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颂一觉醒来之后,颇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他睡得很沉,因此刚睁眼的时候,他的表情甚至是带着惬意的。
说来好笑,如果不是这次彻底昏迷,他还放不下警戒心睡一个好觉。
卧室里面清净又雅致,有清雅好闻的暗香浮动,花颂撑起身子,全身有一种懒洋洋的舒服,动了动脖子,也没有一丝不适,他心里略惊诧。
如果不是他的记忆力十分好,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他定以为他被南枫公子掐到墙上的那一幕是错觉。
花颂穿着单衣,赤脚站起来。
紫心在外间听到动静走进来,看见花颂已经站起来,笑道:“您起来了。”
她打水给花颂净脸和净手,又将一件月白色的长衫给他穿上,外面罩上了一件碧青色外罩,在为他绾发时,柔声笑道:“南枫公子一回来就召见您,想必是很喜爱您的,现下,我倒要看看那些个爱胡乱嚼舌根的人怎么说。”
她用玉冠将花颂的头发都束起来,绸缎似的长发垂至身后,只留下一张线条分明,肌肤冰雪的脸,一双极为出彩的眼睛十分明显。
她有些赞叹的看了看,又道:“现在已是日正时分,您起得刚刚好,温公子他通常都是这个时候来看您的。”
花颂一直沉默着任她伺候,这时听她说到已经是中午了他才抬了抬眼。
原来这些日子他们被不动声色的排挤她们并不是不知道,而是没有去理会而已。
梳理好了之后,花颂走到花厅,只见桌上已经摆好了食物,就等他起床了。
两个侍女看他的表情都有些怪异,带着些许暧昧,花颂将昨天的事情回想了一遍,没有找出什么不对来,也不想去探究她们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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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后,花颂正拿着一本书翻看,书上“炼器法”三个大字占满了书皮,他看得入神,紫心进来道:“少爷,唐妈妈来了。”
花颂抬头,顿了一瞬,才想起所谓的唐妈妈是谁。
他放下书带着侍女出去,心头皱眉,也不知这个时间段和他产生不了交集的唐妈妈所来何事?
花颂刚一进花厅,一股浓郁的脂粉味就向他扑面而来,他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飞快而来的人影驻足在他的面前,先是掩唇轻笑了一声,然后拖着长调道:“哎哟~瞧这好生俊俏的小家伙,果然是名不虚传,本人更甚传言千百倍啊~看着你哪,妈妈我只觉得之前所见的都是庸脂俗粉,怕是最自恋的水仙雀见了你也要昏倒;浮云见了你也不复洁白…”
她优雅的抬起脖子,双眼锁住花颂的视线,一大堆赞美词不用思考就从嘴里吐出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停歇。
花颂眼眶泛红的看着她。
站在他面前的半老徐娘打扮妖娆,前面还圆球半露,不过她的动作姿势倒不轻浮,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只是花颂闻着她身上散出来的奇怪香味,有些受不了。
他忙伸手一引,“唐妈妈请坐。”
唐妈妈笑吟吟的坐了,然后东拉西扯的居然又过去了两刻钟。
花颂从来没有遇见如此会聊天,找话题的人,就算他心里再怎么不想应付,面对一张笑脸他还是没办法,冷冷淡淡的还是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答了。
唐妈妈这才道:“花颂啊,这月十五是个好日子,跟你一样,都是从欢乐楼出来的小炉鼎们决定办一个品酒会,他们特地央求我来与你说,希望你去参加本次聚会。”
她笑吟吟道:“不知你意愿如何?”
花颂垂了垂眼,再掀开眼皮的时候里面都是淡漠,他道:“抱歉,恐怕是让您白跑一趟了。”
唐妈妈一挑眉,笑容收敛了一些,说道:“以前相处过的兄弟姐妹们都十分想念你呢,更何况,到时候会有许多重要的贵客来参加聚会,这个机会错不可失,你可要想清楚了…”
花颂清淡的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拱手,“多谢妈妈关心。”
唐妈妈握紧了手里的茶杯,抬眼看向对面气定神闲的少年,心头快速的转动着心思。
在欢乐楼她的权利不大,算不上是高层,只是管着上上下下几百个炉鼎,监督好众炉鼎各行其事,将客人引给和他相契合的炉鼎而已,不过,只是如此,也没有人敢小瞧了她。
她自是关注花颂的,眼前的炉鼎因为一场意外,说得上是因祸得福,已被众人知晓。
作为一个楼里的老人,她将一些事情看得清清楚楚,比如说楼中为何会分裂成两派;炉鼎与管事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明里暗里的激烈竞争、突然消失或是死去的炉鼎…
就像眼前有人撑腰,就一脸矜傲,不将人看在眼底的少年……他不适合欢乐楼的生存之道。
至于这个炉鼎为何会分给“白云间”…唐妈妈心头笑了笑,不管云祸与烟云仙子是要拉拢也好,趁机讨要人脉也罢,她这个忙是帮到了,花颂不想参加,她也不能强拉不是。
一口茶的功夫心里就转过了好多念头,唐妈妈站起身来笑道:“既然如此,妈妈事情多,就不陪你玩耍了,如果无聊了,记得叫人来唤妈妈,妈妈一定随叫随到。”
花颂站起身,弯唇道:“一定。”
他将唐妈妈送到门口,因为对她身上的味道敏感,不敢离得太近,等唐妈妈身影转过屋角消失,他才收回视线。
屋檐下蹲在鸟笼上的懒鸟掀起眼皮看他了一眼,嫌弃的挪了几步,用翅膀捂住整个头。
花颂奇怪的看了它一眼,明明唐妈妈身上的味道比他沾染的还重,也不见它这么嫌弃。
不关他的事,肯定是这只鸟脑袋有问题,反应太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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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温然才来找花颂。
他一来就执起花颂的手,还凑到他身上嗅了嗅,说话是平常的方式,“你在做什么?”
凌家两兄弟见此,抽了抽嘴角,然后闪到一边去了。
凌木看着他哥僵硬的脸,缩了缩肩膀,弱弱道:“等小公子“喜爱”的劲头过了,就不会这般迫不及待了。”
凌越瞪了他一眼,闭目,不想理人。
以前公子喜欢的是物,现在上升到了人,也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故,想到小公子对喜爱之物的热情,这次历练的路程也不知漫漫何兮。
花颂敏锐的感到了两个护卫的情绪,他看了一眼眉眼弯弯的温然,扬了扬手中的书,“我在研究这个。”
温然定睛一看,他拿起书来翻了翻,然后一手嫌弃的将它扔了,皱眉道:“不好。”
花颂叫人在书房的窗户边放了一张高榻,因此,现在两人都随意的坐在榻上,温然将书一扔,就从窗户间掉了下去。
花颂伸手去捞,没有捞到,他趴在窗口,只看着书呼啦啦的翻着页,旋转着掉在地上。
温然学着他的样子趴在窗口,向下看了看,偏头问,“你做什么?”
花颂道:“我看看书有没有砸到人。”
温然奇异的瞥了他一眼,嘴角弯了弯。
他问:“你喜欢炼器?”
微风吹进来,空气很是清甜,远处是碧绿蒙蒙的山色,近处是古香古色的大殿楼阁屋宇,眼前还有性情契合,可以放心交流的人。
这一刻,人与景相融,就像是一副写意风流的古代风景画。
花颂一手撑在窗沿上,偏过头去看温然,眼里蕴着舒畅的笑意,然后道:“我是对它很感兴趣。”
“可能是因为无所事事,太过于无聊,所以将许多精力放在雕刻上,见到这方面的东西都很好奇。”
温然也学着他的样子,眨眨眼道:“可是你看的那本书太过于低劣,许多说法都是错的。”
花颂也能看出一些前后不接的地方来,不过他不介意,笑道:“我只是了解一下而已。”
温然的语气严肃起来,“不碰就不碰,只要看了就要看正确的,否则在心里留下了错误的印象,一点点的小纰漏也可能造成致命伤害。”
他神情严厉的说完,语调马上软了下来,“我们修仙之人本就是与天争道,既要得到就得付出,不要看那些狂荡不羁的修士如此肆意,实际上不细心谨慎的人走不了多远…”
“就如领悟功法运行错误便会导致真元崩乱,经脉受损;剑法错了一个动作不仅攻击力大打折扣,还可能伤害己身;炼器认错了一种材料,用料比例配错了一步,手诀施慢了一瞬…都可能造成无法挽救的后果。”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能踏上仙途虽让人心潮澎湃,但丢命也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
花颂呆愣着任他教训,听着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温然在这之前与他相处都是极少说话的,他叫他陪他,或坐或卧或倚,都是睁着眼睛欣赏的看着他抚琴,写字,作画等等…
就仿佛只是看着就够了。
花颂能明显的感到他眼里的喜爱,他之前还感到很莫名,现在却突然懂了。
这不是和他看见最喜爱的雕刻时,亮闪闪的眼神一样吗?
可是自昨天起,他的态度就开始变了,还和他说这么多的话,这是不曾有过的。
花颂心头认真起来,他说:“谢谢您的提醒,我会更加小心的。”
温然就笑了,他略有些意犹未尽的抬了抬下巴,看花颂的眼神就像看一颗灵气四溢的小树苗,只要他一点浇灌,就能蓬勃生长。
他握了握花颂的手,不舍道:“之后我可能都没时间来看你,你继续弹琴作画罢,不要看坊市中收来的杂书,也不要和眼神深沉的人交往。”
他殷殷的叮嘱他,就害怕他一回来,花颂就长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