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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古耽剧]matche10

  当时四目相对、眼波相接,玉徽嗡地一声被那人用手止住了。

   楚月璃见他身上穿的不是素常的衣服而是一袭华贵的龙袍,黄金为冠,珍珠充耳,相貌亦是举世无双人中极品,一双沧桑的眼眸却道出了他的痛苦与煎熬同样世所罕及。自别后,度岁经年二十载,不忍相看鸳鸯双栖、花开并蒂,顾影自怜、一场消黯何人说与?

   水面掀起恻恻清寒宛若杜宇悲啼,楚月璃在岸边止步,不知为什么心里顿时升起了难言的痛楚,这个人、这身打扮、这样的邂逅像是酝酿了多年的一次沉重的必然又像是儿时一个凄迷的梦境。

   若非与此人有什么夙缘我怎么会觉得心里这么难受呢……楚月璃正暗自思忖,付雨裳霎时从水榭轩中瞬移到了眼前,其身法之迅捷较楚月璃有过之而无不及。楚月璃颇为惊讶地后退几步,用扇子指着他,问道:“你就是付雨裳么?”

   付雨裳盯着楚月璃的脸看了许久,然后转过身去、负手而答:“正是。”不言而喻的失望和不屑都在转身时的那一个白眼中暴露无余。

   楚月璃却高兴地在手里磕了磕扇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个老妖怪居然敢在我面前承认他自己是付雨裳,怕是还没算到今天就是自己的忌日吧,不过,他好像一点也不怕我的样子。

   这时,付雨裳背身问道:“你好像一点也不怕我?”

   楚月璃眨眨眼,特别不服气地说:“我为什么要怕你?你知道我是谁么?”

   付雨裳顿感好笑:“哈哈哈……”

   “你也喜欢笑?”楚月璃回头看了个石凳坐下,二郎腿一翘、扇子一展:“笑吧,我等你笑完。”

   付雨裳怎知他先前在小南国的种种遭遇所以觉得他这人有点怪怪的,若不是这样付雨裳不会让他第二次看到自己的脸,直到出手杀了他也不必再转身。

   人名气一大不论是好名还是恶名都会有麻烦,付雨裳就是个很典型的反例,其实他最近正在烦恼一件事,也正是许多名人所烦恼的事――如何在炎热的夏季不戴口罩和面纱却可以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脸?有人说打伞,此地无银三百两,歇歇吧,至今付雨裳都还没想出解决之策,所以凡是看见他脸的人都得死。有时,他甚至会想如果可以在后脑勺开一个洞,是否可以用气功中的内视之法透过头发缝隙窥视别人,别笑,这个脑残的想法不止他一个人有过,仙道八宗的大仙师们几乎都有过,正所谓人各有志、殊途同归。

   付雨裳转过身来,郁郁的眉眼又一次在楚月璃的脸上留连不去,说实话,若不教楚月璃长得酷似一个故人付雨裳不会留他到现在。

   “像你这样自信诩诩的人一般都有恃无恐,你是颍帝请来的仙师么?”随着这一句明知故问付雨裳在不知不觉间对这个人产生了恻隐之心。

   楚月璃忽然被他惊艳的脸庞慑住了双睛,心里暗想,这人不男不女的我怎么就不烦他,快找找让我烦的地方……对,他穿龙袍真土,嚯嚯,大凡沾点仙气儿的人越是穿金戴银越是显土,付雨裳不是沾点仙气儿而是整个人就是一股仙气儿,穿龙袍反而把他往下坠。

   “不错,我就是颍帝请来的。现在该我问你了,你为什么要穿龙袍?”

   付雨裳道:“你既是个仙师就应该会懂,人死后长存于世间的只能是场,一个人的场就在他的衣服上、床榻上和起居室内,永远不会消失。”

   楚月璃顾望四周,心里想,难道这里原本是淮王爷的府邸么?可是我为什么会觉得这里很熟悉?究竟是这个人让我一见如故还是这个地方让我一见如故呢?

   “所以,你就穿着淮帝的衣服、住在他的旧宅里?”

   付雨裳淡然地看着他,道:“是的。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怀缅他,直到心力衰竭的那一刻为止,倘若我做不到我会立刻在他的坟前自行了断。”

   楚月璃的笑容清澈秀丽,宛如碧晴的四月天里平湖春水上漾开的涟漪:“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付雨裳注视着他的眼睛,神思不由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晚风习习,春江水涨,两岸繁华如锦,画船彩灯高悬,楠木绛漆的垂花门缀有珠帘三千,船中一个璧人,五蟒袍、珍珠冠,白玉为肤金做盏,手中骨扇翩翩,吴姬歌舞绕尊前。

   想当年,淮王爷也是楚月璃这般年纪,谈吐也似这般诙谐儒雅,只是淮王爷身为王家千岁多的是一份孟浪。

   淮王爷酷爱玩儿,书读得却非常好,所以玩的净是些惊世骇俗的声色狗马,例如,搞基。天意让他遇到了付雨裳。只是淮王爷的搞基可不是狎伶人、逗小倌、闲来无事找乐子,他搞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最后不但搞丢了卿卿性命还落了个千古骂名,只能说他搞得相当专业。这是世人所见。

   然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是觉者所见。淮王爷是一个觉者,当人读书读到微妙精深之处亦等于仙道中人修入登峰造极之境,彼时正邪、善恶、黑白、是非、对错……这些相对的世间法已被他一眼看破。

   当日他与几个纨绔子弟画船携妓欢游,两层的大龙舟管乐宴饮好不热闹,犹记当时那一袭翠色缎袍衬得他肤如凝脂、白璧无瑕,吴姬不及他好看,月夜春江水,美酒醺醺醉,船舷相错之间,少年人往往奇遇……

   那一切都在付雨裳微微发怔的刹那间一闪而过,面前是楚月璃平湖春水一般无邪的笑容,时隔二十几年同样的笑容却换作不同的意义。付雨裳轻轻摇头欲把萦思千缕在脑海中驱除:“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说给你听也无妨。”

   楚月璃收敛恣情笑意只剩一副冰冷的表情:“你弄错了,是你马上就要死了,所以我才听你说。”

   付雨裳毫无反应,只是看着他。

   楚月璃在袖中攥紧扇柄,两人之间相距不过丈八之地,若交起手来势必疾如电闪,出手慢的那一个就要身首异处,就在这个紧要的关头付雨裳却忽然溜号了。

   好天六月,水波澹澹,一条扁舟在莲叶深处荡漾,那人额戴束发金冠,两串珍珠垂鬓,手中象牙宝扇徐徐,唇边隐着一牙笑意:“听,小王填的新词儿。”

   远处汀州上有戏子映着水音高一声低一声地唱道:“美酒斗十千,俯仰流年,须知人间一场醉,不醉莫言还……”

   一双烟水茫茫的眼睛睫毛微颤,眼前,楚月璃劈头一掌迎面而来势如破竹,付雨裳恍然惊醒登时向后瞬移,几欲失足落水,虽然躲过致命一击,头上金冠却被楚月璃犀利的掌风斩作两段,珍珠垂耳散落跳动,扑通扑通落入水中。

   楚月璃一击未中又发一击,第二掌直冲付雨裳的心口而去。这一掌毕竟有所防备,付雨裳腰肢软得惊人瞬时向后一仰,足尖却在水岸方寸之间惊险停住,楚月璃的掌风擦过他的腰带扣与他的下巴尖相差只有尘毫!楚月璃瞬间意识到,如果付雨裳能忘记过去,那他绝对是世间第一高手。

   付雨裳衣阙松散,迅速回身瞬移至小轩中,楚月璃紧随其后追去,付雨裳回到轩中急忙拨了一下琴弦,弦音将极强的真气扩散至四周设下了一道结界,楚月璃试着用掌风冲破结界总是无法遂愿,眼看天色将晓,付雨裳不断拨弦强化结界真气,这样面对面地斗真气二人都不得活命,但取胜心切的楚月璃纵是元气大伤也在所不惜,似有豁出去的念头,打仗最怕遇上不要命的,便是身经百炼的大魔头也被他缠得颇为辛苦。

   付雨裳真没想到他有这等绝顶的仙功在身,这会儿才想问一问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楚月璃不屑道:“难道你一生杀人无数却不曾想过有人找你报仇?”

   付雨裳手指轻轻拨弄琴瑟,淡淡地说:“即然众生平等,为何牛羊要做祭祀之牲、鸡鸭要做果腹之餐、鸟雀要做取乐之物?人借助聪明使自身变强而后恃强凌弱任意屠杀生灵,那当街卖肉的屠户把牛犊肢解论斤论两割肉卖钱,居然没有人觉得他残忍,可见人心本不辨善恶,所有的善皆是自私自利、所有的恶皆是攻伐异己。既然人可以杀生,我为何不能杀人?年轻人凭着一腔血气就来替天行道,试问你这行的是哪一个‘道’呢?”

   楚月璃道:“我并不想替天行道我只想为我师父莫万歆讨一个公道,总可以吧!”

   付雨裳领略地笑了笑:“原来是手下败将的弟子呀!你们这些所谓的仙师拿经世之学当真理,背诵几篇经籍就以为参透了道本,觉得自己走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却口口声声说要替别人讨一个公道、实则无非为自己求一个说道,与那些一厢情愿自欺欺人的升斗小民有何不同?”

   楚月璃怒不可遏道:“你!你这个杀人如麻的老妖怪居然还好意思跟我讲道本!你要是有本事就别躲在里面、出来跟我斗法呀!”

   拂晓天凉寒胜夜,寥落星稀,月牙清浅,付雨裳看着他,似乎并不动怒,一时多少旧日欢情浮现在眼前,笙歌夜夜,似水流年……今霄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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