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主人是想要我分析状况然后直接给出可行的建议的话,我建议主人出工不出力,随便逛逛就好了。”玛斯说,“您就算一枪不开,小镇也不会有事的,匪徒的人数并不多,虽然镇民难免会有一些死伤,但是最后肯定是以匪徒被全歼告终。倒是主人如果再继续表演您那百发百中的绝技的话,您自身的状况会有点危险哦。”
“你是说我应该继续保持低调吗,可这样会很没意思的。”瑟利斯特拿着猎`枪在没有人的小巷子里走着,“我看过的影视作品不多,不过在我知道的所有故事里,主角如果拥有了别人没有的力量,就一定会有自己特别的使命。现在我带着足以改变这个世界的知识和自己都搞不清楚的特异功能,却既不能用来称王称霸也不能用来拯救世界,反而要把自己的一切深深地藏起来,像个普通人那样过着捉襟见肘的生活,那我拥有的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
“存在本身就是意义,我的主人。”
“这句心灵鸡汤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如果主人是想要一个‘特别的使命’的话,用不着羡慕那些故事里的主角,您当然有自己的使命。”
“什么使命?”
“活着。”玛斯这一次特别简洁利落地说。
“……这算什么‘使命’,谁不是为了活着?”
“当然,活着是一切的前提。”玛斯说,“在这个基础上,您需要尽可能地观察和学习周围的一切。”
“这不合理。”瑟利斯特说,“要说观察,你的观察肯定比我详尽多了,再说我有什么好学习的,我所拥有的知识超前了这个时代好几百年,别说这个小镇,只怕整个废土上都找不出比我知道的更多的人了吧。”
“当然,单论‘知识’的话,谁也没有资格当你的老师。”玛斯说,“但你可以学习知识以外的东西。”
“你指的是什么?”
“一切,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你需要学习的。”玛斯说,“像是人们怎么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怎么互相帮助或者互相残杀,人与人之间怎么进行有效的互动交流,或者怎么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之类的,子曾经曰过三人行必有我师,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有新的东西可以学习,认为你不再需要学习这个想法可不怎么谦虚哟。”
“……我怎么感觉你转了一大圈,说的全是废话。”
“这正是我的风格,主人。”
瑟利斯特长出了一口气,不想再跟玛斯废话下去了。
他走出巷子,来到主街上,周围的枪声已经零落下去,就如玛斯所说的,冲进小镇的匪徒已经被消灭得差不多了,战斗快要结束了。
就算蜂鸟镇现在没有了佣兵团的保护,也不是凭这二十多个匪徒就能攻打下来的,兔子急了还知道咬人,在废土上生存的哪怕只是最普通的工人或者流浪汉,也不可能一点战斗力和战斗意志都没有。
瑟利斯特似乎有些明白了,这其实并不是一次有准备有计划的攻击,只是在饥饿和绝望下的拼死一搏。寒冬的旷野上找不到哪怕一点吃的,这些匪徒早已失去了生存下去的希望,与其困在寒冷的荒野里等死,还不如找个软柿子拼上老命去捏一把,说不定运气好就捏爆了呢,反正就算失败了也不会让情况变得更糟了,还能少几张嘴吃饭。
拐过一个路口,瑟利斯特就看到了墙角蜷缩着的一个人影,那显然是一个匪徒,废土上所有的匪徒都约定俗成地遵守着一个共同的风俗--他们都在脸上十分显眼的位置刺着代表不同帮派的刺青,留着古怪和夸张的发型,有条件的还会穿上统一的服饰,让人远远地就能一眼认出他们和普通人的区别。
这么做当然不仅仅是一种文化和潮流,更是有着非常实际的作用,它确保了任何人一旦加入匪徒组织,就永远别想过回正常人的生活,只能死心塌地的跟他们混,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幸存者的聚集地会接纳一个当过匪徒的人,这在很大程度上杜绝了逃跑和叛变的可能性。
瑟利斯特没有马上开枪,因为那个匪徒显然已经受了重伤,他肚子上全是血,甚至浸透了厚厚的棉衣,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白得发青,看样子腿也断了。
瑟利斯特推测他是从城墙上下来的时候被子弹射中,从很高的地方摔了下来,然后挣扎着爬到这个没人的角落等死。这个匪徒其实很年轻,可能还不到二十岁,虽然镇民们都传言说匪徒是多么的凶残可怕的存在,但是这个匪徒看上去就和小镇里的其他年轻人一样瘦弱和潦倒,他哭得满脸都是眼泪,有人向他走过来了,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虚弱地哭着:“妈妈……呜……妈妈……”
瑟利斯特正思考着应该过去给他补一枪还是叫别人来给他补一枪的时候,玛斯在耳机里说:“啊噢,主人,我发现有人在砸你家玻璃。”
瑟利斯特马上就顾不上这个垂死的匪徒了,拔腿就往回家的方向跑去。
***
本来已经昏昏沉沉的付云蓝听到了玻璃被打破的声响,还以为瑟利斯特不小心碰翻了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有人来到了他的房间,就吃力地睁开眼睛:“瑟利……”
他只说了半句就住了口,因为眼前的人显然不是瑟利斯特,那人干瘦干瘦的,脏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但是五官有些面熟,如果付云蓝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蜂鸟镇里的居民。
那人本来在吃瑟利斯特留在桌上的食物,听到付云蓝的声音,他就像猛然受到惊吓的老鼠一般夸张地转过身来,还带倒了一张椅子。
付云蓝严厉地瞪着他:“……你是谁?”
“我、我……”那个流浪汉的眼睛里闪烁着啮齿动物一般的恐惧,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嘴角还沾着食物的碎屑,显然是一个趁着匪徒入侵的混乱前来浑水摸鱼的窃贼,并且是很不专业的那种――他一见到食物就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只顾着把吃的东西拼命地往嘴里塞,直到付云蓝发出声音,他才猛然意识到房间里还有活人。
许多念头在一瞬间掠过了那个男人的脑海――付云蓝认识他,也许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一定记得他的脸,只要付云蓝告诉别人,连证据都不需要就可以坐实这个盗窃的罪名。
按照蜂鸟镇的规矩,盗窃的话最轻的处置也得是放逐,在这种天气被赶出城镇,他连一个晚上都不可能熬过去,更何况他偷什么不好,居然偷到佣兵团长的家里来了。
他死定了――除非付云蓝永远没有机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付云蓝直觉地感觉到了危险,他撑着身体试图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捡起柜子上的扳手,猛地朝付云蓝的头上砸了下来。
付云蓝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从床上滚到了地上,让那一下要命的打击落了空,也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晕过去,那个流浪汉不打算就此放过他,抡起扳手没头没脑的向着付云蓝砸下来。
付云蓝根本没有力气爬起来,只能抬手挡着头,硬挨了好几下,才摸到了落在地上的剪刀,挣扎间他勾住那个男人的脚脖子绊倒了对方,在流浪汉失去平衡扑跌下来的瞬间,付云蓝在合适的地方竖起了剪刀――他也只有这点力气了。
流浪汉一跤跌在剪刀上,尖利的剪刀尖透过并不多厚的衣服刺进了他的肋骨之间。
流浪汉懵了,他颤抖着试图把剪刀拔`出来,但是也不知道是因为手上没力还是剪刀扎得太深,拔了好几下也拔不动。
付云蓝就靠在床脚边,看样子已经动不了了,满是血污的脸上那双狼一般的眼睛却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流浪汉终于开始感到害怕了。
眼前这个身经百战的男人即使已经重伤垂死,也依然可以杀了他,豚鼠怎么可能跟恶狼搏斗呢?
流浪汉扶着墙,拖着虚软的双腿惊慌地后退着想要逃离,他成功地把自己挪动到了屋外,然后软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在临死之前,他看到一个金棕色头发的少年飞快地向着这边跑了过来。
瑟利斯特只来得及瞄了一眼胸口插着剪刀倒在地上的流浪汉,没有任何停留地跑进屋里,在付云蓝的房间门口猛然停了下来。
付云蓝头上脸上都是血,闭着眼睛倒在床边,一动不动。
瑟利斯特在原地足足愣了十几秒。
他不知道害怕,不知道悲伤,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出现了一个无限小却又无限大的黑洞,整个人都在被渐渐地吞噬。
终于他迈动了双脚,慢慢地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付云蓝的颈动脉。
微弱的脉搏透过指尖传来,付云蓝还活着。
黑洞消失了,他又变回了那个冷静到没有情绪的少年,瑟利斯特将付云蓝抱到床上,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头上的伤口,就飞奔着去找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