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齐铭，

　　 就是那个在花店捧着相机偷拍张嘉琪的摄影师。

　　 不过，张嘉琪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酒吧之后的第二天又再次遇到他。

　　 原来他还是那家杂志社的特邀摄影师，根据行程安排，他们还将一同前往巴厘岛进行拍摄。

　　 杂志社总编看出他们俩相识，就让齐铭全权负责本次工作，包括与张嘉琪之间的联系和交流。

　　 “昨天真是太谢谢你了。”从杂志社总编的办公室出来后，张嘉琪转过身，感激地对齐铭说。

　　 齐铭的眼睛是浅浅的琥珀色，白天在阳光下更加明亮，他笑起来的时候唇角弯弯，左侧脸颊凹陷出一个小酒窝：“举手之劳，你的朋友怎么样了？”

　　 昨晚张嘉琪送杨柳依依回家之后，又哭又闹地撒酒疯，折腾了大半夜。最后，好不容易累得睡着了，又一直叫着程涵宇的名字，在梦里哭得伤心欲绝，泪水浸湿了大半个枕头。

　　 从杨柳依依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中得知，她不仅为程涵宇放弃了刚刚开始的演艺事业，还为了他一句话飞去韩国整了双眼皮和假下巴。

　　 可到了最后，程涵宇却又嫌弃她没有主见，经常妨碍打扰他工作，一条微信就把她给甩了。单方面分手之后，杨柳依依就怎么都联系不上他了，只能一个人伤心地去酒吧买醉。

　　 张嘉琪越看越心疼，原本水灵灵的一个姑娘，为了感情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实在是不值得。

　　 想到这里，她神色微微一暗，却发现齐铭正盯着自己，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答：“哦，她还在睡觉，”张嘉琪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宿醉醒来之后，估计会头疼得厉害。”

　　 齐铭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弯腰做了个请的动作：“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共进午餐？”

　　 张嘉琪回过神来，抬眼扫了一圈空荡荡的办公区，才发现大家都出去吃饭了。她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心里暗暗想，原来刚才总编给他使的眼神是这个意思。

　　 两人有说有笑地一起往楼梯口的电梯走去，齐铭始终绅士地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诶，你昨天晚上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我都包得那么严实了。”

　　 “大概是你的背影，或许是我们摄影师的职业病，对美好的事物总忍不住多看几眼。”他半真半假地玩笑道。

　　 “是吗？那你昨天就知道我们今天会再次见面吗？”女人都喜欢被人夸赞自己的美貌，张嘉琪也不例外，对齐铭的好感度顿时提升了几分。

　　 “这个……其实这一次是我提议选你拍杂志封面的，大约是上一次偷拍不成，有点遗憾。”他很会说话，既陈述了事实，又不会让人觉得他言行轻浮，还解释了昨晚并非刻意隐瞒，更重要的是，让听的人可以轻松地接受这样的回答。

　　 “哈哈，那你这可是假公济私啊，不怕我告诉你们总编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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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餐是在杂志社附近的一家日料店吃的，生意火爆，刚好剩下最后一间包厢。

　　 等待上菜的期间，齐铭讲起拍摄遇到过的趣事，语言幽默诙谐，逗得张嘉琪笑声不断。

　　 两个人相处起来轻松愉快，就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不过，基本上都是他在说，话题很自然地从一个过渡到另一个，偶尔有短暂地空白和停顿，也不会让人觉得尴尬。

　　 饭后，齐铭结完账，张嘉琪正准备要出去，他抬了抬手说：“我知道这里有电梯直达停车场，我的车就停在下面，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她微微一愣，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这样做是为了避免被狗仔拍到，又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也正是因为他的提醒，张嘉琪有些懊恼地暗暗责怪自己太粗心，刚才和他一起步行走进这家店里，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拍到，她虽然戴了墨镜，但还是很容易就被认出来的。

　　 “放心吧，这家店的老板和我很熟，刚才我问过了，没有狗仔跟着进来。”齐铭像是能读懂她的心思似的，微笑着解释，安抚她的担忧。

　　 她感激地冲他笑了笑：“那还是不用麻烦你送我了，我自己打车就好。”

　　 除了拍戏的时候，张嘉琪的身边很少带助理，主要也是习惯了自己处理问题。再加上在北京的时候，她也很少单独出门，一般都和肖然或者薛婷一起，就没有安排车辆接送。

　　 张嘉琪让齐铭先走，自己又再坐了一会，把杯中的茶喝完。

　　 刚走出日本料理店，电话就响了起来，是杨柳依依的号码，张嘉琪想也没想就接了起来。

　　 “酒醒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带午饭过去？”

　　 但是，电话里传来的却不是杨柳依依的声音，而是一个中年男人，听到他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张嘉琪就呆在了原地，整个人像是被石化了一样，手心颤抖着，几乎要拿不住手机。

　　 “你说什么？依依割腕自杀了！”

　　 来电的中年男人是房东，就住在杨柳依依租来的公寓楼下。

　　 因为中午做饭的时候发现天花板被浸湿了，房东就上楼敲门，敲了很久都没有人开门，他还以为是水管坏了，家里又没人，就打了杨柳依依的电话。可是，电话一直没人接听，他只好拿了备用钥匙开门进去，结果就发现人就躺在血水中，浴缸的水龙头一直开着。

　　 房东说已经打电话给120了，急救车还在路上，他是看到昨晚的通话记录才打电话给张嘉琪的，让她先直接去医院。

　　 挂断电话，张嘉琪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在脑子里先粗粗过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心脏快速地跳动着，紧张和恐惧不断地侵袭着她的理智，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着，她努力咽了几口口水，抬起有些瘫软的脚步去街边拦车。

　　 正值饭点，街道两旁都是附近的上班族，成群结队的吃完饭往写字楼里走。这里属于开发区，上班族们平时都是公交车和地铁来回，鲜少有出租车开进来。

　　 张嘉琪等了很久也没有拦到车，她拿出了齐铭的名片，拨了好几次才拨通了上面的手机号码。

　　 齐铭来得很快，坐上车之后，他问了医院的地址，就启动汽车开了出去。

　　 他把车开得很快，也很稳，车子穿梭在高架上，不停地超越了一辆又一辆。

　　 张嘉琪一直紧紧地攥着手心，目光望着前方，一言不发。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脑子里乱乱的，一会是第一次和杨柳依依见面时的场景，一会又是她昨晚喝醉后又哭又闹的场景，耳边不断回旋着她哽咽的哭声和喃喃自语声。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齐铭一边开着车，一边抽空看了一眼副驾驶说。

　　 可是，这样的安慰完全没有用，张嘉琪整个人神经紧绷，只恨不得能瞬间移动到医院里。

　　 齐铭没有再说话，收回视线，再一次提升了车速，双手稳稳地操控着方向盘。

　　 抵达医院之后，张嘉琪推开车门就立刻冲了出去。

　　 可是，等她站在一楼的大厅里，看着来来回回的人，却忽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眼前忽然出现了当年爸爸妈妈出车祸的样子，全都是血，满眼都是鲜红色的血，从他们身上不停地流出来。张嘉琪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转，脚下一软就倒了下去，刚好被伸过来的一双手臂扶住。

　　 “你还好吗？”琥珀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忧色。

　　 她闭了闭眼睛，再一次睁开是已经清明了许多，强撑着点了点头，扶着他的手臂重新站了起来。

　　 虽然张嘉琪和杨柳依依的感情并没有那样深厚，可只要一想到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睛将会永远地阖上，再也不会睁开，就忍不住一阵心颤，整个人都跟着发抖。

　　 她还这样年轻，有大把的好时光没来得及度过，怎么能就这样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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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急诊室的门口看到了一个人中年男人，靠坐在长椅上，应该就是那个打电话的房东。

　　 看到他们之后，房东也站了起来，将杨柳依依的手机递给张嘉琪，他说，人在被送来医院的路上还有生命体征，但是已经很微弱，目前医生正在抢救中。

　　 医院的走廊静悄悄的，透着股异样的寒冷，张嘉琪的身体却渐渐回暖，开始慢慢地冷静下来。

　　 以前，张嘉琪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自杀，因为上一世她身边还有薛婷这样的朋友，毫无条件地支持着她，这一世她还有肖然这样的爱人，不求回报地保护着她。

　　 她在年幼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寄人篱下，和大伯一家生活在一起，从小就习惯了把很多心事埋藏在心底。不是没有听到过同学们的非议，也不是没有感受到大伯他们对堂妹特别的宠爱，但她连眼泪都很少掉。

　　 或者，从根本上来说，她其实是一个内心很坚强，也很自私的人。

　　 生命不应该为失败的爱情买单。

　　 杨柳依依更不应该为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而放弃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