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渟司的牢房,向来是极为阴瑟幽僻的。甄公公身旁的内官,已然被他派令了其它的任务。
如今,他只身行走在空狱的平路上,心中竟莫名多了一种慌乱的感觉。愈向里走,越发觉得不对劲,这里的地面有些滑腻,近乎让他重心不稳的跌摔坍倒。
空气中,隐约的泛着腥涩的气味,似是发生了不平凡的境遇。
“可是请来了御医?”倏地一声,空灵的声音延缓而来,不禁让甄公公心室一颤。应是二皇子的声音,可他怎会位于此地发声?
甄公公带着满心的忧恐,多走了几步,这才看清了此地的情境变换。他的猜测没有错,那道声音的确源于那人。
已然认责入狱的皇子,鲜血难以休止的守卫,这般迥异的画面,任谁见了也会浮想联翩。
“是你啊。”待萧锐看清来者之时,只是面无神色的问候了一句。“二殿下……这?”甄公公一手掩着唇,一手微屈着指向地上的守卫,愕然的声音从他的喉咙中断续吐露。
“本王以剑伤的,公公无须少见多怪。”萧锐语气淡然,回答的也好似理所当然。“那……门口的那些守卫?”甄公公的脑海中,浮现起那一张张骇人的面孔,不禁喉头梗塞的嗫喏道。
“他们的厉声尖叫,扰了池儿。”这样的霸道的口吻,从他的口中说出竟多了一份似水柔情。“那您也不必,毁了了他们的明目啊。”甄公公心中叹惋着,口上也平添了几分心疼之意。
“既然本王已然做了,那么多说无意。”萧锐丢下这句,便背过了身子。甄公公还想多问上几句,却独独对上了那落寞的背影。
一阵湍急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将顷刻的沉寂打破,也带来了一个并不算如愿的消息。
“回禀公公,太医局的御医皆不愿为守卫这等品阶的人入狱行诊,我们多番请示下。才将御医身边的小侍请来。”几名内监急切的禀告着,而他们带来的那位小侍,也是一脸的不情愿。
“可是御医?“萧锐听闻了悉索的动静,才又回首多问了一声。
“奴才是御医……“话语还未说完。萧锐便切声阻断道:”即是御医,快些替他诊治,若是治好了他,本王定有重赏。”
小侍冷汗淋漓,以手胡乱的抹了几下后。才勉强将为完的话说了下去。“奴才不是御医,只是负责抓药草写药房的小侍。”
此话一出,萧锐的呼吸粗重了许多,世态炎凉,他竟忘了官场上的利益得失。仅仅是一个守卫,他们怎会甘愿前来医诊?
甄公公一直未发一语,他守在旁边,细细的探察着局势的演变。眼见着萧锐的眼神落寞,怒意欲发,连连挥手将小侍招了过去。“你即是御医身边的小侍。那么基本的医治方法还是一知半晓的吧。”
小侍点了点头,蹲跪在守卫身旁,那人腰侧上的刀痕尤其醒目,近乎是深入皮肉的苦痛。“此刀何人为之,那人定是用了七分功力,刀入皮肉却刺入骨血,实属难医难治。”
这番评断,让一旁的萧锐暗自神伤了片刻,自己果真是太过冲动,若是少用几分力。怕也不会这般举棋难下。“你的这番意思是,此人无救?”甄公公问话的同时,还不忘窥视着萧锐的神态。
小侍沉默了片刻,咬了咬唇。随后抬首凝着甄公公说了一句。“这……也不全然,医师大人或许能够力挽狂澜。”萧锐虽未背过身来,可他的耳畔却逐字在闻,未曾放过一句。
“既然医师可挽,那么且速将此人送至太医局。”萧锐虽是笼中之鸟,可他的号令却仍具威慑。皇子之位未被废黜。他仍是此地份位为首之人。
“这……公公?”小侍望了望萧锐,又再次向着甄公公,想要寻个商榷之后的答案。“你们帮衬着他,将此守卫抬去吧。”甄公公面色僵硬了片刻,还是认同了萧锐的意见。
小侍随同小太监一并使力,将张守卫稳当的抬出了聖渟司。“殿下,杂家可能问您讨要个说法?”甄公公瞧着一地的血渍,便阴阳怪气的问了一句。得到答案,那是最好,若是不成,也是意料之中。
萧锐将转过身,随后将膝上的沈池平放了些。甄公公这才注意到,他盘踞的膝上竟横卧了一人。那人虽是双目紧阖,可额上却难休难止的渗出了剔透的汗滴。
甄公公走近了些,随后揉了揉双目更为细致的深凝了一番。二王妃?她怎会置于此地,女子即使关押,也应当是阁室关押,怎会两人同锁一狱?
“还想问本王要个说法?”萧锐扬起头,发丝飞舞凌乱,遮掩住了凌厉的目光。“殿下即是缘由在身,那么杂家也不多舌了。”甄公公见好便收,没在引燃导火线。
地上的血迹沾染了甄公公的鞋屐,他慌乱之下又一次向后倒去。此次无人搀扶于他,他摔得惨烈,脸上都狼藉一片。萧锐见着他的这般窘况,也没什么心思笑意。
甄公公摸索着想要站起身来,却摸到了一硬质物品。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他便将之抓握于手,这才发现那物,竟是牢狱的一串钥匙。甄公公有所顿悟,将膝上的灰尘一拭而落。
原来,二殿下是甘愿入牢狱担责的。一切的事都明了了,甄公公提着钥匙,缓步的移出了这个的牢狱。
看来,此次陛下交代的事儿,他能交个准讯了。近日来,不寻常的事发生了许多,这到底是命途堪忧的前兆,还是阳光眷顾的前夕?谁的盛世,谁的忧怀,难料的命局,终究难测。
牢狱之中,萧锐心切难耐,他的手细细抚过那人的脊背,随即凝了凝投射而来的光芒。他的心中无望,却又残留希望,两种边缘徘徊的他,一声不知所措。
他膝上的女子能够为他挡下一掌,也为了他搭负了半条余命。萧锐经过此次一劫,是未存半点怀疑之心了,什么她另有所爱,什么她情深他人,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今后的光年,他定要做到,信她,怜她,爱她,敬她……
萧锐低首凝视着那人,许久都未曾合上双目,值得他爱的,今生应不会再有他人了吧。沈池的虽然意识不复,可眼角之处却仍是留下了一滴清泪。
她为他挡下的一掌,其实不是出于爱他,护他。
其中未被揭露的深意只有自知,只有他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