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响起的时候,正在基地车指挥中心的桌上值班和分析数据到昏昏欲睡的泰莎,好像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样飞蹿起来,浑身都精神了,胡乱擦了一把哈喇子披上皱巴巴的军服就冲到了指挥台前。
“有多少人?”泰莎一边把一个可动式屏幕拉到面前,一边撩起脑后的长辫将耳机戴上。
“可辨识目标约四千二百左右,数量增加中。最突出单位已进入五百米内。”战地辅助的蕾娜悬浮在了一旁打开多个外部摄像镜头的画面。一群衣衫褴褛充满中世纪风情的乞丐、农民装束的人乱糟糟簇拥在一起正向着殖民军的基地车涌过来。听到警报声的殖民军士兵已经进入预制掩体、临时战壕的射击位,不过在命令下达之前,他们还没有开枪。
“警示射击!”“已经在做了。”狗头人们还是分不大清楚警示射击和跳广场舞朝天开枪的差别,不过好歹效果也没差,乱糟糟的向天放了一排枪之后,那群农民最前面慢了下来导致乱糟糟挤作一团,但后队人数太多很快把不甘愿的前列挤着继续向前,如同无法遏制的洪水逐渐蔓延过来。
“使团呢?连线他们。”
“信号发送中……错误,刚刚丢失了使团的信号,探测到城内区域性高幽能波动,正位于使团所在区域,所有通讯连接丢失,现在无法探测到使团的任何主动或被动信号,失去信号之前未受到任何求救和紧急通讯。正在派出无人机。”
泰莎咬了咬牙,看着屏幕上已经逐渐逼近第一道战壕的农民士兵,终于不再犹豫:“在目标区域的遥控地雷起爆,所有单位原地自由开火,驱逐射程内所有可疑目标。”
“所有雪漫附近联邦殖民军单位……”泰莎开启全频通告事态的紧急性。
指挥中心的一个顶舱盖打开,欣若拉也不爬梯子,直接抱着一个难看的头盔跳下来悬浮在了半空。昨晚护送使团去城内的欣若拉似乎一直没睡好的样子,眼圈发黑,表情也有些憔悴。
“太好了,欣若……呃唔。天空姐。”泰莎咬了下舌头,急忙想起规矩改叫欣若拉的战术代号,“我需要您定位对方魔法师和法术预警”作为年青一代的战术指挥实习生,泰莎对殖民地指挥培训中反复强调的火力优势非常敏感,而魔法师正是本地土著的火力优势所在,是需要第一时间进行火力反制的存在。
“没有。”伴随着干巴巴的声音,面色疲惫的欣若拉的睁开双目时,那深邃的眼洞中依旧长明着幽能灵光。
“什么……”
“没有人在放魔法。”欣若拉指向屏幕上那沸腾的战场,“我们……臭光头的部队都快打赢了。”虽然臭光头这个怨念称呼出现的很有些莫名其妙,确实如她所。面对殖民地工业时代级别的自动化火力,这群攻击的士兵正在以符合他们冷兵器时代的战斗力的速度成片的被割草,别肉搏,甚至现在还没进入弓箭射程都没有就已经尸山枕藉血流成河了,他们没有魔法,连骑兵和甲胄都没有,单纯的一群农民在送人头而已。唯一让人比较诧异的只有他们那无视生死的悍勇了,即便前排的一排排倒下垒成尸墙,后面的人还在前赴后继加入尸体中。
“那些士兵,他们身上有着微弱的魔法,似乎影响了他们的神智,这是他们唯一的魔法,而且应该是别人释放在他们身上的。”欣若拉一句话揭破了这些农奴兵悍不畏死的真相——他们正被魔法控制着。
魔法强化士兵的意志并没有出乎泰莎意料之外,但仅仅是精神控制魔法,对付其他冷兵器同级别的军队还勉强有用,但对殖民地的火力而言不比割草更复杂,只要手指一扣一条生命就没有了。经过昨晚的夜战,对面的指挥官不应该看不出来才对。“只有精神控制类法术么,那其他的呢……不,我是,那些魔法师在哪里,在做什么?”
“我能感觉到”欣若拉闻言揉了揉鼻梁,眼中灵光更盛“一些灵能非常耀眼……强大的人在城墙背后,不过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在一起而已。距离远了点,我分不清楚魔法师和高级战士的人数。更远处还有一些模糊的……感觉……似乎还有一些……更多的灵能者正在慢慢往这方向集中,不过他们现在都还很分散,而且……速度都比较慢……”灵视和遥测似乎很消耗欣若拉的精力,一句话完她微微气喘起来,额头上流下豆大的汗珠。
“他们……队形脱节了?”在参谋处保守张虎习题和考试轰炸的泰莎一瞬间本能的得出了这个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的结论,但是仔细推敲下去……目前这一片混乱好像只有这么个解释。
“但不对啊,昨晚那次夜战,对方的指挥非常到位的。”泰莎试图用反证法来确认或推翻这个囧意的结论。连冷兵器时代极为高难度的夜战都能安排的井井有条,没理由犯下前后队脱节那么低级的错误啊。
“难道。”苦思冥想的泰莎忽然一道灵光闪过:“他们换了个指挥官,而且是不成熟的指挥官……指挥阶层剧烈变动,这代表了……”换成殖民地其他指挥官可能未必能想到政治层面的东西,但作为贵族阶级的泰莎从耳濡目染之下对这方面非常敏感。联想到城内昨晚四处的火光和浓烟,还有凌晨城里一座标志性魔法塔的失火和爆炸,泰莎脑袋里逐渐开始拼凑出某个事件的轮廓了……不过在归拢这些线索的残片之前,还缺少最重要的一环,那个人……
“滴,喂……那个……哦,对,叫指挥中心是吧。”无线电里街道一个优先级频道,对面话那女孩子似乎还不习惯用通讯器,正在把嘴贴到麦克风上喊导致声音变形而且充满口水兹达达的声音。不过泰莎还是根据频道号勉强听出是荷诺丽的声音。
“喂,使团么……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刚才连接中断了。”
“(背景声另外一个人在喊:别把嘴贴上去)咕……哦,啊,喂,啊,刚才我们被结界困住,现在已经没事了,刚刚和伊菲姐姐会和了。”
“情况如何,有达成任何停火协议么?”
“唔,有点乱糟糟的,我慢慢给你听。啊,对了,我们看到扎尔吉了,就是那个青色的大个儿,火花要我先告诉你,克亚奇叔叔要回来了!。”
“队长!”泰莎兴奋的站了起来,一夜提心吊胆的可不止是他,而是殖民军的每个人,那对晦暗未来的惶恐让远征队的每个人都饱受压抑,每个人都在渴望着那个挑大梁的光头领导的回归。
后面的欣若拉哼了一声,“虎爷爷的没错,坏蛋总是长命的。”一边这么她的嘴角一边忍不住向上翘着,双眼中因为疲乏而略微昏暗的灵光一闪一闪重新变得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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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团所在地,数分钟前——
当两位圣阶缔结绝不介入的契约后,那笼罩整个四方的结界终于消失,不过其对于环境的影响还是保留了下来,空气中残剩的土元素之力让土系以外的魔法和不亲和的斗气施展起来都非常费力,和土元素界融合过的大地如同回归了远古的旷野,曾经的街道,路面,房屋都已经被掩盖在了层峦起伏的黑土之下,而结界边缘更是竖立起如蛋壳般弧度的土墙,这些是蔓延的土元素被拘束在结界边缘只能不停往上攀附的结果,如果给予足够的时间,可以把整块结界区域都包裹进去。
土墙并不厚实,不过残留的土元素之力使其硬如钢铁,在伊菲丽尔的命令下,所有极限战士集中爆矢枪对土墙上最薄弱的一个地方进行了集中射击。处于效率和节省子弹,大家都很自觉的选择了单发齐射,然而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这效果未免太好了点,只是第一次齐射就把土墙上炸出一个大洞……
只不过洞的另外一边,正站着另外一群人。天翼公会的高阶法师拉斐特正袖手而立拿着一个怀表看时间,几名侍从法师在他面前站成了排射阵型,手上刚激发过一次的魔杖正在逐渐暗淡,一群战士侍卫正警戒着四周——除了墙壁。
墙壁倒塌的刹那,双方都没有心里准备,就这么眼瞪眼的呆在了那里……一秒钟。
以剑切流的超速反射神经见长伊菲丽尔第一时间回过神并且展现出了一个有着丰富实战经验高阶战士应有的素质,没有犹豫没有惶惑没有废话,脚后根扬起喷泉般的泥沙炮弹般的冲出去,一口气拉近和对方高阶法师的距离——战士和法师对决的基础不二法门。
相比这边的加利亚帝国的近卫骑士而且还经历过叛乱洗礼的伊菲丽尔,护卫拉斐特的战士虽然也有着不俗的阶位,但毕竟是为了讨口饭吃有钱就能雇来的货色,实力和经验的落差让他们甚至来不及冲到自己的雇主前面组织起肉盾阵型就被伊菲丽尔突破了——唯一拦在伊菲丽尔冲锋路径正中间的只有一个瘦弱的法师侍从,不知道是魔法学徒还是正式法师,轻飘飘的被伊菲一肘子撞飞把其他人保龄球似的撞倒了,伊菲丽尔手起刀落,咆哮旋转的锯齿就向着拉斐特脑门砸了下去……
不过面对如此危机,拉斐特也表现出了符合其实力的极端冷静和强大自控力。“统统住手!”这句怒吼让对面的极限战士没有扣下扳机,让这边的护卫法师没有捏碎触发式法力符。也让一排可以切开岩石的锯齿嗡嗡叫着停在了他脖子几厘米之外,他则依然风度翩翩的保持着原来放松的站立姿势。不出的高贵优雅。脸上凝结着如大理石般岿然不动的自信微笑。
“唉呀妈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拉斐特只觉得姿势轻松的不能再松了,再松他就要打摆子软到地上去了。看着近在咫尺噪耳嘶鸣不停切裂着空气渴求血肉骨渣的链锯,自己这时只要微笑就可以了——嘴抽筋也是微笑嘛。另外还要感谢幸运女神的眷顾,他出门前刚解手过,让他不至于尿在裤子裆里。
不过不管多么惧怕,作为一个上流人士,拉斐特所受的全部教育和他人的期望都教导他维持这样的气质,地球古代东方管这叫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西方管这叫贵族气质,而后现代则将其统一量化为一个简洁明了的单位“逼格”,面对链锯剑的刀锋,拉斐特选择了用绳命在维持这份逼格——正所谓装逼之花常开,需要用龙套和装逼者的鲜血去浇灌。
人不装逼,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呢?人有了逼格,就不是咸鱼,而是非咸鱼。
一边手指慢慢挪向身后预存卷轴和符的口袋,拉斐特一边风度翩翩逼格满满的道,“天翼法师公会,高阶空间系专精法师拉斐特,很高兴遇见您,美丽的女士。”
伊菲毫不在乎对方的逼格,一把把他拉过来转身挟持住,反手扣住胳膊,关了链锯直接把锋利的锯齿架在他的脖子上,拉斐特的部下一阵喧哗,但被他的手势压了下去。
拉斐特微笑(苦笑)着道“女士,你的热情实在太过炽烈,在进一步的关系之前或许我们应该先互相了解一下对方。”
“少废话,克亚奇伯爵的使团在哪里?”。
“啊,你那个可爱而机灵的女孩,还有那个娇但勇悍睿智的红衣战士么,她们和另外一位魔法公会的代表发生了某些误会,正在进行激烈的争论。……女士,你的手能不能稍微松点,这真的有点痛……哎哟哟……好吧,当我没。”
伊菲丽尔把他反手的胳膊往上提了提作为警示,“带我去找她们……”
“我觉得,这没必要……”拉斐特忍着痛微笑着看向一个方向,“她们已经来了。”
“伊菲!”女骑士一抬头,看见旁边一处废墟顶上站着那个红色铠甲的战士火花,手中单持的微冲已经拉起折叠护木做瞄准掩护的姿态。见伊菲丽尔已经注意到她,火花点了点头做了个手势,几名铠甲饱经磨损的极限战士也冒了出来占据了制高点。荷诺丽从旁边走了出来,火花从高处一跃而下,护卫在她身侧。
“啊,荷诺丽姐,看到你平安无事实在太好了。”拉斐特在伊菲丽尔的臂弯里喊着,他比伊菲高了一个头,现在被伊菲丽尔挟持,不得不半蹲下身子,实在难受的不行,“这位女士非常关心您的安慰以至于行事冲动……可否请您让劝服她不要使用这么暴力而不雅的做法,野蛮的行径可是淑女气质的大敌啊。”
“那个……莉塞丽娜姐,请你放开她吧,”尽管只是数面之缘,但过目不忘的荷诺丽还记得这个女骑士的名字,且暗中庆幸她没有真的冲动到把拉斐特一刀宰了,“拉斐特伯爵,你走的实在太匆忙了,我还有很多提议需要与你商酌呢。”相对伊菲丽尔,荷诺丽显然更精熟于怎么和拉斐特这种非咸鱼进行交涉。
一旁的火花隐蔽的点了下头。伊菲丽尔随即松开了拉斐特把他往前推了一点。
“不知道罗拉尔夫人去哪了?”拉斐特掸了掸灰笑道。
“那位夫人与我们分歧很大,先行离场了。”荷诺丽同样彬彬有礼的回应。那个女魔法师和她的护卫终究不是泛泛之辈,使团甚至牺牲了两名极限战士才干掉她的全部护卫,但没能把她留下来。
拉斐特长吁短叹:“这次和平的希望却没能达成共识,我也甚为遗憾。”
“拉斐特先生,我觉得克亚奇伯爵和天翼魔法公会之间还有许多可以合作的地方。”
拉斐特抽动了一下嘴角,“很遗憾,我公会现在需要优先处理一些内部问题,外部交涉的事宜恐怕只能押后再议了。”
荷诺丽看了一眼还有余火在烧的法师塔,欠了欠身,“我对贵公会的损失表示深切的遗憾……杰瑞明纳斯先生,他离开时和罗拉尔女士似乎产生了一些矛盾。”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两句话,却让拉斐特陷入了沉思中。杰瑞明纳斯作为战神教的枢机之一,对铁十字骑士的兵权抓的十分之紧,结果会议结束时铁十字骑士团却违背他的命令私自行动了,无论是假传命令、精神魔法控制还是政治夺权,都代表了战神教和魔法公会之间的裂隙。
“贝尔蒙的妖莲魔法公会分会因为勾结叛军势力已经勒令解散,克亚奇伯爵一直很想邀请一些魔法界的人士共同研究贝尔蒙自古流传下来的人偶技艺并发扬光大,其中一些古老的炼金技术非常神秘而有趣。”荷诺丽在旁边的极限战士的盔甲上敲了敲。
“荷诺丽姐,你的话语实在如同魔鬼的契约一样诱人。”拉斐特考虑了半天只能苦笑了出来,作为三大魔法公会中根基最浅薄的一派,天翼公会在炼金和机关技术方面较为薄弱,因为这都是需要材料经验积累,不是一两个天才或灵感就能一挥而就的。而且如果原来只是比较渴望的话,那现在天翼公会简直是红了眼。公会在雪漫魔法塔收藏了大批研究成果和新型法术的记载,都是天翼公会这几十年来无数天才和年轻人拼搏出的财富,如果仅仅是损毁,天翼公会的法师们凭借记忆和推算还能重新编纂,但如果袭击真的和另外两个公会有关,并且成果被盗取,那魔法公会之间的均势就会被打破了,天翼公会现在急需任何可以重获平衡的力量。
“但这仅仅是你的意思,还是那位伯爵先生的意思呢。”即便面对如此诱惑,拉斐特仍旧谨慎的问道。
荷诺丽笑了笑:“是我的意思,但那位大人会答应的,因为……”
呦……天空传来什么东西落下划破空气的哨声,一个黑影划出高高的弧线从天而降,火花下意识的当成了**,一把将荷诺丽摁到地上。
轰,不是爆炸的巨响,而是地面被踩碎的爆裂声。两方的护卫队同时剑拔弩张警惕的看着扬尘中央。
灰尘中,一个高大的青铜人形站起,腰上戴着一串头颅,带着回音的话语在众人脑海间回荡:“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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