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龙大没说话,就盯着安若晨看。
安若晨莫名,过了一会反应过来了。“哦,不行,当初跟太守夫人说了是给二妹准备的,对的也是二妹的八字。”
龙大眉毛又挑起来了,这是重点吗?
安若晨赶紧又点头:“嗯,那三位公子在清和郡,太远了也不合适。”
龙大提示了她一下:“安管事,我们如今说的是你的问题,对吧?”
“是的,将军。奴婢刚才恍了神,着实不该。”安若晨赶紧自我检讨。
“你给别人做主的时候脑子挺灵光的,怎地到了自己身上就糊涂了?”
安若晨静默下来,捏着手指,有些不安。事不关己时,自然可以大胆得无所顾忌。
“好了,现在便是说你的事。当如何处置?”
安若晨不说话,她不知道。她谁也不想嫁,虽然这是最好的办法。她心里仰慕将军,她知道。她也知道这般不应该,她想时间久了,便会过去了。将军对她有些喜怒无常,她也不知该如何说,有些闹不清,不敢确定,也不能确定。她想时间久了,也会过去的。
但将军对她是好的,她知道。“如果,如果我签终生卖身契给将军,官府还能判我归家吗?”
“那当然。先前不是说了吗?我留下你的理由是诱出细作,如今细作之事算是过去,你原本是安家大小姐,许了人家,我用诱敌之计拐骗你签了终生契,事情过去还不肯放人,你说巡察使大人当如何判?”
安若晨咬唇垂首,难道真要着急忙慌拉一个人嫁了才能避开再度落入钱裴虎口的危险?
龙大看得她那没出息的样,叹道:“安管事,你觉得我为人如何?”
“将军自然是栋梁英才,人中龙凤,出类拔萃……”还有何赞誉之词来着,太紧张想不到了。
龙大没甚表情,又问:“那你觉得,若我娶妻,当娶位什么样的姑娘好?”
“自然是世家之女,名门闺秀。”
“为何?”
“门当户对,天作之和。”
“如何看出来的?”
安若晨被问得噎住。
可是龙大就是不放过他,他继续问:“如何看出来的?门当户对,天作之和。”
安若晨咬咬唇:“天底下就是这个道理,人人皆知。”
“人人也皆是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得违抗。人人也皆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得违抗。这些道理规矩,你怎地不遵守?”
安若晨抬眼,看向龙大。
龙大也看着她,再问了一次:“安管事,这些道理规矩,你怎地不遵守?”
“因为我不愿意。”安若晨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答,她抬头挺胸,理直气壮。“父亲未曾有半点为我着想,我是女儿,亦是人,我不愿像牲口一般被卖掉。我不想这般活。我虽是女子,但我不愿这般活。”
“所以你便冒死出逃?”
“是。”
“那在我的婚事上,你却为何觉得当遵守门当户对的道理?”
安若晨又噎住了。
“若我喜欢的姑娘,不是世家之女,名门闺秀,只是商贾的女儿呢?”
安若晨的心“怦怦”跳。
龙大又道:“安管事。”
“是。”
“再往下说,我便该不好意思了。”
安若晨脸涨得通红杵在那,到底谁才该不好意思啊。而且将军你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一本正经得令人发指还好意思说自己不好意思?!
“我是觉得她对我也该有些情意,只是不知是否领会错了。”
安若晨觉得自己全身都要着火了。
“安管事。”
安若晨忙着努力自我降温,没应声。
“安管事。”
“是。”声音都有些抖了。
“你是否知道我常与你说的,让你有问题便来问我,是何用意?”
原先是糊涂,这会子觉得有些明白了。将军不但爱吓唬人,还颇喜欢逗弄人。将军是想让她主动先说她仰慕他吗?安若晨低下头,她是何身分,她心里清楚。有些话有些事,她想都没敢想。安若晨小小声道:“我有许多事不明白,是该多问将军,以免出错。”
“嗯,这也没错。”龙大似不在意她的躲闪,只道:“安管事,你可知,其实做将军夫人没甚好处。虽能衣食无忧,奴仆成群。可身为武将,我常年在外打仗,娶个夫人回来,她便独守空闺。若是运气好,我凯旋归来,加官进爵,门楣光耀。边境无事,我还能在家里陪她一段时日。若是不幸我死在战场,也不知尸骨是否有人收拾,或是我未死,但战败之罪,回来也得担责受罚,轻则罚俸禄,重则免官降级发到边关荒芜之地驻守,或是被人陷害,诬我通敌卖国,弄个不好,便是满门抄斩。”
安若晨听得愣愣。
“你瞧,做将军夫人没甚好处,对吧?”
安若晨不知该不该点头,她觉得将军又在吓唬人了。
“安管事,我们龙家经历过一些波折,险些家破人亡。我们三兄弟齐心协力,如今也算站稳了脚跟。曾有许多人家与我说亲,但我至今未娶,一是常年在外领兵打仗无暇顾及,二是我并不欢喜孱弱娇羞唯唯诺诺的弱女子,经不得事,如何挨得我方才所说的那些苦。届时她过得不好,日日不得欢喜,我亦烦心。所以,我希望我欢喜的那位姑娘也欢喜我,且她能不计较什么世俗眼光,不顾虑旁的,只考虑我与她。她能大胆的提出问题和要求,就如同她敢拼了命逃出那个她不想那样活的地方一般。”
安若晨整个人愣在那。
“她若能这般,我便可安心了。”
安心啥了?重点呢!
安若晨等半天龙大又无后话了。安若晨简直百爪挠心。一咬牙,问了:“将军便可安心何事?”
龙大弯了嘴角,“便可安心娶她回家让她受苦。”
又吓唬人!她才不信会受苦!
安若晨清咳了咳,端正了一下脸色。
龙大也不着急,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继续说话。安若晨也不急,龙大这般说了,她忽然不紧张了,虽然还是害羞。
过了好一会,她开口问:“将军若这般行事,可会招来麻烦?”
“哪种麻烦?”
“比如巡察使便坐实了将军强抢民女之罪。”
“我之前与我二弟去信,说了好几桩事。其中关于你的有两件。一是我交予你的信物,待到危急时你可回京找他,他会照应你。二是我给了他你的八字,让他找御史大夫大人荐个媒,寻个媒婆子写好庚帖礼书,列好聘礼,在巡察使大人到之前,这些礼聘文书便会到了。有朝中官员做保,礼聘规矩周到,他们还能拿我什么错处?”
安若晨目瞪口呆,他竟想得这般早,解除麻烦的办法主意竟也与她想得一般。只不过他把自己放进去了,而她不敢。
“若是,若是在那之前我还未想明白呢?”若不是她听得巡察使的消息慌了神,她是不敢来军营打扰将军的。而他得镇守此处,亦不会回城,如若那般,他打算何时与她说这些?
“没想明白就继续想,你当强抢民女这等事本将军干不出来?”
安若晨缓了一会才想明白意思,脸顿时通红。
龙大微笑:“自做了管事后,你小心翼翼慌里慌张我是不太欢喜,但脸红这一项,我却是喜欢的。”
安若晨努力板起脸,可惜脸继续红。
龙大的笑容大了起来,道:“你可以站着继续脸红,亦可坐着继续脸红,你选哪样?”
安若晨一屁|股坐下了。
龙大点头,显然觉得满意。
“那你有何问题要问我了吗?”
安若晨脑子有些晕,“将军……”
“嗯。”
“你方才的意思,是说你欢喜我,对吧?”
“对的。”
“那,礼媒定聘那些事,是做给巡察使看看,保我平安,还是真的?”
“那要看你。”
“看我什么?”
“看你欢喜还是不欢喜?”
“若是不欢喜会如何?”方才他不是说强抢民女什么的。
“若是不欢喜便在必要时用它来保你平安,日后再议其它。”龙大看着她,低沉着嗓音问:“你欢喜吗?”
安若晨被他的声音和眼神弄得再羞也没有了。用力咬了唇,闭上眼睛,将一切顾虑抛到脑后,重重点头:“欢喜!”
再睁开眼,看到龙大的笑容,他挨近身子微微弯腰,脸对着她的脸。他的眼睛明亮,深邃温柔,他又用那样的嗓音问她:“然后呢?”
然后?安若晨僵在那里。他问她欢不欢喜,她说欢喜,然后她怎么知道要怎么然后?
龙大盯她半晌,往后坐直了,道:“待你想好了,便与我说。”
等一下,等一下,这般太难了,她没甚见识,怎知要如何然后?这又与他那什么“你有问题便来问我”一般难懂。安若晨涨红着脸,心一横牙一咬,豁出去了:“求将军指点。”
“就不。”
安若晨:“……”
好想打将军,可以吗?就像当初她家那熊孩子8岁小弟安荣昆,她好几次想把他按到腿上一顿狠揍。安若晨揉揉脸,忍住了。“待我想好了,再与将军说。”
龙大显得有些失望,“你现在想想。”
“我现在累了呀,坐了两天马车,将军不是说让我休息休息。”
龙大:“……”
他瞪她了,安若晨被瞪得心里莫名冒出了小小的得意。
龙大起身出去,过一会进来领安若晨到旁边的小帐子里:“你今夜便睡这。”
安若晨点点头,看四下无人,小声问他:“将军,做将军夫人需要哪些本事?”
龙大答:“别家的我不知道,我家的便是让将军欢喜和让自己欢喜便好。”
“总觉得将军是唬我的。”
“唬你什么?”
“哪有只用做这个?”
“那我回头让我京城府中的管事给你列张单子?”
“……”
两个人面对面站了颇久,安若晨毫无表示,龙大一扭头要往外走,安若晨没动静,龙大在门口站住了,回头问她:“我要走了,你有什么话想与我说的?”
“将军慢走。”
“……”
龙大走了,安若晨倒在窄床|上,想啊想,用手捂住了脸。其实这事远没有龙大说得这般简单,她知道。她有许多问题,但她没带问题单子来,好多该问的那单子上也没有。现在她脑子里乱糟糟,塞满了喜悦、害羞、不安以及其它许多她说不出的情绪。
安若晨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她跑到龙大的帐前,问她能不能进去。龙大让她进来了。她咬着唇,扭着手指,很艰难地道:“将军,我身上有许多伤痕,很丑。”
龙大一脸严肃:“我身上也很多,待时机成熟,我们可比比看。”
“……”
安若晨火速奔回自己帐子里去了。
过一会龙大在帐子外头问她是否睡了。安若晨赶紧让龙大进来了。
龙大道:“我刚才忘说了,你回去后,挑几个好的丫头仆役,跟他们商量商量,签个终身契。还有那宅子,找太守大人问问,买下来吧。”
“为何?”
“若一时没找到你四妹,你会挂心,总得在这住上几段,有个宅子方便些。签了终生契,有些忠仆也踏实,用着顺手。你带在身边也好,留在这宅子打理也好,总归得有靠得住的人手。”
安若晨心里一暖。答应了。她也将她寻人的新想法说了说,“尼姑庵庙不多,我去了两家,都没找到四妹。”
“这也急不得。”龙大安慰她。两人又无话了,龙大走了。
安若晨琢磨来琢磨去,想到将军说他欢喜她,她忍不住笑。他说他欢喜那个大胆敢作为的她,她忽然很想大胆敢作为一次。
安若晨又跑到龙大帐前问能不能进去。龙大让她进来了。
安若晨将手背在背手,咬着唇笑,有些害羞,小声问:“将军,我能摸摸你的眉毛吗?”
龙大挑了挑眉,居然敢提这般要求了?颇是教人欢喜。
又挑眉了又挑眉了,真想摸摸看。安若晨的手指发痒,蠢蠢欲动。
龙大弯下腰来,把脸递给她。安若晨的心怦怦乱跳,鼓足勇气伸出手。将军的眉毛很黑,有些硬,与他这个人一般,很有阳刚之气。安若晨轻轻摸完,转头就跑,风一般地奔回自己帐子去了。
龙大憋了半天的话都没机会发挥,满脑子只剩下她转头逃跑前那红红的脸蛋和她在他脸上留下的轻轻触感。
龙大忍了一会又没忍住,又去安若晨帐前找她去了。安若晨太羞,没第一时间开帐门请他,龙大便沉着地隔着帐门问她渴不渴,他差人给她倒壶水来。
宗泽清刚巡完江边回来,见得龙大站在某帐前,便问卫兵:“将军在干嘛?”
“将军的管事来了,将军问她渴不渴。”
“哦哦。”宗泽清把胳膊搭卫兵肩上。他是知道安若晨来了,还想着过来打声招呼呢。不过将军在这,他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将军还说什么了?”打听一下八卦是本能。
卫兵严肃地说:“不知道。将军与管事来来回回串门子好几趟了。”
“……”
卫兵继续严肃地说:“宗副将,请把胳膊放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