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白色帐幔因李瑞的掠过而飘飘飞扬,似层层浪花翻滚,可见撩起的纱幔后腾腾水汽,氤氲半空,木桶里不断散发出热气,却没有让房间内的温度得以回升。
两人男子对视站立,不曾感受到任何杀气,可偏偏异常安静的气氛弥漫着那么一丝可怕。
“属下不敢。”由白千鹤最先打破这份诡异的安静。
白千鹤垂下头,不再与狐君对视,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妥协,“还请尊上三思而后行。我以为墨影足够有这个势力,相信没有人比尊上更了解墨影,还望尊上三思。”
狐君静静地站在白千鹤身前,映入他眼中的是白千鹤的头顶与微微弯曲的腰,他平静的眼波掀起一丝波澜,仔细算来,整整三年零一个月了,白千鹤便是从那时起口口声声自称属下,毕恭毕敬,冷硬的拉开他与他的距离。
又有多长时间他不曾见到白千鹤放低姿态时的严谨似变成另外一个人?八年?十年?或许是更以前。太久了,他记得不是很清楚,能记在脑海里的只有自火入魔的他以及奄奄一息拼死护他退敌的白千鹤。
狐君的目光从白千鹤头顶的发丝转移,掠过白千鹤望向仅可见的窗户外的天空一隅,他光洁漂亮的下巴微微扬起,银面下的眉宇间含沉思之色,有些迟疑。
狐君不动,白千鹤不动,仿佛两人就准本这么石化的站下去。
这一次打破安静的不在是白千鹤,狐君收回目光,忘了眼依然垂头弯腰的白千鹤,他缓缓道:“也罢,此事我会告诉墨影,今天为青青输真气的事情便作罢吧。”说话时他已然转身走回纱幔内。
狐君只留给白千鹤一个背影,他不紧不慢的开始穿外袍,刚刚沐浴的他黑发湿漉漉,水珠汇聚越来越多从发梢坠落,在他银色长袍上浸湿了一片。
“我为你擦湿发。”白千鹤突然开口,没想到说得却是这么一句话。
只见狐君的背影微微一怔,随即,他唇角微微一勾,“好。”
隔着半透明的纱幔,朦朦胧胧,是两个男子的模糊轮廓,一个平静的站立不动,另一个则细心的为对方擦湿发。
这样的画面极容易让人联想到超出男女的惊世骇俗的感情,但狐君和白千鹤之间没有任何一丝糜欲,很简单,很干净,超越了朋友,已非“融洽”能形容,更不是是俗人所能亵渎的。
白千鹤逗留的时间短暂,前后不超过半个时辰,但他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
之后狐君并没有找墨影,他独自一人呆在房间,久久未出门。
“蓝槿,我今天见过绯月了。”沐浴后的叶青青穿着一件翠绿罗裙,欣欣向荣的色彩,但仍难掩她苍白的脸色。
之前刚刚吃过早饭便沐浴,叶青青不知道为什么会这般莫名其妙,但至少沐浴后一身的清爽,她就没想那么多。她自己还不能独自行走,无力的四肢,吹来一阵风都似要把她吹飞,这样的日子着实无聊,如果不是狐君一天多数时间在这里,她也只能静静的卧床休养。
算算能陪在她身边的人不少,蓝家姐弟还有小五,但不知怎的蓝臻和小五极少出现,偶尔来看看便又匆匆离开,仿佛身后有老虎咬人一般,更不如以前那般和她亲近,会和她撒娇,抱着她的胳膊逗她说笑,难道是因为她身体过于虚弱,他们商量好的?
叶青青被蓝槿搀扶坐在窗前,蓝槿清理屋子地面的水痕,动作迅速,就怕叶青青一个呆着有什么闪失,没想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叶青青就看到绯月了?
叶青青见蓝槿紧张兮兮的模样好似天塌一样,不禁扑哧一笑,对蓝槿说道:“怎么这副表情?”绯月很可怕吗?
她细回想方才通过窗子远远看到绯月的一幕,绯月容颜艳丽,神情冰冷,几乎面无表情,是个冷傲的冰美人,蓝槿说过绯月是只孔雀,说起来两者只见的高傲劲儿确实有相似之处。
“青青以后看见绯月就离她远远的!这个女人太恶毒了!”蓝槿咬牙切齿,“自己想嫁尊上做夫人,竟找来自家人帮忙耍阴招!死皮赖脸的不肯走。”
叶青青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叶青青知道蓝槿绯月的家人正是那些离开的苗子人,绯月自身的气质更不似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不管他们之间的故事是如何的传奇,皆与她不管,她不想知道不愿搀和。
倒是蓝槿的这句话提醒了叶青青,原本她只以为绯月暗恋狐君,没曾想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怨不得她与绯月远远的对视一眼,感觉一种莫名的杀气,相比家族的错综复杂,女人心更加难测,得不准就出什么幺蛾子。
她是个有夫之妇,可狐君在她身边悉心照顾,又是喂饭又是聊天,就连出门看门都要狐君亲自抱出去,绯月能不对她怨恨?
大事不妙啊大事不妙,一种不祥之感已然在叶青青心头升起。
说到狐君,他没主动找墨影,墨影却主动找到狐君,十几年的生死之交,数百次的患难与共,他们是最了解对方的人。
从白千鹤的突然到访,再到狐君闭门不出,墨影已预料到其中必然有事发生,他找到狐君开门见山问白千鹤来此的原因。
狐君极为平静的把事实告之墨影,他并不担心,他了解墨影,墨影同样了解他。
墨影常年一张冰冷的面瘫脸,再得知狐君要以身冒险救叶青青时,墨影的脸恰如蒙了一层冰霜,冷得掉渣。
墨影知道想法阻止狐君是不可能的,现在唯有帮狐君想万全之策,故而他提议回山庄,他也跟着回去,就算狐君仍要一意孤行,至少在山庄安全的保障性更大。
狐君含笑点头,说走就走,当晚带着熟睡中的叶青青回到山庄,直到第二天清醒的叶青青才知道自己再一次离开了西沙河村。
转眼又是四天,狐君鲜少露面,又恢复了叶青青第一次来山庄的情况。
狐君常在身边时,叶青青担心自己生些不该有的念头,不出现吧,她这心里头又怪怪的,她向蓝槿问狐君是不是趁着她半夜睡觉又搞小动作,蓝槿诚诚恳恳的否认了,似乎是狐君这几天根本不在山庄,蓝槿进进出出各个地方都没看见狐君。
叶青青这才把心踏实的放回肚子里,她有精神时千方百计的套取李瑞的消息,每每得到李瑞平安无事,她这一天就有个愉快的心境。空闲的时间,她便会筹划以后的日子,算是未雨绸缪,她担心自己身体的瘦弱会影响以后干活的速率,肩不能抗手不能提。
说道瘦弱,叶青青自瘦下后就没照过镜子,在墨府时没铜镜她完全可以理解,可看到这个偌大宏伟的山庄竟然一片镜子都找不到,山庄里的女人怎么大半?比如蓝槿,比如绯月?
蓝槿的回答让叶青青大跌眼镜,从小训练养成,没有铜镜甚至环境恶劣,他们一样穿衣梳头,整整齐齐。
每每触及到这些隐秘的事情,叶青青都会适可而止,不问不言。
真到了叶青青百无聊赖的时候,她会望着天空发呆,胡思乱想,例如她对狐君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以及那该死的好感。她蓄意压抑,刻意忽视,可心头产生的情绪,存在了便存在了,就算强行抹去,仍会留下痕迹。
狐君对叶青青来说,熟悉又亲切,许是因为这两点,她才不畏惧狐君,何况狐君对她的好,是个人就能看出来?
难道?
难道……难道!
叶青青眯着眼睛,心里假设一种可能性,她问蓝槿狐君的年龄。
蓝槿支支吾吾,犹豫不决,最终没说出确切的年龄,只道一句,“比你大了十几岁,青青你不要嫌弃我家尊上啊!尊上保养的极好极好。”话才出口,她就后悔了。
叶青青心底咚咚咚的加速跳动,呼吸急促,盯着蓝槿出神,任由蓝槿怎么呼唤,她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目光愣愣,如同被点穴。
良久,她僵硬的转头看向焦急的蓝槿,说话时声音都在打颤,“我、我……没事,我没事,真的,蓝槿,别着急。”
叶青青险些承受不住她推测的事情晕厥过去……狐君是她生身父亲!
如果这么解释一切不都说得通了吗?
叶青青被自己吓到惊呆,这种感觉太恐怖了,好在这些不过是她闲得发慌,打发时间的胡乱猜想,人家狐君虽然年纪一大把,其实二十多岁也不算老,但他还是个童子。
每每想到这里,叶青青不免脸红心跳加速,问她如何得知?多亏了蓝槿,蓝槿怕叶青青嫌弃狐君年纪一大把,把狐君的老底揭了。
这天傍晚,叶青青终于能挪着小碎步四处走走,一路畅通无阻,走哪都是些对她恭敬有礼的老老少少。
“竟如此大胆私闯幽冥山庄,你是不要命了?”说话的男子含笑,却让旁人听起来并不是在开玩笑,每一字都匿藏着锋利的冷意。
男子飞身站在叶青青对面,戏谑道:“还是个女子,莫不是仇人知道爷回来了,就改用美人计了?”他摸着下巴打量叶青青,“是个美人儿,瘦弱了些。”
男子看到叶青青包扎的右脸,“还带伤上阵,能经得住爷折腾?他们脑袋都让驴踢了吧?”自言自语。
叶青青脸色一黑,典型的登徒浪子,不过也幸亏他,让她知道了这个山庄的全名为幽冥山庄。
幽冥、幽冥……一丝诡谲油然而生。
叶青青玉立于屋檐下,有些惊讶突然冒出一个男人来,待她看清对面男子的长相时,她无奈地叹气一声,确实有当爷的资本。
只见几步外的男子迎风而战,一拢红衣拂动若焰,乌黑浓密的头发随意的束着,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高挺的鼻子,而下的薄唇此时正漾着令人炫目的笑容,好一个风流俊公子。
“我说这位……爷?这是个误会,完完全全的误会。”
叶青青还算有耐心,毕竟她在别人的地盘,若是惊动了人,让一大堆侍卫围着自己也不好看。
叶青青面带笑容,瞥了眼身后不远处的九皋别院,“住在那里的家伙是我的债主。”她欠狐君三个要求,两人不正是债权人和债务人的关系么?
她继续道:“做人不能言而无信,我这不是上杆子还债吗?”
“债主?”红衣男子不屑嗤笑,“你一个弱女子能欠尊上什么……”
话戛然而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恍然大笑,看向叶青青的目光透出分坏坏的味道,“原来是情债,你们女人不就是爱说反话吗?跟爷说说尊上是怎么的言而无信了?”不难听出他对狐君“八卦”的盎然兴趣。
“情债?”叶青青哭笑不得,亏得这男子想象力丰富,估计他没少被讨情债。
桃花眼渐眯,男子的目光不由缓缓下移,落向叶青青的小腹,低低自喃,“难道已经有了?尊上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终于告别万年童子身了。”
“……”
叶青青差点没气吐血,她和狐君……美眸倏地眯成一条线,看向男子的眸光就如同对待声音燥人的公鸭一般,若她还壮实如牛一定把他掐死顺顺气!
绝美的夕阳落下了大半,羞答答的躲在群山之后,只路出半张小脸。
就在这时,男子直言道:“尊上不在九皋居。”为了让叶青青相信,继而开口,“爷从来不骗女人,就在一炷香他回来又走了,你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他摸了摸下巴,在思考什么,“还是你就住在山庄的哪个小别院?迷路了?”
一炷香前?
缺心眼的男人,若她对歹人相对狐君不利,岂不是这么容易就掌握了狐君的行踪?
见叶青青站在原地不动,男子唇角轻勾,“爷好心提醒你,还是先回去的好,不然留下来发生些什么别怪爷不懂怜香惜玉。”
叶青青隐约觉得不对劲儿,她静下一想,才发现这个红衣男子的警惕性极高,方才的漏洞百出不过是在试探她,她若有一歪念头,必定成为他剑下亡魂。
叶青青背后升起一片冷汗,她果然不该随意走动,红衣男子先她离去,似乎寻找什么,她微微仰头望着越来越小的背影,她不由为自己的前景堪忧。
回来的路上,叶青青这才感觉有些累,她走其他的路径回自己的住所,不然路上碰到墨影,看着他那张冰块脸,好像她拐跑了他媳妇似的,最近更甚,她只会闷躁加倍。
距离叶青青住处的小院子就在眼前,她的心情随一路的散步看风景,已经舒畅许多。
曲折交错的回廊,如同一个小型迷宫,倒也安静,呈现出难得有的宁静美感。
蓝槿看到叶青青终于回来了,她忙上前叮嘱了几句,“青青,山庄里来了坏人,你自己小心些,你这院子尊上有安排暗卫,如果出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你大喊或者摔碎东西,只要弄出声响就行,不管是我还是别人都会第一时间赶来保护你。”
这时说话的蓝槿全然不见平时的嬉笑态,似大姐姐千叮万嘱家中的小妹。
“好,我知道了!”叶青青点点头。
蓝槿得意放心离开,并且为叶青青关好房间。
叶青青身犯倦意,缓缓的走里面的床榻,心里却在想有人闯入山庄的事情,这么说之前的红衣男子试探她是为此事了?怨不得他急忙忙的离开似找东西一样,原来是在找人。
完全心不在焉的叶青青根本没有意识到身边即将要发生的危险,她已经平躺在床上,准备抽开床榻里侧的被褥。
就在这时,一双冰冷的手从身后冒出,还没等她反抗,人已经被牵制住。
窗幔落下,床头里的状态变得模糊不清。
一手捂着叶青青的嘴,另一手则桎梏住她的手和腰身,让她挣扎不得……从发生到被控制不过眨眼的功夫,房间恢复了如初的安静,仿佛叶青青已入梦乡。
叶青青心底顿时一沉,这个控制住她的人八成就是蓝槿他们寻找的人了
叶青青条件反射地转身望去,目光落向对方的瞬间,她呆住了。
好美的一双星眸,比九天的星子还要璀璨几分,如蝴翅的睫毛轻轻眨动落下浅浅的阴影,每一个眼神都仿佛带着千万种情愫,清澈无比的眸光下那难以察觉的悲恸更是让人想要去靠近、想要去保护。
不需要做什么、说什么,只需要一个眼神……在察觉到叶青青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他的眼睛时,那星眸微微闪烁,盈盈的光芒仿佛将这个世界都带向了美好,又何谈危机感?
让叶青青失神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双会说话的眸子。
而这双眸子的主人是一个高大的男子,确切的来说是一个容颜尽毁的男子。
除了那双眼眸,脸颊其余的部分布满了烈火灼烧的痕迹,无一完好,伤疤交错,丑陋已不足以形容,狰狞且恶心的烧痕若让其他女子看了去,承受能力好些的便会被惊吓掉魂仓皇而逃,承受能力差的只怕直接吓晕过去,醒后还会连夜的噩梦挥之不去。
毁容男子的黑发高高束在脑后,这张脸就这么丝毫不加遮掩的暴露着,没有任何的怯懦与闪躲,不难看出他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甚至是不在乎自己这张脸的美与丑。
恐与厌这些有关的字眼都不曾在叶青青眼底的情绪找到,她只是惊呆他眼眸的美丽,而心底不免叹息,能拥有如此的星眸只怕他原先的容貌定惊为天人。
叶青青的嘴被捂住,她不能开口说话,只能不断眨着眼睛示意问他究竟想做什么?
可这个突然冒出,甚至手段有些粗鲁的毁容男子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眼睛却又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
此时夕阳已然落去,幽暗的黄昏,房间的轮廓渐渐被愈浓的黑暗所模糊,这让男子的面容更显出了几分恐怖。
窗户半掩,偶尔一阵风拂来,撩动床幔。
叶青青顿感莫名其妙,男子却忽然有了动作,他竟然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并且缓缓抬手伸向叶青青。
叶青青想也不想,张口就要喊,“救……”刚刚出口一个字,她看清了他手掌心的东西时,身子猛地一怔,随之僵了住。
神色慌张的叶青青急中生智,“就是你这个混蛋!啊啊啊啊啊……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无聊……我要自由!混蛋!”这才安抚了被惊动的暗卫。
所有的表情、话语、动作戛然而止,如同被点穴一般,能看出有变化的就是叶青青不知何时失神的眼眸。
风静止了,眼前的男子也消失了,画面遽然回到那个梦境——
满头白发的老奶奶抱着小女娃,身子摇了摇,哄小女娃睡觉,老奶奶温声细语,“青青不要哭,我的青青是最美丽的女孩子。”
“呜呜,她们用石子丢我,说我是丑妖怪。”小女娃伤心极了,语腔尽含委屈。
“青青要相信奶奶,奶奶有骗过青青吗?”
“从来没有!奶奶,那我的爹爹和娘亲是不是也是最美丽的?”
老奶奶笑容慈祥,“当然了,青青的爹爹和娘亲是……”
梦境只到这里,画面重新返回现实,叶青青已然恢复了常态,出奇的镇定接过男子手中的那只毛笔,“你究竟是谁?”平静的声音中有着难以察觉的微微颤抖,她把声音压的极低。
这支笔并非一般的毛笔,它细且短,适用于小孩子,并且它出现过在她那个梦境中,就在奶奶哄她睡觉时一旁的桌子上,笔杆有一支雕刻精致、栩栩如生的展翅凤凰,与奶奶手臂上的凤凰一模一样,她不会认错!
叶青青小心翼翼的收好毛笔,将其包裹在锦帕后放入怀中,这才抬头看向那男子。
她刚想说什么,却见男子缓缓的摇头,话就这么咽住了,目光正巧落在他白滑的手上,不由微微一愣,方才全然被梦境的事情夺去注意力,此时此刻她才发现容颜尽毁男子的怪异处。
两人距离的过于近距离,她可以断定他的烧痕是真实的烧伤,可他脸上的烧痕严重程度来看,伤他的大火定然来势凶猛,可他除了脸上的肌肤,脖与手都完好无损,这不免让她倍感怀疑。
不过对于别人的事情她无兴趣知道,何况还是人家痛苦的过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接下来的话皆有所保留。
叶青青干脆追问毛笔的事情,面容带着难以压制的兴奋,“这毛笔是谁给你的?”声音更是充满了期待。
男子不语,只是看着她摇了摇头。
不能说话?还是不记得了?还是在保守秘密?
叶青青眸光落向男子严重变形的嘴唇,心生不忍,亦不再勉强,可又不甘心,便选择一些可以摇头点头作回答的问题,“给你毛笔的人,当时是不是孤身一人?”
男子摇头。
还有别人?
叶青青试探性的开口,“男人?”
摇头。
“那就是女人了?”
还是摇头。
这回叶青青算是明白了,他根本就是一问三不知,干脆问道:“还……”话到嘴边,她顿了顿,抿着嘴有些许的小心翼翼,“活着吗?”声音很轻,犹若羽毛却让她的心无法再平静。
话才脱口,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白痴,奶奶的墓她已扫过数次,当年奶奶去世许多村民都可作证,她老人家还能站起来不成?
男子终于点了点头,然而目光不曾离开她怀中包有毛笔的位置。
叶青青猛地一震,活着?难道不是很多年前奶奶给他的毛笔?
“距离拿到这只毛笔,有十年吗?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
男子摇头。
“五年。”
摇头。
“三年。”
摇头。
“一年。”
男子用力点头。
嗡的一声,叶青青脑袋乍响,奶奶不在人世是定居,那这毛笔落入了谁的手中?今天毛笔再次回到她身上,又将发生什么?
此时叶青青的情绪是复杂的,喜悦、激动、困惑、急切……交错在一起的情绪,让她脑袋微微混乱。
经过这么久的努力,她接受了来到陌生世界的事实,农家田园,青山绿水,平静却充实的平凡生活,为什么短短的时间里就面目全非了?
叶青青开始出现了抵触情绪。
“我帮你度过这次追捕,和你扯平了,还请你快速离开,不然以后发生什么,我都无能为力。”叶青青语气冷淡。
映入叶青青眼帘的那双星眸渐渐蒙起水雾,水光闪闪,泪珠已在眼眶打转。
“……”一个大男人竟然哭给她看!闹哪样?
叶青青和男子无法正常沟通,她只能不断猜测道出可能的情况,由男子点头摇头转达意思。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叶青青才摸清男子的心理,只有四个字——缠上她了。
男子以带来毛笔的信息想换一个新的开始,新的生活。如此惨烈的伤痕,他面对陌生人依然可以坦坦荡荡,不怯懦不自卑,可想而他根本对美丑就不在乎,不难看出他是一个有过去的人,或许是不凡的,甚至是轰轰烈烈的过去,可由眼下的情形来看,他并不愿意回到原先的那种生活,所以她才会如此断言。
叶青青以为自己从不圣母,更谈不上好心,可她此时此刻才知道除了李瑞的一声“娘子”能让她为之动容外,眼前毁容男子一双会说话的星眸同意影响了她。
开始并非她所想,经过并非她所愿,结果并非她所要,一步一无奈,生活就是这样,做不到事事称心如意,总有那么一两件事迫于无奈。
“你留下吧,只要你能做到不被其他人发现。”叶青青叹气道,她眼眉一横,“如果我发现你任何正常,我就会揭穿你,你留在我身边的唯一要做的就是踏踏实实活着,别玩些什么阴谋诡计。”
星眸眨了眨,灿过了辰光,闪烁不明,他用这双会说话的眼睛表现出了他心底的高兴。
叶青青心想身旁凭白无故多一个大男人,还是这么显眼的大男人,怎么可能呢?他会知难而退的吧?
“咯咯……咔咔……”忽而,一阵毛骨悚然的骨脆声在身后响起,似是一声声断骨挫胫时胫骨的哀嚎,让人汗毛直立。
叶青青的感觉自己的心要跳出喉咙了,就在她转过身看去的瞬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这个毁容男子的高大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缩小,顷刻间,他竟和她变得一样娇小。还是这张脸,同样的装扮,可从外形来看,他更像个女子,待叶青青仔细一看,他不正是厨房烧火砍柴的丑奴吗?
丑奴平时都把刘海覆在眼睛以下鼻子往上的位置,怨不得她没能认出他。
叶青青彻底折服,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从此她身边就多了个从厨房来的丑奴。
大约一个时辰后,叶青青从蓝槿那里名正言顺的从厨房要人,蓝槿知道丑奴生的骇人立即答应了,并且委婉的告诉叶青青,就算庄里没有镜子,你漂亮的漂亮是事实,虽可以找个更丑的人做陪衬突出自己,但请不要自卑!
叶青青身边能有个丑奴使唤,端茶倒水拿东西什么的,蓝槿更加放心,不然庄里有其他的事情,她会顾虑不周全。
叶青青终于松口气,能顺利蒙混过关把丑奴要到身边,有惊无险,她知道自己这是为以后添堵呢,但大男人哭得只剩绝望,她……就当为下辈子积德了。
不曾想第二天清晨,丑奴陪叶青青散步,十数个黑色劲装的侍卫迅速将两人包围在中间,而另外几个则进入周围的别院房间内四处翻找。
院子不大,很快就翻了个遍,为首的侍卫连忙跑来回禀,“青堂主,没有人。”
黑衣侍卫缓缓退后,恭恭敬敬的立于两侧,一抹火红跃然而出。
“女人,你怎么在这?”声音附着惑人的磁性,而尾音微微上挑的质疑透着丝丝危险的讯号。
叶青青心中一惊,这不是昨天四处溜达顶碰到的男人的声音吗?
方才叶青青也有听到侍卫换红衣男人为青堂主,她这才知道原来他的身份,和她预测的差不多。
“这不是心生郁结,所以到处溜达溜吗?”叶青青镇定自若,毫不畏惧的迎接青诡质疑的眸光,回答亦应对有素,“丑奴是个哑巴,青堂主不要见怪。”
叶青青为丑奴解释道,随后便让他站在了自己身后。
“郁结?爷倒是一点没看出来。”细长的桃花眼眯了眯,青诡打量着叶青青,“女人,怎么感觉你有几分眼熟?”目光并未在叶青青身上停留过久,而是转移向了她身后的丑奴。
“青堂主还真是健忘,昨天不才见过吗?”叶青青挪动步子,将丑奴挡在身后,“丑奴胆小,让青堂主见笑了。”
青诡不语,眼中渗出了几分凌厉,突然,他左手轻抬,一道寒光飞过,直冲向丑奴。
速度太快了,叶青青根本阻止不了,待她转身看向丑奴时,耳边伴随了,“嘡啷——”一声,只见锋刃染着血丝的匕首静静躺在几步之外的地面上。
一缕发丝飘飘落下丑奴脚边,他额前的发丝被割断,那张布满眼中烧痕的脸颊暴露在空气中一大块,与匕首擦过的地方出现出一条直线,渗出了少量的鲜红。
丑奴的脸在此刻更加的狰狞恐怖,两旁的侍卫都不免脸部抽搐,有些忍受不了了。
一向看惯美人的青诡更是眉宇大皱,“女人,你还真会挑人,爷若是晚上噩梦缠身,这帐就算你头上。”眼中的凌厉不知何时散去,他的质疑似也消失。
青诡拂袖转身,侍卫们也紧随其后。
这群人终于走了,叶青青总算可以彻底松口气。
……
夜悄悄降临,九皋阁。
书房内,胜雪锦袍的狐君坐于伏案前,低头专注地看着书卷,直到有人推门进来,他的眸光从不曾离开。
“尊上,人没找到。”青诡直接躺在了屋内的软榻上,他一手撑着头,“是不是我们太紧张了?我谅圣女教的人没胆子夜探山庄。”
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尊上,我可是碰到一个口口声声称和你有情债女人,快和我说说,这半年你都做了什么?”
情债?
听到这里,狐君的目光这才转移开,他放下手中的书卷。
本有些微微疑惑,可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便了然地轻轻勾唇,“青诡,那就是叶青青。”
随着尾音轻轻落下,青诡点了点头。哦,原来是……砰地一声,他人从软榻上直接掉了下来。
“她就是叶青青?”青诡惊讶道,回想起黄昏时的两次接触,有些懊恼,他缓缓起身,拂掉衣摆的灰尘,他坐回软榻,把玩手中青玉折扇,“不过这女人倒有点意思。”说话的时候,目光落在扇面,然扇面内的画面他看到的却是叶青青与他接触时的每个神情变化。
看着看着,青诡似乎感觉到不对劲,他倏地回神抬眸望去,就见狐君正含笑注视着他,连忙解释,“尊上,你别误会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就是……”
就是、就是……他自己都圆不下去了,“尊上,你知道我的,我是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她若不是叶青青,我或许会做点什么,但既已知道她是,我肯定连想法都不会有!”
唇角轻轻一勾,狐君状似风轻云淡道:“我又没说什么。”
是没说什么,可笑得却让人背后直冒冷风,青诡也只敢在心底小小的呐喊罢了
青诡刮了刮自己的鼻梁,识趣地将话题转移开来,“尊上,你就一点不担心圣女教与那几个老不死的合作逼你就范?”
深邃的凤眸中有若云卷云舒,狐君轻起薄唇,“与虎谋皮,他比我们担心的更多,一面要对付我们,另一面还要提防老家伙们。”
青诡很赞同的点了点头,可他啊就是死性不改,“尊上,我看绯月不错的,娶了她又何妨?肯定更家对你死心塌地,这么多年了,尊上当真不想尝尝女人的滋味?”暧昧的笑着,“向绯月这种女人最合适不过尊上,杀得了敌,上得了床。”
灯芯摇曳,将房间照亮,投下斑驳的暗影。
狐君起身走向书架,雪袍在光芒下似镶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夺了窗外月儿的辉芒。
他背对着灯光,一片漆黑的影子映在脚下,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当他从书架左上角的层框中取下一个精致的锦盒时,不知为何背影柔和的线条染上了料峭的冷利。
他转过身,凤眸漆黑如夜,笑得如沐春风,“青诡,我看你也不错的……”
青诡当即一个激灵翻身站起,躲得远远的,“尊上,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不要当真啊!我家老爷子还等着抱孙子呢,你可不能辣手催我!”
狐君把铁盒放在身前的伏案上,“你把这个带给绯月,让她亲自给米长老送过去。”
说到正经事,青诡严肃的点头,不过拿铁盒时,狐君就站在伏案的另一侧,青诡小心翼翼的把铁盒拿到手中,立刻跳离远远的,随即撒腿跑出九皋阁。
狐君淡淡一笑,也出了房门,来到叶青青的住处。
叶青青体虚无力,做不了大的活动,只能半依在软塌上看书,身边的丑奴时不时喂她一颗葡糖。
她张口吞下第n颗葡萄,目光不离书卷,道:“丑奴,不要给的那么频繁,我已经吃得饱了,偶尔一颗润润嗓子就行。”
------题外话------
帮大家疏理一下,狐君座下四堂主,出现三个了:白千鹤、绯月、青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