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淡淼来跟我请兵时,道为宸王开疆扩土,画乌桓一带为封地。我与宸王知交一场,便做个顺水人情。大军欲达乌桓必经幽州,途经幽州时,封淡淼假传我的旨意开战,而后郦兵全军覆没。”舒晋三言两语便把原委说了清楚,平静的称述后面,他的脸色极为苍白。
有鱼不得不佩服舒晋的应变能力,把话锋又折向了他。可知交嘛…有鱼实在看不出哪里跟他知过交。也管不得什么,凡能还他一个清清白白,别说他俩知交,说他俩层层叠叠、人影幢幢也无所谓。
宋辛:“就是说郦王对封淡淼的计划也一概不知咯?”
舒晋点头:“封淡淼骗取兵权祸乱中原,是当讨伐。”
凡兴兵打仗无不为四个字——有利可图,虽然有鱼跟舒晋的说辞十分牵强,但若降服了封淡淼诸侯也无话可说,毕竟有鱼和舒晋什么也没捞着,且赔了夫人又折兵。诸侯自然可以怀疑他俩动机不纯,但动机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说它是什么它便是什么,拿它做文章实在是自讨没趣。再者,谁有兵谁就有理,有资格互相猜忌的只有有鱼和舒晋了。
宋辛笑容依旧:“诸侯可听见了,这绝非宸王一人受封淡淼蒙骗。若宸王说辞有假,岂不等于说郦王也串通一气?”
有鱼隐隐发觉矛头又有了转向。
舒晋曲卷了手指,有鱼察觉他分了心。
魏王看不惯宋辛轻挑的模样,一副小女子娇矜、偏狭、恶意的嘴脸,道:“宸王请管自己的人,妇人拙见,贻笑大方。”
“哟,好似魏王的说辞有多大丈夫似的。”宋辛此语一处,不光魏王的脸色难看,有鱼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她轻蔑的语气像是在窑里跟抢她生意的女人对骂,极易暴露她不堪示众的身份。
纪王:“姑娘请注意自己的言辞,这是朝堂!”
魏王:“我看她不是什么大家之类,宸王应当自省!”
宋辛抬手捋一把散落的鬓发,优雅道:“沐猴而冠不过如此。我一女子怎么了……”
“住口。”林稚灵怒火中烧,忙将宋辛拖到身后,不让她再多说一语。宋辛气鼓鼓的,憋着嘴站到了后面。
柏通打断众人的口争,道:“封淡淼所带的兵马所向披靡,现在能抗衡他的人唯宸王和郦王。诸王来此兴师问罪正中了他的意思。一旦宸王和郦王瓜裂,封淡淼必将各个击破,然后称霸中原。诸王莫中了他的离间计,我们有目共睹的敌人是他。今宸王决定率兵亲征,郦王亦支持讨伐,诸王当齐心协力,何故猜忌不绝,闹得彼此不畅快。”
纪王当即道:“是是是,柏先生说的极是,我等愿意辅助宸王,听从差遣。”
“我同出一万兵马,任宸王调配!”
“我一样。”
……
其他诸侯马上迎和,撵鸭子上架一般挟有鱼付诸行动。他日有鱼若故意战输或从中作梗,他们就有理据讨伐他。哪怕他们兵力不足,但那时候一定民心所向。
有鱼冷道:“承蒙厚爱,我定取封狗首级,不负众望。”
诸王奉承道:“宸王威武!”
下朝后,舒晋急急回了寝宫。林稚灵把宋辛拖进了小树林,当面一顿责骂。见有鱼过来,宋辛又一副“白莲花”可怜兮兮的模样躲到了他身后。“宸王,你看她欺负人!”
林稚灵强势道:“警告你多少次,我没暗示你之前管好嘴巴,谁让你擅自站出来的,宸王的脸都让你丟尽了。”
宋辛犟道:“我又没有说错,郦王原本就可疑!”
林稚灵:“可疑也不能说!你只懂那些小道理,怎会知朝堂上的大道理。诸王为什么都不提,只你聪明?要是跟郦王谈吹了,这件事我跟你没完!”
宋辛往有鱼怀里缩得更紧了。“郦王才不会跟宸王计较呢,郦王跟宸王是一条船上的人!”
林稚灵:“差点没被你劈成两条!”
宋辛泪光点点,好似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反驳道:“是,我是只懂我的小道理。我只知道谁敢捅我的篓子我就让她更糗,在别人谈及我的不好时要他们知道她更烂更恶心,我再怎么不堪也有人比我更不堪!别人眼中注意到的永远是那个最差劲的人,只要人人都道郦王最猫腻,谁还在意宸王如何如何!谁要质问宸王就去质问郦王先,郦王解释不了的我何须解释,郦王解释得了的我们理同。”
有鱼双眼一亮,好个危机公关!果然每行每业能做到第一的人必然有他的能耐,宋辛作为花魁,素质可圈可点!
“阿辛说的不无道理。”
得到有鱼的认可,宋辛瞪了林稚灵一眼,哼了一声。
林稚灵:“可有这次嫌隙,郦王以后定会防着我们了!”
自从在下沽他把舒晋横在悬索桥那一刻,彼此间的鸿沟就已经不可逾越了吧。有鱼搭了搭林稚灵肩膀,宽慰道:“没这嫌隙他也防着我了,这个结果挺好的。你俩别怄气了,故地重游我想逛逛鹿城,你们要不要一块?”
宋辛紧拽有鱼的胳膊:“我陪你。”
林稚灵不悦道:“你们自己玩吧。”
不远处几个太医匆忙赶来,估计舒晋又犯病了。至于如何猜到的,不难,因为虞米糯屁颠屁颠地跟在太医们后面。
有鱼对宋辛道:“你先等我一会,我去看看郦王。”
有鱼走到寝殿外被侍卫拦了下来,虞米糯也被挡在外面。没有舒晋命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只听得里头传来几声瘆人的惨叫,估计舒晋这次疼得不轻。难怪他方才心不在焉,想来当时已经发作了。
有鱼问虞米糯:“他老毛病又犯了?”
“不是老毛病,据太医说是新病,老不停吃东西,之前没什么不适,现在发作疼了起来。”
有鱼脑海里蓦地飘来三个字——贪食症。“郦王吃多了,会不会把东西呕吐出来?”
“太医说没有。”
“没有?那肚子有没有吃撑,几个月了?”
虞米糯急得跺脚:“一个月了,也没看出晋奴体型有什么变化?怎么办怎么办,我也没见过这样的病。”
“出事了!”寝殿里传来太医的惊叫。
虞米糯连忙冲了进去,侍卫再没有拦他。他一把扑到舒晋床前,舒晋咬着布疼得打滚,脑门处青筋凸起,全身大汗淋漓,床上一片七零八落,很是辛苦。
虞米糯按住舒晋的手腕替他把脉,当即吓了一跳,双手不住发颤,来来回回把了数遍。
太医战战兢兢道:“虞先生,可是那回事?”
虞米糯双目惊恐,又把了数回,哑然失色点点头。只见舒晋的腹部慢慢膨胀,堆积了一个月的食物好像现了形。虞米糯伸手去摸,被舒晋一掌打开。随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圆鼓鼓的东西突然脱落。舒晋气虚力竭,忙不迭撕开自己的衣裳一探究竟。只见一团与舒晋肤色无差的肉球滚了出来,他的腹部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如从前。
他眉毛不禁扬了一扬,这是自他七岁以来第一个浮夸的表情。若不是到了崩溃的地步,他都懒得动眉毛。“什…什么东西?!”
肉球缝里滑出一只粉嫩的小手,然后又滑出一只小腿,突然一震,郁闷的哭了起来。“哇哇呜!”
舒晋疼痛的身子一抖一缩。
虞米糯忙捧过肉球,剥开包裹在外面的一层肉皮,一个活生生的婴儿出现在眼底,红彤彤的小身板十分健康。他热泪盈眶,吞吞吐吐道:“是…是孙子,是个小公子!”
“拿走!孽…孽畜!”舒晋往床里窝。他不能忍,他宁可它只是一坨肉!他发了疯道:“谁敢说出去我割断他的舌头!”
“是是!”虞米糯抱着孩子冲出门外,欣喜若狂地递给有鱼,“快瞅瞅,新鲜出炉的你的侄儿。”
有鱼先愣了一瞬,定眼一看,孩子哭闹的脸皱成一颗核桃。他才恍然大悟,狠狠袭了自己一巴掌。“我说怎会一次没了那么多声望!”
虞米糯梦里梦到了,这是有鱼的“诅咒”,有孙如此,他一度以为自己无缘抱曾孙,万万想不到孩子来得这么猝不及防!他感激流涕:“你给孩子起个小名呗。”
有鱼不假思索:“它花了我整整五万值,就叫五万!”
孩子顿了一顿,好似在思索“五万”的意思,会意后“哇”的一声狂嚎起来!
有鱼手足失措:“别别别哭!不过哭一下也好,好在不是个面瘫。”
虞米糯如获至宝地捧在怀里,哄了又哄:“不哭不哭,老夫给你找漂亮奶娘去,有你太公在,不怕没有优质奶源。乖,不哭了!”
尉矢慌里慌张赶来,跑进了舒晋的寝殿又冲了出来,出来时已是一副五雷轰顶之态,愣愣地盯着嗷嗷待哺的五万,眼睛红透。他喝了药,嗓子恢复了一些,声音嘶哑道:“是我…是我睡…睡出来的?”
“难不成是我睡出来的?”有鱼从虞米糯怀里抱出五万,塞给尉矢,“恭喜你,喜当爹了,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虞米糯脸色当即一沉,尉矢耍嘴皮子还行,论学问…虞米糯做好了比“五万”更难忍的准备。
尉矢激动不已道:“能姓尉?”
以舒晋的性格会让这孩子信晋才怪,他巴不得跟五万撇开关系,他决不允许天下人知道五万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那是辱没他自以为作为人夫的尊严!
“尉米吧。”
“哇哇哇…呜呜呜…”孩子面红耳赤,像要哭出血来。
“再哭就叫你尉奶!”
嗯,孩子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