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这些新兵们一天一个样的变化。
罗娘和小严她们,同样很卖力气,跟着一起锻炼,一群女孩子拼命时比男人们更有狠劲儿。
她们跟了红尘以后,虽然还是免不了骑射练习,甚至有一些比较喜欢,但多数是为了强身健体,并没有经历过任何一次实战,这下遇见了危险才知道,自己很弱小,简直不能再弱了,不要说保护郡主,就连派上用场都难。
一群吃过苦的女孩子,一旦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那就是天塌下来,也不会放弃了。
头一开始,士兵们见到有女人跟他们一块儿训练,虽然隔着一段儿距离,但遥遥就能看见,一时间人心浮动,若不是郡主的招牌够硬,恐怕什么污言秽语都要出来。
让红尘派人教训了几次,这才知道守规矩,可即便是不敢明目张胆地说荤话调戏人,到底还是存着轻慢,也有人不满意,觉得这种地方,就该让女人滚得远远的。
奈何后来红尘缓过劲儿,也拉着小荷还有几个鬼谷的高手一起过来参加训练,那是郡主娘娘,而且刚给了他们偌大的好处,别说普通士兵,将领们心里也不敢对荣安郡主有半点儿不敬,只那一套呼吸锻炼法,在他们心中,恐怕都是皇宫大内秘不示人的秘法,如今大家伙居然都能学了,如此机缘,千载难逢,怎能不对郡主心怀感激?
有郡主在,所有人都乖乖的,谁还敢说不让女孩子们过来的话?那些女孩子,可是人家郡主娘娘身边的人。
红尘也是从最基础的开始,一点一点儿练习,上午和女孩子们一起摸爬滚打,下午就真正和人对战。
小荷特别乐意做红尘的对手,一到点儿就准时出现,跃跃欲试。
红尘和他试了两次就叹气。
这孩子下手没准儿,一会儿轻了一会儿又重了,说白了,红尘在他手底下根本学不到什么,不是随时可能受伤,就是轻飘飘的和跳舞一样。
和小荷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有时候连林旭都拿他没办法,更别说别人了。
“哎。”
没办法,拿了一堆蜜果子,红尘自己做的,哄着小荷去一边玩去,重新找了几个鬼谷的人出来。
都是好手,而且经验丰富。
红尘和他们试了两次,又叹气,苦笑道:“诸位,我是想真正学点儿东西,不求能以一当百,但真遇上战争,真上了战场,真身陷险境,能多几分活下来的可能。”
鬼谷出来的高手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们怎么敢真和红尘打?万一要是伤着了怎么办?一个女孩子,便是身上留下一点儿痕迹,都是要命的事儿。
林旭慢吞吞过来,拍了拍红尘的小脑袋,叹道:“何苦呢,你身边不会缺了高手,我的功夫也很差,几乎算是不怎么会,但谁能小看我?”
红尘没说话,只是一抬头,从林旭的眼睛里,看到浅浅的一丝无奈。
林旭身体的问题,根骨不好,习武不行,辛苦十年,也比不上人家小荷几个月,还容易受伤,也就练了些养身的功夫,好让自己健康一点儿。
鬼谷先生一早就放弃让林旭做个高手的美梦了。
红尘想了想,她自己也知道,像她这样的朝廷郡主,想要练一些真正的战场杀敌的真功夫,很是奇怪,她又不是将门虎女,功夫再好,万岁爷也不会让她去领兵,所以完全没有必要。
只是,这个世道真的太乱了。
她现在一想,其实上辈子她还算好的,虽然最后让人毒死,到底除了幼年,没吃过苦,没受过累,也没见过苦难和血腥,便是最难的时候,还有鬼谷先生仗义相救,没让她和那些同样流落在外的女子一般,受非人的苦难。
“危险实在是太多了,女孩子出门可能碰见拐子,人在家中坐,有可能遇见盗匪,出门在外,更是随时随地会碰见歹人,女孩子天生弱势,比不上男人的力气,就是成了亲,都可能让夫家的人磋磨……”
林旭:“……”
红尘一向开朗,怎么脑子里忽然会想这些不着调的东西,这话的确有点儿道理,但怎么也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别说她是荣安郡主,便是普通的京城名门闺秀,一辈子也遇不到多少波折,最多就是和婆婆妯娌丈夫的小妾什么的,闹闹矛盾罢了。
而且她是红尘,是位受人尊敬的灵师,大周朝能伤害她的人,也没有几个。
“我初时想与大家一起锻炼,到真有几分玩笑,想看看罗娘她们的表情,但这几日下来,我到觉得这样真的不坏,不是为了让自己变成什么高手,也不是为了提升实力什么的,我……就是想做点儿什么。”
红尘有些烦恼地揪住发尾,转头看向演武场上热火朝天正厮杀在一块儿士兵们,又忍不住说了一句,“我只是想做点儿什么,努力做点儿什么……”
林旭顿时明白了。
她面上不显露,可还是有些害怕,所以本能地想提高武力水准,想和大家,和同伴们在一起,想要和那些新兵更亲近,更熟悉,想要更多的安全感。
一下子,林旭的心疼了一下,像让毒蝎子扎了,麻嗖嗖的,止不住的痛。
“……我明白了。”
林旭拿了护膝,护肘过来,让红尘穿戴好,又专门找了干净的皮甲给她穿,装扮一新,才放了手。
于是红尘终于能尽兴,每天累得疲惫不堪,和人对打都是无数次被打倒,又站起来,再被打倒,直到能撂倒两个大男人,鬼谷那边的人也几乎是每隔两天换一次。
虽然累,收获确实很大。
还不只是红尘收获大,连和她打的那些汉子,也觉得颇有收获。
这一点儿,林旭到不奇怪,红尘是灵师,他知道灵师们大部分灵觉敏锐,洞察力强,鬼谷的那些灵师也一样,有的隔得老远,就能听见细微的声音,若是即将有危险来临,也会有预兆,此时红尘和人对战,只要有几次交手,就特别容易能提前发觉对方招式中的破绽,甚至些微的不足。
现在和红尘打的都是自己人,没有什么敌意,要是换成有杀意的敌人的话,恐怕还没靠上去,就先让红尘发现了。
所以说,想暗杀一个灵师,是很难的事儿,所有习武之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拿命换来的道理。
“哎。”
林旭抱着自己的琴,坐在红尘的帐子外叹气,还是没有进去。
自从那****把话说开之后,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要一个答案,一开始是怕,不想那么快知道结果,后来是没办法了。
红尘每日累得倒头就睡,两个丫头轮番给她按摩都按不醒,连和他多说几个字都嫌累,他还能怎么办?
只好每天拿了药膏过去,让罗娘和小严按时给红尘上药,药膏是鬼谷先生的方子,很是珍贵罕有,比红尘自己做的那些要对症,用过之后,别管头一日多么疲惫,第二日总不至于起不了身。
隔着帐篷缝隙,看着里面的一点儿蜡烛的余光,林旭觉得手里的热茶,都有些发苦,又有点儿甜。
罢了。
其实挺好的,把一切说开了,即便红尘没有回应,可他明白了自己的心。
这些时日,他的心一直都特别的踏实,就像夜间行舟,终于看到了可以靠岸的地处。
这样就很好,至少再无遗憾。
时间一****过去。
河堤一日三变,就连附近的村民,也能感受到那种天翻地覆的变化。
但最近一些时日,河水暴涨,周围的水也汇流而来,最难的时候,河水都要漫过了河堤去。
雨也越下越大。
新兵们的训练都停了,连红尘也不再做那些古怪事,而是每日带着身边的女孩子们沿河巡视,不停地记录,计算,大家交互计算,不允许出一点儿差错。
她们要是出错,那可是最要命的事,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种时候,有一丝半点儿的偏差,要付出的就是无数生灵罹难的代价,谁也付不起!
轰隆一声。
水声咆哮。
夜里,红尘一听到动静就从床上一跃而出,披着衣服冲出老远,看到远方的灯火,才带着人赶过去。
林旭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红尘回头,借着夜色,只看到他苍白的嘴唇和脸颊,还有眼中的焦虑,“怎么过来了?我让小荷去接你,你没看到?”
“……可能走岔了。”
早在三天前,林旭觉得不好,就四下里派了人去,要求附近的村民们都上山,越高越好,粮食也送了上去,现在走了有一部分,还有人固执地留下。
留下的那些,谁也没办法劝,也没时间了,只好让他们警觉些,万一不妙,都上屋顶上去。
林旭带着所有的兵士都在河堤上。
还有很多自发前来帮忙的民夫们。
工部的人也在。
夏清都撑着身体没有走,明明吓得打哆嗦,还是不肯离开半步。
自从那一夜突如其来的交战之后,夏清就有些变了,再也不找任何人都麻烦,沉默寡言,遇见红尘也是恭敬而刻板地行礼,心不在焉的。
也不能怪他,一介文弱书生,遇到那种血肉横飞的场面,差一点儿就死得不能再死,怎么可能不怕?
“你放心,我对咱们修的河堤有把握。”
红尘笑了笑,轻声道。
她的声音特别脆,明明不高,却让在场的人都听得见。
众人心中还真安稳了点儿。
天上的雨渐渐小了,河水还在咆哮,还在疯狂,夜里只看到黑色的浪花撞在河堤上,轰隆轰隆的,声如奔雷。
所有人的心都缩了缩。
天地之威势是如此的可怕。
可惜,为什么现在找不到河里的龙王?红尘看着河面,心里乱糟糟,她要是能感应到龙王多好,有龙王在,哪条河的暴动不能镇压?她是个灵师,此时却无能为力!
林旭抱住红尘的肩膀,不知不觉地用力,红尘也没有挣脱他,夜里风大,两个人靠在一起,非常温暖,他的身上的气息也很好闻,带着一点儿清晨露珠的清新感,他的手发烫,一直烫到了心里去,那是种很特别的感觉。
两辈子了,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就是一辈子和他相守在一起,也绝不会厌烦。
也许人在脆弱的时候,寂寞的时候,心的防备也跟着变弱了,何况,眼前这个人是林旭,她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特别喜欢的男人,喜欢他的琴声,怜惜他的寂寞,虽然没有奢望过别的,但这个人在她心里,一直坐在高台上,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如今忽然落下神台,很难不让她心动神摇。
渐渐地,黑夜过去,第一抹霞光满天,水也渐趋平静,周围的呼吸声都变得轻快。
忽然,有人压抑地吼了一声,充满欢喜。
紧接着,所有人都大声叫起来。
“我们没事儿了吧,过去了吧?”
“过去了没有?”
河水平静下来。
“降了,真的降了。”一个老汉泪流满面,扑通一下子,扔了手里的木板。
一整夜,他攥着木板没有撒手。
危机终于有过去的征兆,接下来好几日,林旭都没放弃安排人巡视河堤,红尘也是提心吊胆。
但事情没有变坏,天气越来越好,已经有好几个大晴天,河水也变得平静了,滚滚东去,河面缓缓下降。
河堤没有太大的问题,就是有一些小问题,也被及时发现,及时解决。
林旭还没有下最后的结论,但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这一次灾难,巨大的天灾,他们是真正平安度过了。
老百姓们也明显放松下来,这几日已经没了全家出逃的村民,就连已经逃走的人,也回来了好些。
故土难离,人离乡贱,只要不是没办法,谁愿意背井离乡。
不过,林旭和钦差大人那边,到还是不得闲,虽说这边是没闹出大问题来,可别地儿还是遭了灾,有好些流民流入,哪个村子都不愿意接收流民,可又不能不收,各种冲突不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