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不好了,幽王向我们宣战了!”士兵匆匆闯入了大殿,呈上了战书。
“幽王?难道封将军战输了?”田惢心里咯噔了一下,急急接过战书,看完僵直了片刻,勃然变色。
老臣心叹不妙,鲁莽上前从田惢手里拿走战书,与众臣看,皆目瞪口呆。
何人不晓封淡淼是有鱼的臣,田惢跌坐在了台阶上。他接受不了有鱼谋害他的事实,让他沦为老臣口中的笑话,更辜负了他一度义无反顾的信任!比起立场分明的敌人更令人可憎的是暗里捅刀的所谓的兄弟!
田惢拆下头上那枚翡翠发扣,狠狠地砸碎在地上。
在战场上能匹敌封淡淼的只有两人,苍鸾和周常。齐国无人能挡,岌岌可危。
老臣深思熟虑后,怯懦道:“齐王,不如降了吧。”
“降?”田惢本不是性格刚烈的人。如果向他宣战的是苍鸾,明知螳臂当车,他大会委曲求全。可向他宣战的是封淡淼,是他视为兄长的有鱼,再不能相提并论。哪怕封淡淼拥有百万大军,哪怕他只剩一兵一卒,倘若他还有一丁点傲骨就不会屈服。他要用自己淋漓的血来回馈有鱼对他的出卖。
“我死也不会放过他!”
他撕破自己的王袍,咬破手指,用刺目的鲜血在上面写下几个大字,令人传去黔州。
“唤老巫来,如果我死了,让他为我做一场法事,我要变成一个厉鬼,一生一世颤他不休!”他眸里透着毒辣,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齐王不可感情用事,北僚人善骑射,封淡淼现在拥有铁甲雄狮,所向披靡,我们打不过他,不如先作投降,再谋后路。”
“小国之坚大国之擒,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齐王!”
“郦王及宸王作乱,晏帝自顾不暇,当今大势是郦、宸两家一手遮天,诸侯不敢插手,更不会帮我们。”
“迎战!”
田惢仿佛听不见旁人的劝告,流下两行决绝的眼泪。他不能挽回什么,可他若死了,将是有鱼毕生的污点,大不了鱼死网破。
自伐幽之战开始,“声讨书”就连连不断传到鹿州和黔州。诸侯只敢含糊其词,诉舒晋和有鱼治军不当,也有诸侯大赞伐幽。无一例外,那些赞成伐幽的诸侯都被舒晋和林稚灵记入了黑册。阿谀奉承之类还以为自己抱住了大腿拍到了马屁,殊不知已把自己推向深渊。
舒晋听尉矢一番狼狈的阐述,果不其然气倒在床上,吐出血来。他起初以为自己错叛了有鱼,而今才意识到他错判了两人!
“叔公,他说为宸王争取封地,难道此话有假?”
揣度人心是晋氏血脉相呈的才能,舒晋看一个人十拿九稳,何况是柏通这个历经沧桑的老人。
柏通道:“此话不假。”
舒晋沉思,一个个令人费解的问题冒了出来。如果封淡淼是爱有鱼的,怎会让有鱼背负千古骂名?他一个中原之人领外族人屠戮中原,乃投敌卖国,不怕诸侯讨伐?这一切是否是有鱼的意思?如果是…有鱼将永无翻身,如果不是…
想到这里舒晋一个激灵,冷静了下来,方才的懊恼抛之脑后。这是比他俩人相不相爱更有价值、更值得考虑的问题。
柏通:“总而言之,这件事跟宸王脱不了干系,毕竟人都是他的。”
的确,在郦人眼里,没有扭曲不了的事实。
“你们是没看到他那副嘴脸!”尉矢深恶痛绝道,“封狗已经变了,他利用了有鱼。”
舒晋:“你累了,去休息吧。”
尉矢最是见不得虚伪的人,舒晋遣他离开,有些话他听不得。
一张血淋淋的方巾传到了黔州,林稚灵接到后脸色一片苍白,忙将血巾收进袖中。这遭有鱼算赔了本,失了人又失了北僚的王权。
这无疑是一桩兵变,在没有王权特许的情况下,擅自调兵遣将是为大逆不道。各路诸侯的来信全接在林稚灵手上,她没敢告诉有鱼,倘若有鱼知道封淡淼背叛了他,他一定会抓狂。
封淡淼发兵迅速,第一封声讨信传到黔州时他已发兵攻齐,令日田惢的血巾刚到手上,齐国已损,田惢也死在了封淡淼槍下。如果早一个月得知此信,周常尚有时间带兵去阻止。如今为时已晚,他们能处理的只有后事了。
小议室内,周常道:“我早就说封淡淼有蹊跷,轻重缓急他最掂得清,绝不会为了一个人乱了天下,除非他自己想争天下。”
林稚灵负手而立,她担心的不仅是封淡淼,还有甄丙。他离开的前一个月还每天给她写信,之后便再没了消息。甄丙是怎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如果封淡淼要叛有鱼,甄丙哪怕是死也绝不会从,更不用说穆朗是有鱼的死党。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
“他要天下做什么?齐王可是宸王的义弟啊!”
周常被林稚灵这一问呛到咳嗽,这是他听过的最滑稽的问题。“永远别问一个男人要天下做什么,他们喜欢就是了。别说宸王的义弟,男人要疯起来,手足相残都是有的。”
门外传来有鱼跟虞米糯的谈笑声,林稚灵与周常警惕起来。前线的事只有他俩知道,周常亦是懂趣的人,不想有鱼知道那破事后哭爹喊娘。
“祖父,我不想学琴。大男人驰骋沙场,跟女人一样卧房里弹琴像什么话!”
“初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赖在房间里刺绣不能出门呢!”
“这不是年少无知嘛,难不成你大老远把我从南越拖回来是为让我学琴啊?”
“弹琴好哇,养心性。你现在还浮躁。”
…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林稚灵松了口气。正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了一个人的说话声,是宋辛。
“宸王,不好了!”宋辛气喘吁吁,“我路过酒楼的事后,听见有人说…”
林稚灵心叹不好,踢开议室的门冲出去,往宋辛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跟你说了多少遍,那些嚼舌根的贱民说什么无视就好,别来污宸王的耳朵。”
那一巴掌响亮得清脆,有鱼和周常都吓了一跳,女人打起架来毫不逊于男人。
宋辛捂脸,两眼漫上委屈的泪光,躲到有鱼身后。有鱼挡住林稚灵:“宋辛是有话说话的人,你别跟她计较,有话好说。”
宋辛缩着脑袋,看都不敢看林稚灵,也不敢支声。这些日子她发现林稚灵是个大权在握的女人,像有鱼的谋士,像女将军,泼辣得像…正室。
林稚灵迎上去要把宋辛拽出来,两个女人拉扯间,方巾不慎从林稚灵袖口落了下来。有鱼捡起方巾,看了上面的字,笑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严酷之神。
林稚灵慌了,放开了宋辛,颤抖的手伸去抢方巾,被有鱼躲过。
有鱼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林稚灵,又望了望议室门旁的周常,像在寻思什么。
林稚灵被盯得发麻,屏住呼吸,调整了心态待有鱼发狂。
正当众人以为他要发作时,有鱼噗嗤大笑起来,傍住林稚灵的肩膀,把方巾塞回她袖里,调侃道:“别的女人手帕上都绣着花鸟虫鱼,你倒好,写座右铭啊?还血淋淋的,我猜猜上面写什么字,不疯魔不成活?”
“呵…”林稚灵干笑了几声,点点头。
“呵…”宋辛干笑,哪怕有鱼不识字也不该数不清字的个数。
“呵…”虞米糯同干笑,那上面分明写的是:宸王你害得田惢好惨!
宋辛怯怯地看了林稚灵一眼,豁出去了,抱住有鱼的手腕道:“宸王,封将军杀了齐王,霸占了齐地和幽地。那方巾是齐王的血书,说你把他害得好惨!”
林稚灵上前要堵宋辛,被有鱼隔开,这会他的眼白爬满了血丝。
宋辛继续道:“封将军跟穆朗将军串通一气,把你北僚王之位剥了!兵是宸王你的兵,将是宸王你的将,百姓碎碎私语,都骂你心肠歹毒、阴险狡诈呢!”
有鱼从林稚灵手里抢过方巾,再定眼一看,那寥寥几字诉尽怨恨,光天化日之下似有凶魂冲出来向他索命。有鱼一时晕眩,差点跌倒,宋辛稳稳扶住他。
他想起那晚问封淡淼,他支支吾吾,原来是在包庇他这个不堪言表的阴谋!
有鱼惊魂未定,问道:“他杀了小惢?”
宋辛悻悻道:“听旁人说,一槍刺喉。”
有鱼彻底站不稳,宋辛也扶不住,跌倒在了地上。田惢是他为数不多可以将心比心的人,他说只要他去齐国,就带他吃遍齐地的山珍海味。想田惢一定在等他,却等来了他的千军万马,死在了他最信任的将士的手下。
周常走过来扶有鱼到一旁石凳上坐下,道:“事已至此,宸王得赶紧宣布立场,撇开干系。再与封淡淼书信一封,问他意欲何为。”
“不论他意欲何为,我没有他这样的臣子!”有鱼痛心疾首,田惢的性格跟他何其相像,特别是一双眼睛,像同个母亲生下的孩子。封淡淼连田惢都下得去狠手,还会对自己留情吗!
“他从我这里骗走田惢的玉符和兵马时,就没想过告诉我原因。直接下战书,把他绑回来!”
见有鱼理智有些混乱,虞米糯上前牵他:“脑子烧懵了?来,咱爷俩弹琴去。”
林稚灵看虞米糯有话要说,道:“虞先生你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虞米糯一边给有鱼揉肩捶背,怕有鱼过于难过自责,一边回答林稚灵道:“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想与其去抓封将军,还不如省着力气对付苍鸾呢,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