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庆阳伯夫人跪在脚榻上紧紧的抓住柳嫔的手,急的眼睛都红了,她这会儿也顾不上去想柳嫔生下皇嗣之后庆阳伯府能得什么好处了,只剩下最原始的对小女儿的担心,孕妇庆阳伯夫人见多了,可虚弱憔悴成柳嫔这样的,她真的是头一回见。
柳嫔看到娘亲跪在自己的床前,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心里这才有踏实的感觉,她勉强露出一丝笑容,低低叫道:“娘你终于来了……”
庆阳伯夫人一阵心酸,起身坐在床沿上将柳嫔小心的搂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哄道:“蔓儿,娘来了,太子妃特许娘在宫里住着陪你,娘会好好照顾你的。”
柳嫔轻轻点头,这些话今儿一早太子妃就打发人过来说了。得亏帝后都不在宫中,若是他们在宫中,只怕到她分娩也未必能得这样的恩典。在慈安宫里住过几个月的柳嫔已经彻底知道太后与皇帝是何等的不和,其实她早就后悔了,只是身为一个小小嫔妾,就算是后悔了,她也没有本事在不得太后旨意的情况下搬出慈安宫,所以只能干熬到现在。好算是太后病死了,她也回了蓼芳宫,虽然身边服侍之人极可能全是其他宫的眼线,可到底这蓼芳宫里还是柳嫔说了算。
“娘,您就在这里陪女儿一起住,您带来的人就安顿在外间上夜,对了,娘,您带了谁过来?”柳嫔见到亲娘,心里踏实之后说话做事也有条理多了,事情安排的很同仔细周全,连给庆阳伯夫人的丫鬟准备住处这点子小事都想到了。
庆阳伯夫人忙拉过季弄云对柳嫔说道:“这是云儿,云儿,还不快给娘娘请安。”
季弄云赶紧跪下去磕头,柳嫔微侧着头仔细的打量着季弄云,疑惑的说道:“娘,云儿看着倒有些个面熟,可我不记得您身边有这样一个丫头啊?”
庆阳伯夫人怕隔墙有耳,也不敢对柳嫔说实话,只含糊其辞的说道:“说起来云儿也不是丫鬟,她是娘的远房侄孙女儿,爹娘都没了,年初才投奔到娘这里的。这孩子聪明伶俐又能干,如今娘身边真还离不开她了。”
柳嫔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不过既然说是远房亲戚,那么有些面善却也说的过去,她便没有多想什么,只叫了起命季弄云到外头候着,她且有话要问庆阳伯夫人。
季弄云退下后,柳嫔抓住庆阳伯夫人的手急急叫道:“娘,怎么女儿让您办的事您到现在都没办好呢,宫里那些太医都是庸医,您看他们把女儿治成什么样子了,若有程老太医为女儿诊脉调养,女儿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鬼样子!”
庆阳伯夫被柳嫔这句话吓的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上次进宫之时她已经说的很清楚,她根本连接近睿郡王府都不能够,更不要说是想法子让睿郡王妃落胎了,自从一个月之前睿郡王妃命下人将一位带着女儿到睿郡王府以拜访为名,行勾引庄煜之实的夫人给扔出睿郡王府,而睿郡王非但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还在朝中将那位夫人的丈夫挤兑的无处容身,只得立刻将妻子女儿送回老家,又备了厚礼去睿郡王府请罪,这才算暂时了结了赫梯狂妃战神全文阅读。如今京城之中便是再耳目闭塞的人也都知道睿郡王有多宝贝他的王妃了。
且不说对睿郡王妃下手有没有可能,退一步来说,就算是暗算成功了,难道隆兴帝与睿郡王会看在柳嫔腹中那块不知是男是女的骨血饶了加害他们孙儿(嫡子)的人么。再没脑子的想想也知道这不可能。
“娘娘,快别再说了!”庆阳伯夫人紧张的掩住柳嫔的口,回头四下观瞧,生怕这话被谁听了去。事实上偌大寝殿之中除了她们娘俩儿就再没有外人了,庆阳伯夫人明显是心虚。
柳嫔其实也是憋的太狠了才会在娘亲面前说上一说,她心里也清楚暗算睿郡王妃使她落胎这不现实,只不过却不了心中的一点执念罢了。
庆阳伯夫人一掩住柳嫔的口,柳嫔便也不再说继续这个话题。只拉着庆阳伯夫人的手要她去试自己的胎动,并且期盼的问道:“娘,你说我怀的是龙子么?”
庆阳伯夫人虽然看着女儿浑圆的肚皮觉得那是个女孩儿,可为了让女儿高兴,她还是笑着说道:“一定是龙子,蔓儿,若怀的是女儿,做娘的会长斑会变丑,你看你如今皮肤还是那么的白皙,那么漂亮,所以一定是龙子。”
柳嫔高兴的点头道:“嗯,我想也是龙子,娘,他可有劲儿了,在我肚子里且不消停呢。”许是见到娘亲的缘故,柳嫔苍白的脸上染上些微的红晕,比刚才看上去要好多了。
庆阳伯夫人见柳嫔肚子虽然大,可身上却瘦的紧,说是皮包骨头都不为过,她忙问道:“蔓儿,如今你一日吃几餐,用的可还香甜?”
柳嫔抓住庆阳伯夫人的手,复又紧张的说道:“娘,我没怎么正经吃东西,那些人我都不管相信,她们送来的东西我不敢吃。”
庆阳伯夫人大惊道:“那你都吃的是什么?”
柳嫔指了指桌上果盘中的各色水果说道:“我吃果子啊,这果子都是宫中每日分下来的份例,我不错眼珠子的看着他们清洗干净端进来,饿了就吃那个。她们拿来的饿菜,我都偷偷倒了。”
庆阳伯夫人听了这话心酸的险些儿哭出声来,她的女儿怀着最尊贵的皇嗣,非但没有一丝一毫孕妇的特别待遇,还要这样提心吊胆的防备着,长此以往可怎么吃的消啊!
“蔓儿,我可怜的女儿,你受委屈了,如今娘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娘亲手给你做吃食调养身体,保证把你亏了的身子养回来。”庆阳伯夫人急切的说了起来。
柳嫔点点头道:“嗯,娘,我想吃炖的极嫩的蛋羹。”
庆阳伯夫人应了一声,扶柳嫔躺好后便急匆匆出了寝殿,找蓼芳宫中的管事要求去小厨房给柳嫔做吃食。
管事嬷嬷虽然看不上庆阳伯夫人慌慌张张的象没脚鸡一般,不过却也没有为难于她,毕竟柳嫔若有个什么不好,她们也难逃服侍不周的罪名,如今庆阳伯夫人主动接手,对她们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干脆利落的给庆阳伯夫人指了路,庆阳伯夫人便带着季弄云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中的柴米油盐时鲜菜蔬都是不缺的,因还在太后的孝中,所以鱼肉之类的荤腥自然没有,鸡子儿是备下的,采办上的人是一一对着日影儿照过了,只选那些没被公鸡踩过的母鸡下的鸡子儿,这样吃了也不算开荤。
季弄云有些笨拙的把炉子捅开,续入柴火烧旺炉膛,将水烧开后把碗筋等物全都丢到开水中煮沸,然后又将手上戴的银戒指丢到水中,戒指并没有发黑,季弄云才对庆阳伯夫人小声说道:“夫人,这些都能用。”
庆阳伯夫人满意的点点头,果然带季弄云过来是正确的决定,她比留在府中的那几个丫头可都机灵多了为妃全文阅读。
搅打好蛋液将蛋蒸上,庆阳伯夫人坐在灶前的小方凳上叹道:“云儿,难为你做这些事情了,等娘娘平安诞下皇嗣,我一定为你求个出身。”季弄云乖巧的轻声应道:“夫人,只要娘娘好就行了,云儿能跟在夫人身边,已经心满意足了,您不用惦记云儿。”
庆阳伯夫人长叹一声,这叹息中充满了无能为力,她尝不想为死去的女儿外孙报仇,可是她真的没有那个能力做不到啊!
自此庆阳伯夫人便带着季弄云在蓼芳宫中住了下来。许是有了主心骨,柳嫔的身子果然渐渐好了起来,就算是守孝不动动荤腥之物,柳嫔的脸上也丰满了许多,气色也比从前好了。太医来请平安脉,发觉柳嫔连保胎药都不用再吃了。
太子妃听完回禀,还命人往蓼芳宫中给庆阳伯夫人送了赏赐,以表彰她照顾柳嫔与皇嗣之功。宫里终于又安宁了下来。
然而安宁也仅仅是表面的安宁,在宫中若没有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那还叫宫庭么?就算是皇帝不在宫中,那些心大的宫女们也不会太消停。不过好歹还有太后的热孝在,因此也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做勾引太子之事。只不过是想办法在太子眼前多出现几回,让太子对自己有个印象,然后再徐徐图之。
有这样心思的不止是官女,还有跟着庆阳伯夫人进宫的季弄云。季弄云今年已经十五虚岁了,出落的很是水灵,若她还是靖国公府二房的小姐,现在早就该定下亲事了,可如今她却不知道自己的终身将归于何处。庆阳伯夫远房侄孙女儿这个身份虽然让她不再是罪奴,可是想得一门好亲事却也是不能够的。况且季弄云的心思还很深很沉,所以更不能随随便便的嫁了,对她来说,要嫁,就要嫁给比睿郡王庄煜更尊贵的人。只有这样才能生生压季无忧一头,让季无忧在她面前俯低做小,也好出一出她这些年来所受的怨气。
大燕比睿郡王庄煜更尊贵的男子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隆兴帝一个便是太子,隆兴帝已经是年过半百之人,自然没有年轻的太子更有吸引力。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太子近在宫中,而隆兴帝则远在行宫,季弄云就算是有心勾引也力有不及。
这一日,因太子妃颁了赏赐,庆阳伯夫人理当去东宫谢恩。季弄云心中激动极了,自从进宫到现在也有小半个月了,她还连一心想勾引的太子的面都没有见过,到东宫可是难得的好机会,至少她得知道太子长的是什么样子才好找准目标下手吧。
太子妃拨冗接见了庆阳伯夫人,自是要说一番官样文章。庆阳伯夫人谢恩完毕退下,季弄云心中很是不甘,她可还没见到太子到底长的是什么样子呢。
就在季弄云不甘心的跟着庆阳伯夫人沿着宫道往外走的时候,对面走来两个浣衣局的管事嬷嬷,跟在她们身后的是四个捧着衣裳包袱的浣衣局青衣宫婢。这两个嬷嬷见前方走来一位穿着品服的夫人,便依着规矩退到路旁请庆阳伯夫人先行。
季弄云跟着庆阳伯夫人经过那四个浣衣局宫婢之时,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说不清的异样感觉,她不由自主的转过头去看。四名青衣宫婢之中有个身材消瘦,个子与季弄云差不多高宫婢也正微微抬头看向季弄云。
只这一看,季弄云当时便呆住了。那个身着粗绸青衣,以同色粗绸发带束起双丫髻的浣衣局宫婢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姐姐季绣云。
季绣云也认出了妹妹季弄云,她不只认出季弄云,还认出了外祖母庆阳伯夫人。那日被官买之时,季绣云曾无比渴望外祖母家的人早些来救她脱离苦海,然而她却一直没有等到,以至于沦落烟花之地,虽然她只是挨打受饿,还不曾被梳拢就被转卖了,可那份痛苦羞辱绝望却深深的烙在季绣云的心上。所以季弄云分明看到她姐姐眼中闪过一抹极深的恨意,旋即便深深的低下头再不看了。那极短的一幕仿佛只是季弄云的错觉一般。
庆阳伯夫人走了几步才发觉外孙女儿没有跟上来,她立刻停下脚步回身皱眉轻唤道:“云儿……”
季弄云深深看了季绣云一眼,便赶紧应了庆阳伯夫人一声,快步追了上去贵妃起居注。不多时,祖孙两人便走出了东宫。
“云儿,刚才看什么呢?可不能在宫里随意乱看的,要处处小心才是。”庆阳伯夫人还以为外孙女儿贪看热闹,便小声的教导起来。
季弄云忙低低应声称是,便随庆阳伯夫人回了蓼芳宫。因为突然遇到她本以为已经死去的姐姐,季弄云有些心神不宁,便将寻找机会见太子之事给忘到九霄云外了。
晚上,庆阳伯夫人在哄睡女儿之后,惦记着外孙女儿这一半天里都有些魂不守舍,便轻轻走到外间压低声音问道:“云儿,今儿你是怎么了,总有些心神不宁的?”
季弄云抬着看着外祖母,低低说道:“我想娘和姐姐了。”
庆阳伯夫人不由一阵心酸,在外孙女儿身边坐下,将她揽入怀中,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好孩子,你娘在天上看着你呢,绣姐儿……唉!”想起不知道流露何方的大外孙女儿,庆阳伯夫人心中越发不是个滋味了,若是当初能再快一些,说不定就能将母女三人一并买回来了。
“若是还能找到姐姐,您愿意找她么?”季弄云试探的小声问了起来。
庆阳伯夫人忙点头道:“当然愿意,可天下这么大,又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可到哪里去找呢?”
季弄云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她可不笨,今天见到季绣云之时,季绣云眼中那一抹深深的恨意季弄云看的极为清楚,她知道姐姐在恨外祖母没有赎买她,若然就这么直接说了,只怕非但不能让姐妹团圆,还会连累了外祖母和小姨柳嫔。如今在季弄云的眼中,庆阳伯夫人和柳嫔可是她最大的靠山。
季弄云虽然不想立刻与季绣云相认,可不代表季绣云不想与她们相认。浣衣局从来都是发配罪奴的地方,季绣云可不想一辈子就葬送在浣衣局中。所以认亲对她来说势在必行。
就在庆阳伯夫人去东宫后的第二天,浣衣局来人送衣裳,带头的是一个看上去面目和善的老嬷嬷,她只带了一个青衣宫婢,那便是季绣云。
从前浣衣局也常打发人来取脏衣服送干净衣服,所以庆阳伯夫人并没有很上心,只是让季弄云把洗好熨烫整齐的衣裳接过来,再把穿过的外衣包起来交给那个青衣宫婢带走,等洗干净了再送回来。
季弄云刚接过干净衣裳,不由被吓了一大跳,那青衣宫婢抬头对她笑了笑,用口形说出“妹妹”二字。这青衣宫婢不是别人,正是季绣云。也不知道她用的什么法子打通路子,竟然这么快就找到蓼芳宫。
不过季弄云也不是没经过事的,她稳稳的接过衣裳收入箱中,再飞快的把脏衣服打好包交到季绣云的手中,拍了拍包袱轻声说道:“这都是娘娘的衣裳,姐姐可要精心些,莫要洗不干净,也别伤了衣料。”
季绣云接过包袱,在季弄云拍过之处悄悄一捏,硬梆梆的,显然里面藏了金银之物。季绣云会意,点头微笑道:“妹妹放心,娘娘的东西我们浣衣局一向都极上心的。”
交接了衣物,季弄云又奉柳嫔之命拿了两个荷包递到嬷嬷与季绣云的手中,两人都跪下谢了赏,然后便赶紧离开了,浣衣局里都是犯了错的宫婢,她们并不敢在宫中多做停留。
等季绣云走后,庆阳伯夫人寻了机会悄悄问道:“云儿,你认得那个浣衣局的宫婢么?平时也没见你与她们多说什么。”
季弄云想了想,牙一咬便跪倒在庆阳伯夫人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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