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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宝儿捡小童

  连绵不绝的鞭炮声响,以及漫天绽开的绚烂烟花,渐渐都变得稀落起来。子时一过,守岁的人们不论老幼,大多都撑不住,回到屋里歪着去了。

   宝儿勉强撑过了午夜,便被秦羽瑶抱到屋里安置睡下了。三秀拉着秦羽瑶到东边厢房里打了会儿牌,渐渐也撑不住,被秦羽瑶笑话一番,分别撵了她们去睡。陈嫂和魏嫂年纪长了,反而不困,抱了一捆金纸到西屋里,一边低声说话一边折元宝。

   宇文轩站在檐下,微微抬起头,望着幽深的夜幕,俊雅的面上十分宁静。秦羽瑶走过去与他并肩站着,也抬头看向上方的苍穹。夜幕很深,半颗星子都没有,映着满地的白雪,愈发显得宁静而圣洁。这是秦羽瑶来到这个世界后,过的第一个新年。

   记得才来到这里时,穿的是补了又补的旧衣,住的是遮雨却不挡风的老屋,身边带着一个营养不良但却眉目灵秀的奶娃娃。

   半年的时间过去,一切都变了样。如今穿的是大顺朝顶级绣娘的针线,住的是精巧别致的小院,当初那个营养不良,眨着一双软善可怜的大眼睛的奶娃娃,如今也变成了俊秀无双的小公子,虽然看着纯真,但却没有几个人能欺负得了他。

   最让秦羽瑶感到意外的是,她认清了顾子清的面目,淡去了对他的爱,更淡去了对他的恨,如今一颗心都挂在另一个男人身上。一个优秀的,俊美的,称不上是个好人,但是一心对她的男子。她与他心意相通,她与他亲密无间。

   外头的鞭炮声彻底宁静下来,即使偶尔有一丝,也是远远传来,被细微的夜风吹到耳边,已经低微得听不清了。

   秦羽瑶心中一片宁静,将目光从天幕上收回,看向身边的男子。但见他脸庞俊雅高洁,神情同她一般宁静,不由心中更加安宁。抬起手来,挽住他的手臂,轻轻偏头搁在他的肩上。

   宇文轩察觉到她的动作,微微转过头,只看到一张充满信赖与亲昵的柔媚脸庞,什么也没有说,又把头偏了回去。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便这样在檐下站了一时,直到整片天地彻底静寂下来,才挽着手回到屋里。也不脱鞋,只是在床边坐了,在腰间搭上一条被子,阖眼假寐起来。

   不久便要起来了,要挂鞭炮,要下饺子,这会儿若是一门心思睡着了,待会儿便不好起了。秦羽瑶心里想着,只是稍稍休息一下即可。谁知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宇文轩察觉到怀里的人儿呼吸绵长,便轻轻拉起被子,将她整个人裹在怀里。一只手揽着她,一只手握着她的手,五指交握,端的是亲密非常。

   就在今年,他找到了心的归属,从此以后,所做的任何事都不再毫无意义。又把目光投向旁边,睡得正香的小小人儿。只见那张俊雅的面孔,同他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身边的一大一小,两个宝贝儿,就是他今生的意义所在。

   秦羽瑶这一觉睡得沉,竟然一个梦都没做,酣甜得不可思议。也不知是前几日赶图太累,还是靠在宇文轩的怀里,格外安心。

   醒来时,秦羽瑶是被宇文轩叫起来的,刚睁开眼睛时还有些迟钝,抬起头看向宇文轩:“什么时辰了?”

   “快五更了。”宇文轩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吻,而后用微凉的手背蹭了蹭她睡得温热的脸颊,“起吧,吃了饺子再睡。”

   秦羽瑶终于有些醒了,却不知为何并不想起,躺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想动。

   宇文轩难得见她这副慵懒的模样,不禁低低笑了一声,说道:“饺子就等你下锅了,你再不起来,陈嫂便要进来喊你了。”

   原是有个讲究,煮沸了一锅水后,要等到鞭炮声响起的那一刻,再将饺子放进去。方才陈嫂已经过来瞧了一眼,只见秦羽瑶睡着,不好点鞭炮,便迟了一迟。

   秦羽瑶微微动了动,只觉被窝里格外暖和,竟是十分不想起,将脸颊贴在宇文轩的身上,闭上眼睛又要懒睡。

   宇文轩心下一片柔软,抬头往仍旧漆黑的窗外看了一眼,说道:“东屋里的都起了,一会儿她们闯进来,见到你还懒睡着,你可不要羞着了?”

   秦羽瑶听到这里,只好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起了。那几个丫头,如今是愈发大胆了,一个个活泼得跟猴子似的。虽说秀禾文静些,可是秀兰和秀茹的坏点子有一大半都是她在后头支招儿,真正是个坏的。

   若是叫她们瞧见她懒着,该不知想出多少讥诮话儿,来羞她了。士可杀,不可羞。秦羽瑶咬牙离了温暖的被窝,低头看见宇文轩的脸庞被烛火映着,如玉一般温润,不由弯腰在他的脸颊上咬了一口,方觉泄愤。

   宇文轩被她咬得眼底一暗,待听见院子里响起了一阵阵脚步声,才按下那股冲动,也从床上起了。

   秦羽瑶转头只见宝儿躺在床上,小嘴儿微微张着,睡得正酣,不由得轻笑一声,一条腿曲跪在床上,伸出手捏住他的小鼻子。

   不久,宝儿被憋醒了,睁开眼睛看着秦羽瑶,茫然地道:“娘亲?”

   “该起了,吃饺子。”秦羽瑶拍了拍他的小脸儿,叫他清醒一点。

   宝儿隐约记得昨晚上似乎说过,今天要起很早。似乎还跟秀茹姐姐打过赌,谁起晚了便吃两碗饺子。想到这里,一下子醒了,猛地坐起来,抬头朝外头看去:“娘亲,秀茹姐姐起了吗?”

   秦羽瑶摇头:“娘亲不知道,娘亲也才起呢。”

   “娘亲,我也要起。”宝儿一听,连忙掀开被子坐好,一边从床脚摸过棉袄穿上,一边指挥着秦羽瑶帮他穿裤子。很快,便穿戴齐整,跳下地穿了鞋子,兴冲冲地往外面跑去。

   如此伶俐痛快的模样,倒叫秦羽瑶有些羞愧,亏她还是大人呢,竟然比不得一个孩子勤快。刚下了地,抬眼便瞥到宇文轩似笑非笑的眼神,面上有些挂不住,轻哼一声扭头打开帘子走了出去。

   天虽然还没亮,然而屋檐下挂着的灯笼仍旧亮着,外加各屋里无一例外都燃着灯,在雪色的反射下,倒是静谧而光亮。

   檐下与台阶下的雪都被扫去了,秦羽瑶一步步走进院子里,但觉脚下的雪层比昨晚又厚实了许多,不由挑了挑眉,看来昨晚似乎又下了起来。这倒是好事,都说瑞雪兆丰年,想必明年的田里必有个好收成。

   秦羽瑶走到厨房里,对陈嫂说了一声,然后燃了一根香,往院子里的小树上挂着的鞭炮走去。才刚要点着捻子,忽然听到东屋里响起一声女孩子的尖叫,不由得偏头看去。

   只听秀茹懊恼的声音响起:“臭小子,你等着瞧,居然敢把雪沫子堆我脸上,你等我起了,看我不收拾你?”

   原来,昨晚三秀与秦羽瑶打牌,睡得晚了些,这时便没起来。恰巧秀茹与宝儿有约定,故而宝儿见秀茹还没起,推门便进去了。瞅准秀茹的床溜了过去,将团好的一团雪,一点点捏碎了洒在秀茹的脸上。

   秀茹岂有不恼的道理?便是秦羽瑶见了,也不由得摇头,宝儿这小子,愈发欠揍了。因而也不管,收回视线将鞭炮的捻子点着了,便连忙往后退去。

   只见鞭炮梢一点即着,随即“噼里啪啦”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秦羽瑶捂着双耳,站在檐下,瞧着热闹又喜庆的新的一年。

   厨房里,陈嫂早就端着篦子等着了,待鞭炮声一响起,便将一篦子的胖乎乎的饺子全都倒进锅里。此时,三秀也起来了。却是昨晚亮了一晚上的灯,她们也没打算睡沉,便和衣而睡,此刻掀了被子就能起。

   秀茹刚一出门,便四下转动视线寻找家里最小的那个小人儿。不久,便找到躲在门边上的贼笑兮兮的宝儿,掐腰“哈”了一声,便撵过来要揍他。

   宝儿被追得满院子乱跑,口中吱吱嗷嗷地叫着,先时还被鞭炮声盖着,等到鞭炮声止了,满院子里都是他独有的孩童稚嫩声音。两人笑闹着,秦羽瑶和秀兰、秀禾便只是站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

   不多时,饺子便出锅了,一家人全都停了手头的事,又坐在正屋里,一人一碗饺子吃了起来。

   饺子是素馅儿的,有白菜粉条的,有韭菜鸡蛋的,取得是一年到头素素静静的,没有烦心事。又一人分了两只鸡蛋,取得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圆圆满满之意。

   待吃过之后,天已经渐渐亮了。宝儿和秀茹是最有精神的,提了一捆烟花炮竹,拎着到街上放去了。思罗和小黎都跟着去了,免得街上人多,宝儿与秀茹或有个什么闪失。

   至于陈嫂和魏嫂,因着一晚上没睡,此时又没事了,便收拾了碗筷回屋休息了。秀兰与秀禾也回屋补觉了,熄了灯,拉了窗帘,一门心思睡下了。秦羽瑶倒并不困,想着无事,因而便想着要不要做些什么。

   “今日是初一,按习俗是不能做活的。”宇文轩按住了她道。

   一年之初,倘若做活的话,不是个好兆头,仿佛竟意味着这一年不得歇息。秦羽瑶听了,不由好笑地道:“轩王爷也信这个么?”

   宇文轩握着她的手,只是道:“你当真想做事,不如与我一起做些有趣的事?”

   秦羽瑶听得红了脸,啐他一口道:“你还能不能想些别的事?满脑子里都是这件事呢?羞不羞呢?”

   “为夫正值年轻力壮,瑶儿该体谅为夫才是。”宇文轩一本正经地道。

   秦羽瑶嗤笑一声,挣开了手,且不理他。吹熄了屋里的灯,顿觉室内光线暗淡了一些。再抬头瞧屋外,只见天色渐渐亮了,但是还不到大亮。眼皮子又有些发沉,不由得便往床上走去。

   “四下邻里都在放鞭炮,瑶儿睡的着?”宇文轩只见秦羽瑶蹬掉鞋子滚入床里,窈窕柔媚的身躯带着十足的慵懒,心里直是自豪。这样天然去雕饰的美人,竟是他的女人。

   秦羽瑶沾到柔软的床铺,只觉眼皮更沉了,咕哝一声只道:“睡的着。”说着,便将脸孔往枕头里一塞,很快就睡着了。

   宇文轩暗暗叹息一声,走到床边坐下,也褪去鞋子和外套,来到秦羽瑶身边躺下:“我抱着你睡。”

   秦羽瑶模模糊糊中听到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挨过来,任他抱了自己,扭动几下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沉沉睡去了。宇文轩低头瞧着她眼底的乌青,不由十分心疼,因而运起内劲令掌心发热,而后覆在秦羽瑶的眼睛上,缓缓揉动起来。

   接近年关的时候,秦羽瑶格外忙,没日没夜地赶图,手里累积了也不知多少废稿,就连成稿都有砖头似的厚厚一摞。她却唯恐不够,绞尽脑汁日夜构图,竟是拿命去拼那桂冠。

   宇文轩知道这是她的心愿,且她的性子极是执拗,因而劝是劝不住的,便只是叫陈嫂熬了许多滋补的汤,每日送给她喝。

   饶是如此,秦羽瑶还是累得狠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抱起来的时候,也不如从前那般绵软了。

   这一觉,秦羽瑶直是睡到了晌午顶上,才终于餍足地睁开眼睛。待坐起来一看,只见宇文轩就在旁边靠着床头倚着,自己似乎枕在他的腿上,睡了一整个晌午。

   “腿麻了没有?”秦羽瑶说不出肉麻的话,便只是殷勤地捏了捏他的腿。

   宇文轩浅笑着享受她的殷勤,却不告诉她,他的腿是早就麻了,被她这样一捏,简直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咬,好不难受。

   “午饭已经做好了,起来吃吧。”宇文轩等到腿部血液流通,便掀开被子下床,“对了,宝儿从外面捡回来一个小童。”

   秦羽瑶一呆:“捡回来一个什么?”

   “宝儿在外面放鞭炮的时候,见到一个小童饿晕在雪地里,便跟秀茹一起抱回家来。已经吃了东西,在陈嫂的屋里睡着了。”宇文轩答道。

   秦羽瑶再没料到,醒来后会遇见这样的事,连忙下床道:“我去瞧瞧。”

   待出了门,迎头便遇见陈嫂,只见陈嫂笑道:“夫人可算起了?摆饭吗?”

   “好。”秦羽瑶点了点头,然后往西屋里陈嫂与魏嫂住的屋里走去。但见床上鼓起了小小一团,魏嫂坐在旁边,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魏嫂?这个孩子怎样了?”秦羽瑶走近了,小声问道。

   魏嫂才惊醒过来,连忙起身,低声说道:“小公子和秀茹姑娘将他抱回来的时候,已不知饿了几天,竟是晕过去了。我和陈嫂喂了他一些清粥和红糖水,他吃了一些,便又睡过去了。”

   秦羽瑶点了点头,走近床边看向睡着的那小童。但见一张小脸瘦得颧骨都凸出来了,脸上一块块乌青,露出来的脖子上,又有一块块新的旧的伤痕。瞧着年纪并不大,也不过是四五岁的样子,此时哪怕睡着了,仍旧是抿着嘴唇,极为倔强的样子。

   “这孩子吃了许多苦头,也不知多少时日没有洗澡了,方才我拧了手巾给他擦了脸和手,身上还没有擦。”魏嫂以为秦羽瑶盯着小童的脖子看,是在看他脖子根上露出来的老泥,便连忙解释道。

   秦羽瑶点了点头,说道:“等这孩子醒了,问一问他为何流落至此,可否还有家人。若是有,便送他回家。若是没有,咱们家也不缺这一口饭吃,只当是自家孩子养着了。”

   魏嫂原先瞧见这孩子的时候,便不由得想起自己无缘的孩儿,兼之膝下空空,难免有些想法。只听到秦羽瑶如此说,顿时激动不已,竟是跪下给秦羽瑶磕起头来:“多谢夫人。”

   秦羽瑶愣了一下,便隐约明白了魏嫂的心思,点了点头:“等这孩子醒了吧。”说着,便抬脚走了出去。

   “宝儿呢?”秦羽瑶往东屋里走去,只见秀兰与秀禾在床上歪着,并不见秀茹和宝儿,不由得问道。

   “捡来的那孩子说,身上有个什么物件儿丢了,两人便原路回去找呢。”秀兰答道。

   方才宝儿与秀茹抱着一个饿晕的孩子回来时,动静并不小,也就秦羽瑶睡得沉没有听见罢了,秀兰和秀禾却是自始至终都围观了呢。

   只听秀兰说道:“那孩子只怕有些来历的,也不知咱们捡了他是好事还是坏事?”

   “此话怎讲?”秦羽瑶诧异地问道。

   这回倒是秀禾温温柔柔地回答道:“夫人没瞧见,那孩子原是细皮嫩肉的,哪里像是吃过许多苦的穷人家孩子?倒像是落难了的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且,那小少爷看起来虽然落魄,却是不曾畏手畏脚,指使起人来也极顺手呢。”

   “这样吗?”秦羽瑶回想着方才见到的瘦得厉害的小童,不由得咂了咂嘴,“宝儿和秀茹竟是在哪里遇见他的?”

   “说是前头那条街上的道口,那孩子原本沿着墙根走着,却不知为何忽然倒下去了。宝儿和秀茹吓了一跳,又怕出了人命,便抱回家里来了。”秀兰撇了撇嘴,不像是对宝儿和秀茹的不满,倒像是对那小童的鄙夷。

   秦羽瑶点了点头,大过年的,一个身子精贵然而处境困苦的小孩子,确实让人不得不多想。心中转过两个念头,也没有多说,只是道:“都上正屋去,一会儿该吃饭了。”

   ------题外话------

   昨天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天,泪目,一失足,千古恨,阿风再也不敢写乱七八糟的东东了~o(>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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