿,说是贱名好养活,算起来,那小女孩儿现在也就比小绣小一岁的样子。”
红尘一听,就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儿,苦笑道:“走吧,去高家,请他们两夫妇一起听后续,再考虑怎么办。”
高一行和薛神针显然也没想到此事如此曲折,心里不安,但也不得不听林旭继续说下去。
“那个弃儿小小年纪,小的时候看不出来,据说这两年忽然就发现她很有她娘亲的天分,读书特别快,不说过目不忘,也能一目十行,还聪明伶俐得很,还学琴棋书画,擅长歌舞,性格活泼,在丽华苑到是颇为受宠,那些年长的女妓们都特别喜欢她,偶尔也愿意教她一点儿东西,老鸨也是觉得奇货可居,认为她可堪造就,指着她将来能成为台柱子。”
“这只是明面上,其实我私底下问过,这孩子的性子不太好,略有些阴狠暴戾,小时候为了给她养母报仇,就不知道从哪儿弄了药粉,换过一个女妓的胭脂水粉,害得那个女妓毁了容,后来下场十分凄惨,其它乱七八糟的事儿,这孩子也没少做,不过她还是个小孩儿,又在那种环境之下长大,性子里头有这么点儿不妥当的地方,也正常的很。”
“至少这孩子很是知恩图报,为人也善良,听说她知道自己母亲的事儿之后,逢年过节都要去给她母亲和外祖母烧纸上香,还攒下银钱修了坟,去寺庙给两个亲人点长明灯,她对自家养母也好得很,她养母年纪大了,人老珠黄,没有以前的人气,在丽华苑里也备受欺凌,还被支使着干好些粗活,她从小就帮她养母洗衣服,养母病了,哪怕坑蒙拐骗,骗来银钱也要给她养母买药,丽华苑的人都说,这孩子是救对了,好人有好报,要不是救了这么个可心的娃娃,身为女妓,人老珠黄之后的下场可想而知。”
高一行的脸色雪白雪白的,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
林旭耸了耸肩:“我也不能确定,和小绣换命的是不是这个弃儿,不过最近,弃儿的养母病得厉害,她早年伤了身体,底子都空了,又在那种环境里,想好好调养也养不好,大概是大限将至,弃儿一直在照顾她,这两日到听说她那养母的身体大有好转,昨日还见她能起身晒太阳,脸色也恢复些许,到年轻了几分似的。”
高一行和薛神针都不说话。
林旭转头问红尘:“阿尘觉得如何?”
“谁知道呢,也许是回光返照。”红尘叹道,半晌皱眉,“高老先生,薛神针,你们怎么想?要想确定是不是这个……弃儿做的一切,至少要见见她,可是我话说到前头,就算确定是这个小姑娘做的,不管她的能力有多高,因为她和你们家的因果实在过于复杂,没有任何一个灵师敢保证能解决这件事。”
高一行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木木愣愣,哪里还有大儒的气质,整个人垂垂老矣,仿佛丢了大半条命。
薛神针也不吭声,抱着自己的孙女,忽然落下泪来:“罢了,罢了,都是我们的命,小绣的命不好,是小绣的命不好,呜呜。”
她有多么看重自家这根独苗苗,谁都看在眼里,此时竟说出这等话,可见是心灰意冷。
若是别的什么人害了小绣,她们都能和对方去拼命,只要把孩子救回来,做什么都愿意。
可是知道了前因后果,看到弃儿的凄惨遭遇,他们别说理直气壮,就是理不直气不壮地去哀求,也觉得没脸。
高一行猛地站起身,看着自家的宝贝孙女,嘴唇都被咬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渗流,疯了似的抓乱自己的头发,眼睛赤红:“一切罪孽都在我,在我啊,老天要是有眼,就把我收了去,别害我的小绣,别害我的小绣!”
说着,他拔腿就向外面冲去。
薛神针愣了一下,抱着孩子也跟着扑过去,林旭和红尘面面相觑,都没有阻拦,一是来不及,二来这事儿也确实该有个了结。
高一行和薛神针跑得鞋子都掉了,只顾着拼命跑,不辨方向,还是红尘和林旭跟上去,驾着车把两个人拉上车。
林旭苦笑:“看来要出趟远门。”
可他这几日正忙,因为希望明年和红尘的婚礼顺顺利利,不要出什么纰漏,鬼谷在京城的兄弟们都散出去,别管有用没用,力争把一切手监控到位,绝不让任何意外发生。
除了这些算得上正事的,还有一件更大的正事,他要娶红尘,首先要有房子,要有聘礼。
聘礼光是家里送来的那些,显然肯定不够。
换成一般人家,那些已经十分之体面,可想想人家郡主娘娘的嫁妆,这一对比,那点儿东西就不大够看了,红尘就是不在乎,林旭也不能不在意自家小姑娘的脸面。
聘礼这东西,显示的是男方对这门婚事的重视程度。
林旭以前从来没为钱财发过愁,如今却开始觉得自己的私房钱实在不够用。
丽华苑不在江南,离京城到是不远,就在附近的风城,当时高一行和琴娘的女儿被拐走,对方多少也有一点儿顾忌,找了个远离江南的小城把人给卖了。
林旭和红尘带着高家两夫妇,走了大约一日夜,便到了地方。
远远看到那人流如织的风月场所,林旭就蹙眉,红尘叹道:“比不上京城的热闹。”
林旭:“……”他怎么不记得自家小姑娘去过这种地方,不过,确实比不上就是。
此时此刻,可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高一行和薛神针手足无措地坐在车上,瞪着外面发呆,两个迟迟不敢下去,薛神针抱着怀里的小孙女,浑身发抖。
红尘咳嗽了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时僵持住。
高一行年轻的时候或许风流浪荡过,但他作为一代大儒,想必几十年没见识过这等地处了。
至于薛神针,恐怕连想也不敢想,自己有一天会出现在这里。
许久许久,高一行步履蹒跚,踉跄着下了车,薛神针一咬牙,也抱着孩子跟着下去。
他们夫妻多年,彼此早就分割不开,无论高一行做了什么,她都得和他一起承担。
说来也巧,不知道是不是天命使然,合该双方今日碰面,高一行刚下车,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叫弃儿的姑娘。
大白天的,丽华苑也做生意,不过,都是寻常来吃饭的客人,小地方的小青楼,可没别地儿那么讲究,什么生意都要做。
弃儿扶着她养母,看样子是有事,慢吞吞从台接上下来,高一行一眼就认出了人。
那张脸,和琴娘如出一辙。
毕竟曾经也有过一场姻缘,高一行这人记性也好,他对琴娘薄情,却还不至于记不住自己的女人。
红尘也看到那个女孩子,比小绣还小一岁,但是脸上已经毫无天真无邪,整个人成熟得像个大人:“哎,可惜了。”
真是可惜了,这孩子本是灵光透彻,如今却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不知道是什么人如此暴殄天物,下了毒手,把好好的明珠,愣是染成了黑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