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荣国府内自然是老太太最大,说是去接外孙女,没两日王熙凤就打点好贾琏的行囊,贾琏自己也出去跑了一趟,雇了一条合适的大船,银子自然是走的公账。
临行前贾琏身为人子自然要辞别父母大人,邢夫人那里好说,不过是两句客套话,老爷这里嘛——
贾琏笑的脸蛋都绷得抽巴了。
老爷这光喝着茶水,就是不看他,屋内还有两个小厮,就是梧桐和落叶。
贾琏拿眼睛瞟了他们一眼,梧桐和落叶悄悄地对二爷摇了摇头,神情却是意外的苦哈哈的。
贾琏心里略微疑惑,不过两个小厮的心思,他懒得猜。
站了半天,贾琏动了动脚,腿都酸了。“老爷——”
“哦,你怎么还没走?”贾赦终于抬眼看了儿子一眼。
贾琏脸色一僵,你是我老爹,你没发话,我就能走?!
不过他还是扯开一抹笑容:“老爷,儿子向您辞别呢,老爷您可有什么话捎给林姑父?”
贾赦拍了下脑门:“怪我,把你给忘记了。”他正思考着一个深奥的问题呢,这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
闻言贾琏的笑容更“大”了一些。
“嗯,没什么话说对他说。”这里的“他”指的就是林如海,贾赦想起林如海心情顿时就不咋愉悦了。
这个唯一的亲妹夫可不怎么和他对付,别以为他不知道林如海和老二那家伙“臭味相投”,哼!不就是会读书嘛,他也会呀。
赶明儿自己也考个状元,力压他这个探花郎——探花,有什么了不起的。
想到这里,贾赦神情一变,脖子“高傲”地一昂,不屑道:“你那林姑父自命清高的一个傻书生一个,老爷我和他没什么话可说的,问声好便罢了。”
贾琏呵呵笑了两声,“哎”了一声,落荒而逃……
贾赦见儿子脚步“虚浮、匆促”,微微纳闷,“他怎么了?”
梧桐和落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摇头。
心里却道:二爷是被老爷你的话给“惊”跑了!府里都知道林姑爷是探花郎,怎么到了老爷嘴里就成了“傻书生”了。
贾赦也没指望他们有什么建设性意义的回答,继续思考先前无解的问题,这世上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
“……梧桐,落叶,你们说呢?”想了半天,贾赦把这个问题抛给了两个小厮。
“回老爷,先有鸡!”梧桐首先发言,“蛋是鸡下的嘛。”
贾赦闻言点点头。
“回老爷,是先有蛋。”落叶不甘于后,身为老爷的小厮就要得老爷的“宠爱”,梧桐这小子总爱快他一步。“老爷,您想,这鸡还不是蛋孵出来的么。”
“也对。”贾赦又点头,他甚至好好打量了他们几眼,这两个小厮都是精明外露之人,有点聪明劲儿。“我看你们都是可造之材!这样罢,以后你们每日跟我学十个大字,我会考你们的。”
“……”梧桐和落叶张大了嘴巴!
贾赦说到这里犹嫌不足,继续道:“等你们认了三千字后,再学做文章,最好懂点儿诗词……”
这、这是恩典呐!梧桐和落叶“激动地”无以复加,说实话他们此时心里真的很感激老爷的栽培,可他们真的不是那块儿料啊。
贾赦看见这两人的神情,不由笑道:“不用太开心,往后要好好学习,将来好为朝廷做一番事业。”说罢,站起身,鼓励性地拍了拍他们俩的肩膀。
……两个时辰后,梧桐和落叶脸上和衣袖上沾着几块墨迹,终于记住了十个字,跟着自家老爷出了书房。
老爷说要去族学看看,说什么“教育是立国之本、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反正他们脑袋现在已经是浆糊了,实在是记不住太多老爷的语录。
贾赦走到荣府的一处角门,穿过这扇门就通往靠近宁国府的贾家族学,可他突然止住了脚步。
“扇子,铜钱……老爷我来这里干嘛?”
梧桐和落叶眨巴下眼睛俱说道:“老爷您要去族学视察啊。”
不过老爷怎么又叫他们扇子和铜钱啦,不是改名了吗……梧桐和落叶腹诽,其实他们心里还真是觉得得扇子和铜钱符合他们的身份和老爷的爱好。
“浑说!老爷我闲得慌!视察个屁!”贾赦回身要往府里的另一侧角门去,顺道伸腿踹了两个随身小厮两脚,“走,去琉璃厂于记古董店看看有没有新鲜货。”
又被叫回原名的扇子和铜钱赶忙侍候着,铜钱还激灵的跑去叫了轿子。
……
贾赦到了于记,下了轿子,门口就有店伙计先迎了上来,等进屋掌柜的马上从柜台里出来寒暄道:“贵客临门!我说怎么早上听到喜鹊叫呢,原来是贾老爷又来光顾我这小店啦。”
“废话少说!有什么新鲜货吗?”贾赦不耐烦应酬他,这个掌柜的每次都是客套话,银子可没少从他这里挣下。
“哎!您别说,我这里还真有一件稀罕物,昨天刚到手的。”掌柜的嘿嘿神秘的笑道,然后亲自回了后堂,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盒子。
贾赦挑眉,颇有些不以为然,掌柜的开了盒子,捧出一柄扇子,轻轻搁置在贾赦跟前的桌面上。
“您请看!给掌掌眼!”
贾赦用净帕拭了手,小心地打开了扇面,一看笑了。
“郑燮的。”
“您眼力见儿好!这个!”掌柜的竖起大拇指。
贾赦笑呵呵,笑着“啪嗒”一下,把扇子摔在了地面上,“你胆子肥了!今天居然敢拿假货糊弄老爷我!”
“哟……哟……轻点!这是真品!绝对是真的!”掌柜的心疼的拾起来,可神情微怒。
他背后可是有人的,在这琉璃厂的大古董店和当铺,哪家没点儿背景。
贾赦嗤笑道:“非得让我给你点明。”
掌柜的不服气,“贾将军,你虽是荣国府的,可也不能乱说我的扇子是假的啊。”
贾赦挑起眉,神情不屑,冷冷的“指点迷津”道:“你糊弄傻子呢。这竹子——看笔线,软弱无力;落墨更是像我家的三等小厮“扫院子”似的,完全不成章法;再看转笔啧啧,用力够劲儿,可惜太过了。还有那竹梢,更是乱撇一气……哼,不堪入目,一副丑画!”
贾赦的这一番话说得掌柜的额头接连冒虚汗,他心里不禁嘀咕,今日这是怎么了,难道这画太丑,怎么连草包的贾将军都没糊弄过去,往日里这贾大老爷可是最“大方”又“识货”的,可从他这里买了不少好东西呐。
不说贾赦识别出假货对着于记古董店的掌柜心生怒气,就说小厮铜钱和扇子此时更是横眉冷对,故意地做出一副要打砸店铺的模样。
掌柜的心知不好,接连道歉,贾赦“高傲”地冷哼一声,表示不跟他这等利欲熏心的俗人计较。
“大老爷慈悲,眼力好,实在小的也真的被那卖东西的骗子给蒙骗了。”掌柜的苦着一张脸解释,但谁都没信,不过是他自己给自己台阶下呢。“贾老爷,我这里还有一件好东西,真的!这次绝对是真的!本来……是给北静王留的。”
贾赦一听,颇感兴趣。
掌柜的又捧来一盒子,比第一回的大了不少。
“您再看看!看看!”掌柜的心里嘀咕着,这可是高人掌眼过的。
竟是难得的汝窑好瓷,精品啊!贾赦站起身,围绕着这花瓶转了几圈,又上了上手。
扇子看了一眼,跟铜钱嘀咕一句:“这瓶子可真够‘旧’的。”没成想这话被耳尖的掌柜的听到,见缝插针说道:“这你们就不懂了,旧的好,旧的好!是不是贾老爷?”
“……”贾赦深沉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是啊,这可真够旧的,一点儿贼光都没有。”
闻言掌柜的神采飞扬,心想这买卖要成了,不由伸出三根手指头,表示这瓶子价值三千两银子。
贾赦眯起眼睛,挺赞佩的对掌柜的说道:“我想见见你家那位做旧的师傅,这‘沥青’做旧的火候用的挺好。没想到咱们这个朝代也有沥青了……”
沥青可是好东西啊!
贾赦的化学家精神来了,这师傅去造假可惜了,一定要把人“挖掘”过来,弄到庄子里给自己搞化学实验,先从自己的助手做起。这是人才啊,可不能放过!
掌柜的还等没辩解,正震惊这贾老爷今日怎么这么火眼金睛呢,铜钱拉着扇子就开始摔凳子了,在贾赦的示意下,噼里啪啦的一通乱砸,于记的桌椅都摔得破破烂烂的,只那瓶子在贾赦的示意下没遭到“迫害”,此时门口还有同行和路人围观过来看热闹。
欲哭无泪的掌柜的直喊“别介啊”、“荣国府的贾老爷欺负人啦”……围观的同行心知肚明,但路人大多对荣国府的霸道名声有所耳闻,顿时议论纷纷。
扇子和铜钱见情形不对,他俩记字记得不快,可学舌不错,一分不差的还原了自家老爷和掌柜的对话,有一蓝袍少年站出来,喊道:“四哥,你看这瓶子是真的吗?”
那位“四哥”无奈出来,跟着少年进了屋内,看了眼那汝窑瓷器,片刻后说“十两银子”。
“才值十两啊,真的是假的啊。”少年挺失望,他好奇地看了看贾赦,这人他听说过,刚刚他还真以为这荣国府的大老爷又仗势欺人、巧取豪夺了呢。
贾赦呢,此时怒瞪着这“不识好歹”的掌柜的,神情发生了严肃的变化,他现在绝对不是之前的那位不屑对付这等俗人的心态了,他甚至发话让铜钱回府,去拿自己的名刺去府衙告官,表示绝对不会放过掌柜的这种恶劣的“诈骗”行径。
掌柜的可不想进牢里,急忙喊道:“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小的这一回,我也是被欺骗的……”
贾赦冷哼,踹了他两脚,“拿来!”
“拿——拿什么?”掌柜的愣住。
“银子啊。”铜钱提点道。扇子也跟着点头,他们俩深知自家老爷的脾性:“你骗了我家老爷,还不想进牢房,不得给几个喝茶钱啊。”
贾赦摆出一副“理当如此赔偿”的神情,还点头对自己小厮的话表示赞许。
两个机灵鬼,知道老爷我最近手紧,都忍着好多天没去销金窟的艳春楼了,待会儿回去真得赏他们几两银子。
掌柜的欲哭无泪,贾赦丝毫无怜悯之心,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百两?”抱着一线希望掌柜的问道,可见这贾大老爷哼了一声。
——那意思是三、三千两?!
他一个屁墩儿坐到地上。
……
等贾赦和这掌柜的这通悲喜剧结束后,蓝袍少年闭上刚刚看得目瞪口呆的嘴巴,呆呆的转头看向自家四哥,“四哥,这荣国府的贾赦也太——有意思了!”说完他拍了下大腿。
屠衍轻轻瞥了他的大腿一眼,屠濬讪笑地收好了那只手,四哥哪都好,就是为人太一板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