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道
“陛下,宸王攻破留阜,我军损失七万!”信使将战况一五一十的说与苍鸾。
“偷奸取巧。”苍鸾愤怒地一捶桌面,整个帐营为之一颤,他原以为有鱼只是乌合之众,现在看来,“毛真是长齐了!”
苍鸾与舒晋迂回多日,必须得有个了断,绝不能拖到有鱼突破重重关卡与舒晋汇合,那时候麻烦就大了。可如何彻底拔除舒晋,是个棘手又烧脑的问题。苍鸾虽占据优势,但若强取必损元气,而舒晋逃回鹿州一样能够卷土重来,没完没了。
“所以最不折本战法,应是直接要了舒晋的命。”王阳已有一计。
苍鸾:“如何杀他?”
王阳:“用计。”
苍鸾摆手,表示不赞同。柏通是何等人物?乃开刑之功臣,老谋深算,闻名遐迩,几经交战足见他的智谋。对于这样的人断不能与其玩弄权术,没掉入他的圈套已属万幸,又怎可主动使计,以便他将计就计呢?
苍鸾道:“郦军重谋臣、轻武将,我们应避其所长攻其所短。我宁伐兵不伐谋,这里是大晏的土地,哪怕损兵折将,我们也可随时招兵买马,而他们耗不起、拖不得。”
王阳反对道:“舒晋耗得起。陛下可忘了,我们一半的疆土是旧郦,舒晋从北面来袭,正踏足他的故土,他的子民早盼着他归来,必争相投靠。敌兵力,我们未必有优势。”
苍鸾:“那我们如何躲过柏通,用计谋杀舒晋?”
“不必躲,明明白白的跟他们谈条件,让他们自掂轻重。”王阳不计划耍诈,而是去跟他们陈述一个于他俩家有利的事实。
苍鸾:“什么条件?”
王阳:“听说尉矢有一子。”
苍鸾点头道:“传闻说他跟某个宫女不检点生出来的,留养身旁。”
王阳:“我看没那么简单,舒晋和一干老臣并不排斥这个孩子,想必是王室血亲。”
苍鸾怀疑道:“难道是舒晋所生,假以尉矢之名?”
王阳摇摇头:“如果是舒晋所生,则名正言顺为王子,何故姓尉。虽不知那孩子来由,但可想而知他是舒晋的软肋。”
苍鸾:“先生的计划是……”
“虎毒不食子。”
晏营内,一个计谋正在诞生。不排除柏通能看破它的目的,但彼此的着重点定大有不同。
傍晚时分,苍鸾一封手信传给了舒晋,舒晋看完将信转给柏通,道:“苍鸾要来与我们谈判,眼下的情势他没理由下顾我们,定另有所谋。”
柏通:“无妨,暂且听听他谋什么。”
尉矢抱着哭嚷的尉米走进来,舒晋当即收拾了信条。尉米已半岁有余,面孔初有成形,越发像舒晋了,但某点神韵却像极了尉矢。好好的一个胚子,怎就接了尉矢那点不正经呢。
尉矢手足无措,把孩子晾在舒晋眼前。“你看看他,又来了,愣是不听话,我也不想来打扰你,可他见不着你就哭。”
尉米瞧见舒晋,顿时破涕为笑,眼眯成条缝,伸出白嫩的双手求抱抱,咿咿呀呀的叫起来。
“拿开!”舒晋退了一步,说不上不喜欢,就是心底有点慌。
尉米粉嫩的小嘴一嘟,不停地眨眼睛,感情下一秒又要哭起来。
“你忍心吗?”尉矢都一脸委屈了。
舒晋再一次忍了,闭上眼睛伸出手,尉矢欢喜地把孩子塞进舒晋怀里,尉米被舒晋身上的药味呛到,五官皱成了一团,咳嗽了两下,喷了舒晋一脸的口水。
舒晋不会带孩子,与其说是抱孩子还不如说是架孩子,活脱脱僵尸一般的把孩子叉在空中。尉米极喜欢舒晋,埋头往舒晋衣裳里钻,吧嗒吧嗒着嘴,像在寻他的口粮。
舒晋嫌弃地推开尉米的脑袋,拒绝道:“没有!”
尉矢一旁笑疼了腰,眼泪都快流出来。每每尉米像只猴子攀在舒晋身上撒野的时候,他都“喜极而泣”,别人皆认为他对郦王大不敬,是拿郦王消遣。唯有他自己清楚,那一刻他是幸福得掉出眼泪。
如果岁月一直如此静好,该多好。
柏通识趣的出了帐子,自从有了尉米,知情的老臣开始认同了尉矢的地位,总之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后嗣无忧,他爱跟舒晋怎么搞就怎么搞,恨不得再生出三男两女来。
见四下没了外人,尉矢从后怀住舒晋,宠溺地吻了他的额头,道:“睁眼看看小米,不然你怎么知道你小时候多蠢?”
“闭嘴。”
“好好好,我闭嘴。”
尉米吃力地爬上舒晋的肩膀,学着尉矢一口亲了舒晋下巴。舒晋不禁不打了颤,有种不知名的感触。
“哼哼!”尉矢坏笑了一下,只手插入舒晋的衣襟要非礼。
舒晋懵了一瞬,支不出手推开尉矢,怒道:“再不放开手我就扔了你儿子。”
尉矢越发肆无忌惮,揉着舒晋光滑的皮肤,咬了咬他耳根,道:“你舍不得。”
随后他一个抬手支起舒晋的下巴,张嘴往他的颈项啃食。非礼勿视少儿/不宜,他又将尉米的脑袋按趴在舒晋胸膛,孩子一副“面壁思过”的姿态极其委屈,抖动四肢表示抗议。
“疯了!”舒晋急急跺了尉矢几脚,才把尉矢踹开。“没时间跟你开玩笑,把他带走。”舒晋把尉米一抛,投进尉矢怀里。
“好了,我出去还不成。”尉矢领尉米出去。
行军作战本不便带孩子,奈何尉米吵嚷着要“娘”,没办法只好提着来。尉矢心事重重,将尉米带回了自己的帐子,哄孩子入睡。
侍从端来了晚膳,尉矢吃下几口,竟晕倒在了床上。
入夜,一辆朴实的车辇驶进了郦营,长驱直入,直奔主帐。车上的人下了马,身披黑色斗篷,从斗篷上绣着的苍鹰图腾不难猜出来者是敌。舒晋在门外候迎,向他行了个礼。
苍鸾无视了舒晋,一股主子气的走进帐篷,解下斗篷交到舒晋手中,径直坐到了主位上。舒晋静默不语,将斗篷递给身旁的侍卫,坐到一侧。苍鸾瞅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柏通,向他点了个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的存在,仅此而已。
桌案上放有茶水和一盘简单的点心,供苍鸾消遣。苍鸾自顾喝下一杯茶解渴,也不防郦人是否在茶里动手脚。毕竟他若损伤一根毫毛,晏军定一举荡平郦军。
柏通客气道:“恭迎陛下大驾了,老夫身子不适未能迎接。”
苍鸾摆了手:“客套话便不必了。朕今日前来,与郦王共讨伐黔。”
“伐黔?”舒晋心底一怔,不是这是不是契机,故作愚笨,“恕我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苍鸾反问的语气中带有一丝威胁:“郦王何其聪慧,岂会不知?”
舒晋平实的回答道:“陛下只要破釜沉舟,我军必然无力抗衡。我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向弱者示弱?”
“留阜一战郁有鱼破了朕七万兵马,朕若收了你,到时候就无力敌他。被逼无奈,只好来求郦王。”苍鸾收起高高在上的姿态,态度趋于诚恳。
舒晋凝着苍鸾的赤瞳,揣度他的心思,道:“陛下不会还没弄清楚情况?我跟宸王是盟友。”
“盟友?好感动。”苍鸾依旧诚恳的语气伴着讽刺。从有鱼莫名出现在护城河外起,苍鸾就开始怀疑他俩之间所谓的“友谊”,虽然不明确他俩有敌对之嫌,但可以肯定他俩绝非手足之好。他的话卡在这里,故意不明不白,让舒晋自我反省。再者,他只是猜忌,原本就不怎么明白。
舒晋不置一词,不表态。虽说是不屑一顾,又倒有几分默认的意思。
帝途上满满的都是鲜血,若不是踏上了这条不归路,苍鸾的确想有舒晋这样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半斤八两,臭味相投。
苍鸾:“你我都是一样的人,没什么好掩饰的。打开天窗说亮话,朕替你杀掉郁有鱼,前提是在我军征讨黔军未还时,不允你动兵,也无需你相助,你只作壁上观便可。”
舒晋冷哼了一声:“什么叫替我杀掉宸王?”
“朕讨伐郁有鱼名正言顺,可你呢,则是背信弃义。郦王一向高瞻远瞩,你俩联盟若赢了朕,他日你与郁有鱼是什么关系你心底清楚。你就甘心与一个阉人两分天下、一字平肩?与其弄脏自己的手,不如让朕来做这个恶人。”苍鸾胸有成竹,好似舒晋一定会接受这个稳赚不赔的条款。
舒晋竟有点揣测不了苍鸾的意图。“陛下这一招挑拨离间未免太明显了。郁有鱼一死,你我还不一样是敌人。”
“但你有充足的理由讨伐我,不是吗?我是你的敌人,郁有鱼将来也会是你的敌人,先灭谁后灭谁,这其中还大有文章可作。”
“陛下先灭谁后灭谁也大有文章可作。我不明白陛下为何要先对付宸王。”
“这个原因朕已经解释了,若先除掉你,朕可没有兵力再去对付周常。”这个理由很实在。
“难道陛下除掉宸王而后就有兵力敌我了吗?”
“并非朕想假以借口与你联手,而是宸王与朕深仇大恨,断不会与朕达成这个协议。”
柏通没有发言,表示这个协议值得考虑。舒晋沉默下来,他需要与柏通商议。
“朕时间紧迫,就给郦王一天的考虑时间。”苍鸾起身准备离开,走向舒晋,俯身小声道,“你若是想好了,答应与我联手,就以那个尉米作人质。”
舒晋谨慎起来,思路渐走清晰。“凭什么?”
“万一我出兵伐黔,你出尔反尔攻击我怎么办?”
“原来你在打尉米的主意。”
“我怎么了,不过要一个人质,又不是要他的命,你说是吗?孩子他父王。”苍鸾瞎嚷嚷,不管舒晋是不是孩子的爹。反正尉矢与他暧昧不清乃世人皆知,哪怕尉米不是舒晋亲生,也跟亲生差不多了。
舒晋区卷了手指,没有回答他。
“郦王可要想清楚了。”苍鸾再次提醒他,然后披上了斗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