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乘小轿进了锦衣卫所的门,看门的几个小旗议论纷纷,只说这是哪位大人到访,架子怎么这般的大,竟然要千户护送,总旗抬轿?
季颂贤坐在轿中将窗帘微微掀开个缝往外瞧,想要瞧瞧这凶名在外的地方到底是何样子。
之后,她所瞧见的一切叫她有些失望。
锦衣卫所和寻常的大户人家也差不了多少,只前边正衙三间大户,门口的石狮子透着凶狠。
过了前衙,又有垂花门,门内有影壁,绕过影壁五间正房高高大大,左右两侧有厢房,院中种植参天古木,再过去,就看到东西两边跨院,往后还有几进的屋子,大多都如二进那般样子,所有的种中没有花草,没有小桥流水假山堆叠,看起来庄重肃穆显的很威严。
季颂贤被请下轿子,进了一个小门,这里是个单独的院子,院中孤零零一座房子,进去也只瞧见一间屋子。
季颂贤面带疑问的看向那个千户,千户一笑:“这里是我们接待贵客的地方,季娘子且请坐,我叫人上茶。”
即来之则安之,季颂贤也没说什么,进屋寻了把方方正正却打磨的很是光滑的椅子坐了,千户拍了拍手,立时就有人端茶上来,季颂贤接过瞧了瞧,却是龙凤团茶研磨煮成,里边没有放时下人常放的葱姜和香料等物,放的竟然是奶,另外应该还放了些糖,闻起来香香甜甜的倒也不错。
她喝了一口暗中点头,且等回去也弄些来与家人尝尝。
千户笑道:“季娘子且安坐。”
说完他笑着出去,季颂贤喝完了一杯茶也没人过来,她虽无聊,可也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却是不敢随意乱动的。
又过一时,门被推开,季颂贤就看见一个熟人。
她赶紧起身行了个叉手礼:“见过指挥使。”
正是成怀瑾冷着一张脸进门,他站在季颂贤不远处冷冷盯着她瞧。弄的季颂贤心虚不已,被成怀瑾看的只觉头皮发麻,没一会儿竟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坐。”成怀瑾指指刚才季颂贤坐过的椅子。
季颂贤坐下,成怀瑾在她对面坐定。一拍手,登时又有人端了两杯茶和一碟子干果蜜饯进来。
季颂贤小心的观察一番,却发现成怀瑾手里的茶和她的竟是一样的,都是那种加了奶和糖的茶,另外。碟子里干果很少,竟有许多的蜜饯,有蜜枣,乌梅,杏干等等。
这一忽,季颂贤垂头,心里明白些什么,只觉有些好笑,谁能想着凶神恶煞般叫人害怕,又大权在握的锦衣卫指挥使竟是个爱吃甜食的。
“你是什么人?”
成怀瑾一句话叫季颂贤再也笑不出来。
她猛的抬头。看着成怀瑾棺材板似的那张脸,听他冷冷的问话:“那个什么全唐诗的诗集是不是你写的?”
季颂贤被那双深不见底透着寒光的眼一看,只觉心胆俱碎,好似剥光了一丝不剩的被人品评一样,似是什么都叫人看了个透彻。
她努力深吸一口气平缓一下心情,小声道:“是我写的。”
“说实话,是你自己写的,还是抄袭而来。”成怀瑾又问了一句。
季颂贤咬牙:“我自己写的。”
“哦?”成怀瑾声音微微挑高:“即是季娘子所写,如何我在成家也见着同样一本诗集,且成公子也说是他所著。你们俩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啊?”这回季颂贤真是惊着了,猛的抬头,却见成怀瑾板着的那张脸上一双眼睛中似有戏谑一闪而过。
也不知怎的,她就觅定这人应该不会对她不利。
“这真是我写的。我不知道成公子为何会有,许是他抄来的。”季颂贤心下有些安稳,摊手说道。
成怀瑾眼中笑意更浓:“如此,为何成公子说他并不是此世中人,而是来自一千多年之后的人夺舍而生,且这全唐诗是他那个时候的书。是另一个时空一个叫唐的朝代好些诗人所吟,被后人记录而成?”
“这……”季颂贤实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想要大骂成平安,这人实在没什么心眼的,或者太过胆小了,竟被锦衣卫的人一吓什么都说了,连这种夺舍的事情都说出来,恐怕不只他性命堪忧,还要连累旁人。
“成公子能写,季娘子也写,是不是说明季娘子也是被旁的人夺舍了?”成怀瑾起身,一步步逼向季颂贤,声音微微提高,其间含了厉色,听在季颂贤耳边就如炸雷在响:“你到底是什么妖孽,夺了季家娘子的身子做什么?”
“我不是妖孽。”季颂贤吓坏了,下意识的喊了一句,这一瞬间她差点什么都交待了。
不过,就在她要说出来历的那一瞬间,一股清流从脑中闪过,季颂贤一下子冷静下来,心也安然了,她抬头看着成怀瑾,脸上一定镇定淡然:“我是季家小女儿,可不是被什么妖怪夺舍的,只是,说起来奇怪,你……怕是也不信的。”
“说。”又一个字响起,有些微的恼怒和疑惑。
成怀瑾满心的疑虑,他刚才问话的时候用了惑心术,不说季颂贤这等娇花似的女子,便是心志再坚定的汉子也都不由自主吐露实情,可季颂贤却似乎并不为之所动,是这丫头心志太强悍了,还是说她有什么不为人之的本事?
“我……”季颂贤似是被吓着了,坐着不敢动,声音越发的小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成公子说要纳我为妾,总是寻到家里闹腾,我自小与景家订了亲事,结果被景家的人知道了,景公子便写了退亲的文书,我一时不堪其辱便自尽了,谁,谁知道没死成,结果……”
“结果如何?”成怀瑾此时已经站到季颂贤身前,离她极近,低头看居高临下看着她,叫季颂贤更觉又惊惧又无措:“结果我竟然好似突然间知道一些东西,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就回事,就是知道成,成公子竟是一千多年之后的人夺了舍的,且也知道他以前做的那些诗词都是抄来的,原并不记得什么诗词的,后来慢慢竟越记越是清晰,我因恨成公子纠缠以至我被羞辱,便想断了他的后路,所以,所以就将这些诗词抄写出来散播出去,叫他再做不得诗,我看他如何传扬风流多才美名。”
说到最后,季颂贤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成怀瑾一直在观察她,见她形容不似作伪,又问了几个问题,季颂贤回答的都是滴水不漏,成怀瑾倒是真信了她的话,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成平安这样都能跑到一千多年前夺了舍的事都有,又何况季颂贤这种不过得了些记忆的事情又有什么稀奇?
季颂贤敏锐的感觉到成怀瑾信了她,一颗心都猛的放下,放了心,她就有些奇怪,不由抬头问了一句:“您是怎么知道成公子是被千年后的人夺舍而来的?”
说起这事来,成怀瑾这等人都只觉好笑,从未想过那名声在外素有长才的成平安竟然是那等轻薄无知又自大狂傲的人。
“他自己跑过来告诉我的。”成怀瑾勾唇笑了。
他这一笑,几乎将季颂贤看呆了。
成怀瑾素来面容板刻,人只觉得跟他站到一处寒气逼人,叫人心生惧意,竟是不会去看他眉目如何了,可他这一笑,就显出他那张无处不精致的脸来,那有着如神人斧刻一般最标准脸型的脸,又有着浓淡合宜的眉,精致到极处的眼睛,还有高挺的鼻梁,薄厚合宜的淡粉色唇……
这一笑,竟似冬去春来,恰如百花盛开,竟叫季颂贤有一种春风拂面的温暖之感。
她不由心说,乖乖,竟是叫这人一笑给险些惑了心去,实在是,这成怀瑾长的太好了一些,便如那句诗中所言,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在季颂贤发呆的这一会儿,成怀瑾拉过一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两个人坐的很近,若再近些,几乎膝盖相触,季颂贤回过神来的时候想后退都有些晚了。
成怀瑾脸上带着淡淡笑意道:“那成平安不知道怎生想的,自己跑到锦衣卫来问我什么来历,我便顺着他胡谄了几句,他便将什么都说了,说什么他是千年之后的人穿越而来,还硬说我也是如此,又说从今往后和我合作做番大事,我虚应了几句,他就当了真……”
成怀瑾越说,季颂贤额上汗冒的越多,这成平安实在是……她以前当真是瞎了眼了,怎生就被这么轻浮给骗了呢,结果竟落得那么个惨死的下场。
“前几日成平安突然跑来,非说什么我将全唐诗写出来与他争利,我竟是不明白了,后来琢磨了半晌才知是怎么回事,我总不能凭白担了这罪名,便叫底下的人去查,结果查着这诗稿是季娘子所做,便只能请了季娘子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本宪可不会替旁的人随意担上与人争利的名头。”
成怀瑾不急不缓的说出整件事情的经过,季颂贤咬牙,心中将成平安大骂了好一通,心中小人也将成平安痛揍了八百回,这成平安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自己抄袭诗词败露了不说痛思已过,反倒是理直气壮的埋怨旁人,都是抄袭,凭的什么天下所有好事都叫你成平安占了,只许你抄,不许旁人抄?
成怀瑾看着季颂贤,眼中笑意更浓,在她发呆的时候不经意间碰了她的手一下,微微眯了眯眼睛,如偷腥猫儿一般,有些微的满意:“即是他认定了我和他一个来历,以后这些事便我担了吧。”
“啊?”季颂贤又是一惊,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成怀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