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尽管所有圣阶的最终目标都是超凡入圣,成为不朽。哪怕现在的所有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哪怕人间的道德律法都弃之不顾,哪怕这条不朽之路上会有无数的背叛和牺牲。哪怕那颗自私的心中只有自己。
但是圣阶仍然有着骄傲和尊严,那是支撑他一路成长的力量源泉。不容亵渎不容交换的底限。
轰,谈判的屋被迸发的魔能风暴炸裂,屋顶和墙壁四散抛洒,杰瑞明纳斯狼狈的废墟中翻了两个滚在止住去势,但随即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从地面提了起来。
法师之手,和烛光术一样的最基础最简单的魔法,许多魔法学徒学到的第一个法术,但就是这么一个最基础简单的学徒级魔法,被一位圣阶使用出来后,竟然连杰瑞明纳斯这样的高级骑士都无法挣脱,将他硬生生吊了起来,杰瑞明纳斯在半空中逼出阵阵斗气灵光却奈何不了脖子上钳制的力量,只能不停蹬着腿,双手抓挠着抵抗着窒息。
“杰瑞明纳斯!”刚才还温尔雅的老者如今已经须发戟张,如同一只发怒的老狮子,蓬勃的魔能在盛怒下凝聚成实质的火焰摇曳在双瞳中,“你做了什么!”
杰瑞明纳斯脖子上一圈圈逐渐深陷的手印,他两眼朝天在半空中挣扎着绝望的抵挡着窒息,口中艰难的挤出几个音节:“不……不是……我不……知……”
“放开团长!”一声爆喝,数名作为侍卫的铁十字骑士从地上爬起猛扑过来,不远处巡逻警戒的骑士团们自然也是被惊动,骑着幻兽挺枪冲来。
杜拉特一个眼神瞥过,顿时众人头顶的天空斗转星移,大家只觉得呼吸一窒,身形一阵重压,空气仿佛凝固了般粘滞沉重,连呼吸都变的厮磨困难,身上更多了凭空百来斤的重负感觉。一阵裂地的巨响,瓦砾残骸炸开,一个个三四米高土石凝聚而成的巨大人形站立而起,向着铁十字幻兽骑士们冲去,有几头甚至直接出现在了铁十字骑士的脚下,一破土而出就将骑士和胯下的幻兽坐骑掀的人仰马翻。不但是石巨人,还有很多奇形怪状的岩蛇土鼠,又或者只长着两只手的原型石球都破土而出翻滚而行。一个骑士立刻被这些石头生物抱住,哪怕他数剑之下将十几只体型的石头怪物斩成碎块,但还是被蜂拥而来的石头们抱了个结结实实,随即一只石巨人冲近之后一圈将那骑士打飞出去,那骑士身上的石怪们自然是粉碎,那骑士也在空中鲜血狂喷,四肢扭曲着好像破布似的甩在了地上眼看不活了。
几名护卫的极限战士立刻组成了铁桶阵把使者保护在中间,安雅也摆出了战斗的姿态,但是那群石头怪物只是从旁边翻滚而过,并没有理会他们。
荷诺丽瑟缩在一个极限战士后面,抱着那立柱一样的金属腿甲害怕的直发抖,就算不是直面,光是被圣阶法师的怒意波及也让她这样的普通人难以承受了:“是土元素结界……主物质界和土元素界融合……”
两界相合,以一界之威凌压之,这便是结界师的威能。一个晃眼间,幻兽骑士又被扑倒数个,剩下的也只能勉强圈起战阵苦苦抵抗,如同狂风骤雨中的一叶舟,随时将会倾覆。
“啊啊啊……啊……唔……咕……”被杜拉特吊起在半空的杰瑞明纳斯忽然浑身颤动起来,伴随着奇怪的噪音,身形闪烁模糊,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影像,随即画面骤停,不知怎么的已经变成了一具石头的人形——赫然是土元素界常见的土石元素生命,和周围招来的土元素一模一样。噼啪几声脆响,那土元素在半空中粉身碎骨,分崩离析。
“什么?”杜拉特神色一凝,杀意因为失去了目标,周围被他招来的土元素界生物一时间失去了动力,顿时凝固不动成一尊尊石像。
“莲娜!是你!给我出来!”杜拉特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转身向着四周怒斥道。能与圣阶抗衡的只有圣阶,能让自己都产生幻象从而用土元素跟杰瑞明纳斯掉了个包的,这座城市里也只有那个黑寡妇了。
一个空谷幽兰般清丽婉转,却又透着丝丝缠绵妩媚的朦胧声音传来,倾耳细听却听不分明,也分辨不出声音来处:“想不到界王大人是那么没有涵养的人,竟然跟一个辈怄气,连本姐都看不过去了,这才出手相干,还请大人消消火气,有话慢慢,本姑娘愿意居中做个调解……”
“少恶心我,莲娜,把人交出来。”杜拉特脸一沉,周围的土石元素因为他的杀意弥漫重新开始动作起来,一个个身形吸纳地面的碎石瓦砾变得更加巨大,做出各种狰狞的姿态。圣阶和圣阶之间的对话甚少用“否则”“如若不然”之类的威胁和套话。直接一句话拉开阵势明刀明枪的来,应或不应而已,因为谁都知道圣阶发怒的后果。
一声娇“哼”也是余音九转,分外妩媚动人,那声音含嗔带怨“杜拉特大人这般不讲道理,也莫怪本姑娘不依了,那杰瑞明纳斯我已将他藏身在石像群中,你若有本身就找出来啊。哼哼”一阵娇柔的怨哼,竟然像是少女叛逆的恶作剧一般。
“不过是点障眼的幻象,你以为能藏得住么。”杜拉特冷哼一声,周围的土元素们感应到了他的气息指引,开始互相举起了拳头,就算藏身石像中,只要全部所有的土元素全部砸烂弄碎不就行了,反正这种生命体元素界要多少有多少。
等了一会儿,那女子声果然没了下,杜拉特冷哼一声,结界中的石像互相之间猛的挥起了拳头……轰……一拳砸在了地上……
“算计的倒不错。”无数的石像保持着擂地的姿势,杜拉特轻蔑的扫视了一眼四周,“差点又被你牵着鼻子走,杰瑞明纳斯是不是已经被你禁制了,好让我痛下杀手,又或者……你的目的是让我杀掉那几个使节呢?”杜拉特扫过四周,不知何时本来站在不远处的殖民地使团都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自己的徒弟拉斐特和妖莲公会的罗拉尔两人。显然也被莲娜一并藏进了土元素群里。
“轰”忽然间,一尊凝立不动的土元素炸裂开,穿着红色铠甲的个子战士抖落一身的土石碎片,动作僵硬的走了出来。那些碎石和瓦砾一落到地上便消失不见——终究只是幻象而已。意识到这点的她浑身一震,那无形的桎梏和崩落的碎石一起消失不见,她的动作一下流畅了起来,猛的拔出了一把微冲对准了面前的圣阶法师。
杜拉特眉头一挑,惊讶之余也有些好奇,竟然有人能挣脱圣阶的精神法术枷锁。至于对着自己的那个黑洞洞的枪口,他不但不生气,反倒有些赞赏的意思。那战士没有马上开火,明还没有失去理智,不为圣法师的灵压所慑,还敢孤身一人还敢对他露齿相向。只能她沉稳冷静的同时又勇猛无畏了。
棘手么?确实如此,对现在的安雅来,这可谓他遇到过最危急的状况,即便经历了那么多改造,各种所知的战术和技巧在大脑中一遍遍的回想,然而面对这种层级的对手,此时此刻的她找不到一点胜利的可能。这是绝望么?或许吧。恐惧么?有一点。放弃么?绝不!
她不惧怕死亡,经历过艾丽莎的改造手术后她已经知道,其实活着可以远比死亡还要痛苦。而支撑她走过来的,却是另一段痛苦的记忆,那个失去一切的夜晚,那个身体没有受到一丝伤害的夜晚,她所承受的痛苦,甚至盖过了艾丽莎手术施加的,神经所能传导的**痛苦的极限。
她付出了她能付出的所有代价,承受了**所能承受的所有痛苦,只为了不再像那个晚上一样再次失去自己最珍视的一切……
抬头显示器的任务栏里接应1的任务还在一闪一烁。她凝视着面前那位圣阶法师,脑子里摒弃了一切杂念:面前这人不知是敌是友,如果是前者,那就必须突破他才行。队友目前不知所踪,应该也被困住了,甚至可能成为了人质,无线电通讯中断,没有援军,周围没有可以牵制他的人,自己必须一人突破。对方是圣阶级别的法师,实力远远超过现在的自己,如果想要那一点点微乎其微的胜机,只能最开始的第一击就赌上一切。把所有可能性缩减为两个可能——生或死!
枪柄握到合适的松紧,精神开始专注,肾上腺素逐渐增加,呼吸开始短促有力,身形为了发力开始缓缓压低,周身的肌肉如上弦般慢慢绷紧。
哦~杜拉特颇有些惊愕的发现,那个红色战士在他的注视下,不但没有畏怯,反倒如同开始狩猎的猛兽般弓起身形,一往无前,有死无生,如利刃般的战意甚至劈开了他的灵压传达过来。杜拉特的态度也从赞赏开始变成凝重,面前这个战士已经不是一个可以觑的存在,虽然不够强大,但却致命!
杜拉特一瞬间心里有了计较。偏过头去,信手一挥,天空失却了昏黄的色调,大地的波澜逐渐平息,一尊尊的土元素生物逐渐僵硬、散架——土元素界和主物质界分离了。
“莲娜。”杜拉特掖了掖袍子领,他身下和面前的地面猛的立起两块硬岩,呈高背扶手椅的形状,“两圣相争无甚益处,我与你订下一个约定,这次事件结束前,吾等二人都不再介入。”
杜拉特在一张石椅上舒舒服服的坐了下来,饶有架势的把玩着腕上的半截银链,“或者,我只能用别的法子了。”手上的链子是神器所恶十字架的封魔链,他的威胁意味再明显不过,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把那领主的圣阶放出来。
果不其然,在场几人眼前一晃,一个老妇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杜拉特面前,她怨毒的看了杜拉特一眼,颤巍巍的坐了下来,声音沙哑道,“也好,我也乏了,让那帮辈自己玩会儿吧。”老妇的向旁边扫了一眼,意有所指。
安雅心念一动,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他人的气息,一回头,只见使团的其他人捂着脑袋东倒西歪的出现在身后,只有三个人偶女仆和荷诺丽还站着,荷诺丽一脸大吃一惊的表情已经四下张望不知所措。三个人偶女仆垂着脑袋,然后忽然一个抽搐抬起头,眨了眨眼睛,仿佛刚刚开机一般,安娜摇晃着脑袋迷迷糊糊,露娜莉亚微微捂着嘴有些吃惊的看向四周,佩雷拉只是冷静的环视四周。
宁静只有短暂的一瞬间便被猛烈的枪声所打破。安雅毫不顾忌身侧的圣阶,双手平托冲锋枪对着不远处的妖莲公会长老罗拉尔就是一阵扫射。那个中年妇女的护卫们虽然也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但毕竟护卫长老的都是精挑细选的高阶战士,这种状况下竟然能做出反应。安雅一举枪,离罗拉尔最近的一人已经扑到了罗拉尔面前,但已经来不及拔剑,只得张开手臂以衣服下的鞣皮护具和更下面的血肉之躯阻挡子弹了——和全副武装的殖民地极限战士护卫们不同,感觉自己优势很大的魔法公会,护卫和主人一样都只是穿着很考究的礼服(妖莲公会的尤其服装考究),为了防止身样走形,只在里面穿了一件最薄的皮坎肩而已,即便被斗气所强化,依然抵挡不住那一秒钟**过来的十五发全金属被甲弹的风暴。
挡在罗拉尔面前那个护卫被扫到也就一秒的功夫,已经够其他人反应过来,离得近一个侍卫从侧面扑了过来,刚才屋掀翻前使团都在屋内围绕着谈判桌,因此双方距离极近,那人一个照面已经冲到安雅面前,也顾不上拔剑,冲过来的时候随手一勾,一张沉重的实木大椅甩起一个弧线砸了下来。
啪嚓!手工业时代良心可坐四百斤肥婆的敦厚实木实心扶手像是引爆了一颗炸弹一样炸的四分五裂。握着一条椅子腿的侍卫直勾勾的看着阻挡了椅子冲击的却如铁铸般晃也不晃那一节手肘,腰侧一阵闷响,“嗵嗵嗵”安雅左手挡住椅子右手将微冲抵髋,枪口距离那人身体一掌之遥开火,将六发子弹送进了那人肋下。然后猛地向前贴身,顶着那具摇摇晃晃的身体向前猛的一推。另外一个冲过来的侍卫不得不趔趄了一下向旁边推开那具尸体,而安雅乘机对新来那人躯干就是两枪,那人痛苦的和之前那具尸体一同倒地,当他挣扎着试图爬起时被安雅一脚踩在肩头,脑门上补了一枪。
当穿孔的头颅重重的落地时,安雅已经抬手将弹夹里剩下的全部子弹对着罗拉尔扫了过去。
罗拉尔身边最近的三个护卫全部倒地的时候,时间不过数个呼吸而已,仓皇没有实战经验的长老甚至来不及念完一句最简单的咒语,那个中年妇女面对移向她的枪口,面目因为恐惧而扭曲,鸡爪般的双手暴突着青筋撕开了手中一条带着发光符箓的红色缎带。
砰砰砰……弹头在金棕色的针状长毛上迸出一串火星弹开了。一只两人高的巨熊在安雅面前咆哮着,铁爪在硬岩的石板地上不停的抓挠,刮的地面火星四溅留下一条条深邃的抓痕。而在那巨熊背后,在枪口下逃出生天的罗拉尔以一种疯狂扭曲的盛怒死死盯着安雅。不止是因为死里逃生的后怕,更是因为那不菲的代价,即便在精通召唤和契约的妖莲公会,能快速召唤出一只米莎巨熊的“安妮丝带”也是一件罕见而珍贵的高等媒介,但安雅的逼迫让她甚至来不及使用只有几个字节的召唤咒语,只能用最原始的媒介破坏进行了一次性召唤,生生毁去了一件高等魔导器,比剜了一个肾还让她肉疼。
没有抱怨,没有悔恨,面对咆哮的巨熊,安雅冷静而漠然的快速换上了新弹夹,然后拔出另外一把冲锋枪——室内零距离枪斗术以单手抵髋射击为基础,但如果是拉开一点距离和缺少掩体的正面强攻突袭,那双持能在短时间内多出一倍的爆发力,这些都是来自近战枪术专家凯斯的教导。
“杀了他们!”罗拉尔那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调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剩下的九名已经做好准备的高阶战士侍卫已经手持兵刃冲了过来,那巨熊咆哮一声人立而起,挥舞着寒光闪烁的利爪对着安雅猛扑过来。
瓮~空气中一阵琴弦似的颤鸣,一个纤巧的身形高高跃起倒悬在在黎明的晨风中,两道青色的长丝化作一个半月弧,优雅的伸展开四肢一个翻身落下踩在巨熊的头顶,正在猛扑向安雅巨熊仿佛没有感觉到那个轻飘飘的人影踩在了自己脑门上,前冲的势头没有丝毫停顿,但应该对着安雅挥下的熊爪却诡谲的不再向下,如同投降般可笑的高举着。队长的人偶女仆之一,露娜莉亚正半蹲在巨熊脑后,一头青绿色的长发流泻的水银般的披散开来,交错的双手微微颤动着维持着一个向中间的拉扯的姿势,掌心还握着一对发卡。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在他的指缝和巨熊的手臂之间能隐约见到几道笔直的金属反光。
“开火!”极限战士团长古月磊咆哮着,几把爆矢枪一同迸发出怒吼,子弹向着巨熊和妖莲的侍卫们呼啸而去;那些高阶侍卫一边格挡一边还以颜色的使出各种劈空斩之类的招数一边拼命拉近双方的距离;人偶之一的佩雷拉用舞蹈般的动作向着妖莲侍卫们甩出一块银色带刃的怀表,表链无限延长并在空中违反物理学的折成锯齿形的几何状;罗拉尔的米莎巨熊在子弹的狂风中甩动着身体摇摆着扭动着四肢,咆哮着试图挣脱头上那个娇的人形;人偶安娜撩起长裙,从下面拔出一把打扫艾丽莎实验室用的火焰喷射器,用门捷列夫祝福的化学烈焰笼罩了巨熊;罗拉尔狼狈的捏碎一个个瓶,撕开一个个护身符,口中疯癫而快速的念叨着什么,四周的地面亮起一个个召唤法阵;暮然抬首,安雅已经甩脱了巨熊冲了过来,双持的冲锋枪不停闪耀着……
“大人……”狭战场的另一端,一个天翼公会的侍卫骑士犹豫不决的看向拉斐特,安雅开枪的时候,他们本来还想加入妖莲公会的统一战线,但被拉斐特一句严令拦了下来,随即护卫着自己的主子徐徐后退,而那群殖民军也确实没有把他们当做目标,但光是旁观那毫无征兆突然爆发、且瞬间就激烈到狂风骤雨的战斗场面就让这群高阶战士不由心跳加速,如临大敌。
“不”拉斐特坚决的摇了摇头,转身看向正和黑寡妇莲娜相对而坐的师父杜拉特,两位圣阶脸上俱是古井无波,他们双眸中淡淡的戒备只针对着对方,对近在咫尺的激烈战斗熟视无睹。拉斐特转身向倒塌的法师塔方向走去,“去法师塔,上告莫林议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