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我的儿,能平安回来就好。”
伍氏哭够了搂着伍瑞云,双手颤抖的在这孩子背上抚过,不住的絮叨着。
“叫姑母担心了。”伍瑞云这会儿子倒是回过神来,只觉得一个男子汉这般哭泣有失体统,脸上都红了。
“一家子骨肉,说这些做甚。”伍氏瞪他一眼,才要说什么,便见随心带着两个着锦衣卫服饰的汉子进来,那两个人一进来先见过伍氏,其中一个头发纠结的盘在头顶的汉子瓮声瓮气道:“伍公子,你借咱们的钱是不是该先还上。”
“这是怎么回事?”伍氏一惊问了一句。
季颂贤还有季纬季缜几个也全看向伍瑞云,这伍瑞云脸色更红,吱吱唔唔的说不出话来,还是那两个锦衣卫实在看不过眼解释起来。
先前说话的锦衣卫道:“实在没见过伍公子这样没脸没皮还不要命的。”
另一个也搭话:“是极,某长了这么大从来只听说过官员百姓怕锦衣卫怕的要命,没见过死拦着锦衣卫要钱的。”
伍瑞云头垂的更低了。
季颂贤小心的看了这位表兄一眼,不由暗道真真长了见识,实没想到表兄竟是这般人物。
却原来,通过两位锦衣卫的对话,季家一家子算是明白了伍瑞云是何等样人。
当时伍瑞云知道住进黑店,随身行李还有钱财都被黑店的老板伙计搜罗了去,他只着单衣逃了出来,那时离金陵还有两三日的路程,伍瑞云身无长物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索性他虽看着文弱,不过因着家中一些情形倒也有些力气,走路的话也走得动,更兼之这人脸皮还是挺厚实的,讨了两顿饭吃,也不曾饿着。
又走了一日路,伍瑞云就有些吃不消了。正想着是再要饭呢还是要饭呢,便见着官道不远处跑来几骑,等离的近些就些这些马上坐着的似都是穿衙门服侍的人,且那些衣裳有些眼熟。伍瑞云拍拍脑子想必然是公门中人,即这么着,便好办了。
他几步过去拦在马前,不管不顾的就要与人家借钱。
实这些人便是锦衣卫出来办差的,从金陵出来一路行去只见着人见人怕的。没见过还敢拦他们马的,那带头的千户便有些兴致,停下马问了几句:“你这人好生无礼,平白无故就与人借钱,我们又不认得你,和你又不是亲朋,凭的什么借与你钱?”
另一个百户笑道:“你怕是不知道我们的,我们可是锦衣卫。”
原他们想着伍瑞云一听着锦衣卫的名头必然害怕,却没想到伍瑞云反倒笑了:“原我也不知,如今知道你们是锦衣卫就更好办了。锦衣卫专抓贪官污吏,我不是那等人,又怕什么,再者,我是举子,也算是有了官身,你们也是给官府办事的,如此,大家都是同行,即是同行。虽说不认得,可也该有慕名的交情,我落难至此,你们也不能瞧着不管。借我些钱吧,等我到了金陵必然还给你们。”
“哦?”这么一番话叫那千户倒是笑了:“你若不还呢,我们不认得你,骗了我们钱跑了又到哪寻去?”
“若不然,若不然你们送我到金陵,我必然重重酬谢。”伍瑞云听人家不愿意借给他钱就又厚着脸皮求人护送。实在是他这一天一夜行路走的怕了。
“我们要办案,没功夫送你。”千户笑道,又看伍瑞云是头一个不怕锦衣卫的人,再加上这人实在有些书生意气,倒也不愿意为难他,叫身后一个管银子的小旗取了银子给伍瑞云,送给他之后又问:“你得把你在金陵的住处告诉我们,不然……”
不待这千户说完,伍瑞云立时道:“我是季相的内侄,到了金陵就住在季府,你们莫怕,我定会还钱的。”
一听是季相家的亲戚,这千户就重视起来。
原这千户是成怀瑾的心腹,他倒知成怀瑾对季家有几分关照之意,又知道季相家的小女儿最是貌美不过的,还曾猜过自家顶头上司必然对季相家的女儿有几分意思,如此,现成拍季相马屁的事情自然要揽住,便派了两个小旗送伍瑞云去金陵。
他是这般想没错,可惜那两个小旗并不曾领会上司的意思,还以为千户怕伍瑞云睁眼说瞎话,叫他们跟去瞧瞧是不是真是季家的亲戚,再兼之过去之后盯着叫人早点还钱。
因此上,才有了上面这一出。
自然,千户还有小旗们的心思季家人不知道,只知道伍瑞云实在是……胆大包天的,那锦衣卫中的千户便是季缜几个都不敢拦,偏他就敢拦,偏他时运够好没惹人家生气,反倒是得了些好处,不只有了银子,还有人护送。
听完这些,季家人面色僵硬,实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个,这个。”伍瑞云低下头来:“姑母,你……你先替我把钱垫上,等我写信归家叫父亲送钱来再还姑母。”
伍氏原听的心惊胆战,这时候一听伍瑞云说什么还钱的事立时眉毛一立瞪起眼来:“说的这叫什么话,什么垫不垫的,随心,你去取银子给两位小旗,再多送些茶酒钱。”
到底人家送自家侄子回来,伍氏不能不感谢一番的,这茶钱酒钱总归是少不了。
随心应声退下,不一会儿便拿了银子过来,先是感谢一番,又将银子递上。
两名小旗看季家给的钱不少,脸上就多了笑模样,和季缜寒喧一番便告退离去。
等到小旗一走,季缜几步过去扶伍瑞云坐下,笑嘻嘻道:“表兄真真好大的胆子,你怎么就敢拦锦衣卫?也不怕那些人一怒之下砍了你的头。”
伍瑞云头垂的更低,极小声道:“实是在家之时那些衙役都很好说话,见了我都是笑咪咪的……”
这回,连季颂贤都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这表兄实在是呆的紧呢,便是她一个内宅女子都知道的事情竟然也搞不明白。
家乡衙门的人自然知道伍家的来头,也知伍家女婿是当朝宰相,别的不看,就是为着季亿也会善待伍家人,可你离了家,谁知道你是哪个?没的谁会那般和善。
只是这个理儿一时半会儿跟表兄也解释不清楚,季家上下也都没说,过了一会儿季纬叹了口气:“表兄怕是累了吧,先梳洗休息一会儿,我叫人弄些吃食与表兄。”
“好的,好的。”伍瑞云赶紧点头:“跟着那两个小旗赶路只吃了一顿饭,全都是大鱼大肉的,这会儿子倒是想吃清淡的。”
“嗯。”季颂贤起身点头出了屋子,待站在廊下时,她使劲的揉了揉脸,只觉得再跟这位表兄说话恐怕脸都得变僵了,走路也不过一日多的路程,人家小旗骑着马赶来恐只花半日多,可不就只吃了一顿饭么,再者锦衣卫衙门富的流油,根本不缺出差费用,再加上路途辛苦,吃的上面就好一些,这是应得的,可伍瑞云……
唉,季颂贤也只剩下叹气了。
连叹几口气,季颂贤还得去厨房交待下去给伍瑞云弄些清淡吃食,又拨了个小厮一个丫头过去伺侯伍瑞云。
交待完了之后季颂贤回去陪伍氏说话,一会儿功夫饭菜上来,伍瑞云风卷残云一般的吃完了,抹抹嘴接过小厮送来的新衣裳先去浴房洗了澡,将头发梳好,打扮的干干净净再过来拜见。
伍氏只叫伍瑞云赶紧歇着去,只是伍瑞云却说不累,又说丁点不困,还是陪伍氏说说话的好,伍氏笑着点头,一个劲的夸赞伍瑞云孝顺知礼。
一时间伍氏问及家中情形,问伍瑞云家中长辈都好?小辈们婚姻如何之类的。
伍瑞云一一答了,只是他神色间有些不好,伍氏一眼瞧见忙追问起来,伍瑞云拧着眉毛愁容满面的答道:“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这……还是不说了吧,省的姑母跟着烦心。”
“说。”伍氏一拍桌子:“你这孩子,还有什么可瞒着姑母的。”
伍瑞云脸上愁容更甚:“说起来也不是甚光彩的事,我爹他……唉,前些年也不知道怎的,竟然也学着旁人纳了妾室,如今我那庶弟也有四五岁了,爹如今疼爱庶弟,旁的人都退了一射之地,就是我娘也不得我爹待见,那个妾室又最是会挑拨离间的,挑的我爹整日和我娘争吵,若不是都那般大年纪了,再加上我娘有我们几个撑着,恐怕爹还真能做出休妻的事来。”
别的话还好,一说起这纳妾的话来,伍氏怒从心头起,桌子拍的啪啪响:“这是,这是怎么说的?哥哥怎如此糊涂,素来后宅纷争必起祸乱,他怎生就不明白呢,哼,是不是他想着有个做相爷的妹夫便可着劲的糟,也不想想自个儿是什么身份背景,脚上的泥还没甩干净呢就学起大老爷做派来,也跟着那些不上趟的学着养小老婆子,学也学不好,连妻妾都不分了,也不怕弄出什么祸事来。”
骂完了,伍氏又对伍瑞云道:“你且安心住下,我明儿就叫你姑父写封信跟你爹好好说说,免得他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季颂贤一直在旁边坐着瞧,这会儿微微垂头,心说这表兄到底是呆还是不呆,是傻还是精呢?
要说他呆,竟然知道借势压他父亲,可要说他不呆,那锦衣卫他都敢当路拦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