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张嘉琪没想到肖然竟是第一次来横店，他当初拍摄了那么多的影视剧作品，居然都没有来过这里。

　　 黑色吉普车沿着康庄路往上开，人流越渐稀少，马路两旁开了好几家宾馆，却没见有什么吃饭的地儿。车子在横店大学附近拐了个弯绕进了居民区里，速度也随之慢了下来，沿着小路缓缓前进。

　　 “我们这是要去哪？”张嘉琪侧头去看驾驶座上的人，他一只手操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窗口，间或低头看一眼导航仪上的地图指示。

　　 “怕我把你卖了吗？”肖然挑了挑眉瞥她一眼调侃，将方向盘往下一拉，向右拐出了小路回到大路上。

　　 张嘉琪撇了撇嘴没有应声，她倒是完全不担心被卖了，横店她比肖然熟，就这么点大的地儿，闭着眼睛都能找回去。

　　 肖然关了空调，打开窗户，阵阵晚风就从窗口吹了进来，比傍晚时分凉爽了许多。月光透过前挡风玻璃照下来，他的上半身几乎都沐浴在其中，像是打了一道柔和的白光，照得他肤色很白，连五官也带了清冷的气质。

　　 张嘉琪忽然想起一部他当年主演的吸血鬼题材电影，那时候的肖然才二十出头，正处在颜值最高峰，在荧幕上的邪魅一笑轻易就勾住了众多女性的心。

　　 当年吸血鬼题材在内地大热，那部电影还分了上下部，再拍摄的时候却换了男主角，票房依旧大好，只是不及上一部的三分之一。许多影迷都曾提出疑问，为什么下半部不继续让肖然主演，制片方和肖然本人都没有做出正面回答，影迷也至始至终没能得到满意的答案。

　　 车厢里突然响起一道女人呻~吟声，张嘉琪惊觉地转头看向后排座位，车厢里明显只有她和肖然两个人。紧接着，音乐声随之响起，原来是他的手机铃声，真是令人想入非非。

　　 “hello？”肖然用的是英语，语速不快，张嘉琪可以听懂一部分。

　　 肖然从小在国外长大，最熟悉的语言不是普通话，也不是粤语，反而是英语。平时和人交流，遇到不知道怎么表述的词汇，他会用类似词语、句子代替，或用简单的英文解释。

　　 所以，以前看他拍的电影，很容易就能区分是本人的声音还是其他人的配音。

　　 挂断电话，肖然难得好脾气地对她说：“我朋友也在横店拍戏，等会一起吃饭。”

　　 张嘉琪“哦”了一声，原本想问他朋友是谁，转念一想他刚才电话里提到的内容，十有*是娱乐圈的人，等会见到就知道了。

　　 肖然扫了她一眼问：“你真不怕我把你卖掉啊？”

　　 “啊？”她怔了几秒反应过来，故意反问，“原来肖影帝改行当人贩子了？”

　　 他开着车，竟然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演戏哪有做生意赚得快、赚得多，像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可不是谁都能干得了的。”

　　 “没错，这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您看今夜月光皎洁，要不就收我为徒，带我入行吧？”张嘉琪拱手作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

　　 肖然又面色淡然地扫了她一眼，嫌弃地摇了摇头：“你不行。”

　　 两个人都在睁着眼睛说瞎话，最终还是张嘉琪先憋不住笑了出来。

　　 车子在一户农家小院停下，门口挂了两只大红灯笼，门上的牌匾刻了“红房子”几个古体字。院子里竹林葱翠，红灯笼引了一条小路，蜿蜒伸向后方不可见的厅堂，光影重重，颇有点古色古香的韵味。仿佛还可以听到有丝竹之声从竹林后面传过来，叮咚悦耳，令人心旷神怡。

　　 肖然把车钥匙扔给了门口帮忙泊车的小伙子，两人跟着服务生进了院子里，沿着小路深入竹林。林子并不算大，走了五十来步就看到了灯火璀璨的大堂，古代的建筑风格，典雅的装修摆设，令人有种穿越回了古代的错觉。

　　 大堂里是开放的餐厅，坐满了不知道从哪到来的客人，看穿着打扮都是普通食客，路过的时候，还能听到几句当地的方言。

　　 服务生引着他们俩上了二楼，这里都是雅间，隔音效果很好，比楼下要安静许多。镂空的木窗，雕刻精致，素雅洁净，楼道的墙壁上还挂了几幅古绘画，花鸟兽虫，各不相同，看上去也很有特色。

　　 张嘉琪收工的时候太匆忙，卸了妆直接素颜，穿了条及膝连衣裙，此刻她不禁有些懊悔，当时没有料到会碰到肖然，也没有好好打扮自己。

　　 再看旁边的肖然，也是一身的格格不入，棒球帽檐已经被他移至后脑勺，更添几分随意，却举止从容，泰然自若。他身上有一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骄傲与高贵气质，与外貌打扮无关，令人无法忽视。

　　 肖然那个朋友从头到尾也没有出现过，两个在包厢里单独吃完了一顿饭。中间肖然曾独自离开了约莫十来分钟，回来之后仿佛就多了一丝很淡的酒味，隔着一张饭桌的距离，她也闻得不清晰。

　　 饭后，肖然领着她准备离开，她才忍不住问：“你的朋友呢？”

　　 他刚好点了一支烟，腥红火光在夜空下明明灭灭，夏夜的风将烟草燃烧的气味吹散开来。张嘉琪鼻子一痒，打了一个重重的喷嚏，她捂着嘴有些尴尬地垂了眼。

　　 肖然故意又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摇着头颇为惋惜：“老板看不上你，买卖没谈成。”

　　 她忍不住又打了好几个喷嚏，故意落了他几步，远远地跟在后面。

　　 小院门口，一个光头的中年男人站在大红灯笼下，看到他们俩就立刻迎了上来：“shaun，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来得客人太多，都没时间好好招待你们。”

　　 肖然与他寒暄交谈了几句，等她走到了旁边才对光头男介绍说：“这是张嘉琪，现在和远风一个剧组的。”

　　 光头男的目光这才落在她身上，朝她伸出了胖乎乎的手笑道：“张小姐你好，我叫佐藤秀一，是这家店的老板。”

　　 张嘉琪心里微微惊讶，这个家店的老板竟然是个日本人，而且他还说了一口流利的中文。她微笑着与光头男握了手，礼貌地回应：“感谢佐藤先生的招待，饭菜很好吃。”

　　 佐藤秀一笑弯了眼睛，转而拍了拍肖然的肩膀问：“这次来横店是工作还是？”

　　 “来玩的。”肖然转头与她对视一眼，“她明天还要拍戏，我们就先回去了。”

　　 佐藤秀一连忙摆了摆手：“好的，好的，张小姐，欢迎下次再来。”

　　 回去的路上，肖然打开了音乐，中间有段很长的rap，他一边开车一边打着节拍，跟着歌曲饶舌吟唱。

　　 肖然当年在娱乐圈的时候，在影视圈发展的最好，年纪轻轻就拿下了最高奖项的影帝。除此之外，他在歌坛也有很高的地位，唱片张张大卖，演唱会也是场场爆满。

　　 张嘉琪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突然退出娱乐圈，并且宣布永远不复出。

　　 她的视线往旁边驾驶座移了过去，自诩是他多年的粉丝，当年对他的关注程度甚至超过了学业。如今他就坐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她却觉得陌生起来。

　　 就好像今晚，他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酒店大堂，莫名其妙地拉着她出来吃饭，还莫名其妙地介绍她认识一个日本人。而他原本电话里联系过的那个朋友却不知所踪，还有他中途离席去了哪里，她统统都不知道。

　　 每一次和肖然交流，或是言语刻薄，或是胡言乱语，总之都令人无法捉摸，看不清他真实的情绪。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俩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又何必想那么多呢？

　　 “你再这样盯着我看，我会以为你喜欢我的。”肖然目视前方，却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张嘉琪收回视线，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假装去看窗外面的风景，脸上滚烫滚烫的。

　　 肖然轻笑了一声，语气笃定：“你就算不盯着我看，我也知道你喜欢我。”

　　 她的脸烧得更甚，却想不出一句辩驳的话来。

　　 张嘉琪莫名又想起了那个在香港的早上，他光着上半身，露出性感的后背。

　　 “你明天收工以后打电话给我。”肖然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愉悦地勾了勾唇道。

　　 “为什么？”张嘉琪问。

　　 肖然一脸理所当然：“白天你要拍戏，难道不应该在收工以后陪我逛一下景区吗？我听说这里的拍摄基地有好几个，什么秦皇宫、清明上河图、明清宫苑等等。”

　　 “大晚上怎么逛景区？”张嘉琪瞪着眼睛看他，“再说了，你不是有朋友在这里拍戏，为什么要我陪？”

　　 肖然皱眉，直接无视了第一个问题：“我干嘛要找一个大男人陪？”

　　 张嘉琪在《山鬼》中的戏份很重，每天都很累，收工之后的大多数时间，她都在房间里准备第二天的拍摄内容。为了能更好地演绎灵珊这个角色，她经常熬夜琢磨人物和剧情，哪里有时间陪肖然闲逛？

　　 大约是看出了她的不乐意，肖然放软了语气，转而引诱：“像我这种自带媒体效应的人，你真的不准备借机炒作一下吗？”

　　 张嘉琪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来，不假思索地反驳道：“我凭自己的本事吃这口饭，为什么要借机炒作？”

　　 肖然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几秒钟，他把车停好关了火才对她说：“炒作在我看来只是一种手段，没想到你会产生误会。”

　　 他的话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安抚，让张嘉琪产生了一种错觉。

　　 她摇了摇头，把这种错觉赶出了自己的脑袋，看也不看他就下了车，只留下一句话：“谢谢你的晚餐，再见。”

　　 肖然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睛，笑得像一只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