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除夕前夕，张嘉琪最终还是决定回老家过年，抵达县城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她提前打电话跟家里打了招呼，来接的是大伯的女儿，堂妹张嘉佳，只比张嘉琪小两岁。

　　 “姐，我看到你拍的那部《星光》预告片了，春节就要开播啦！”张嘉琪眉飞色舞地描述着，见面之后嘴巴就没有合上过，“你知道吗，我跟同学说那个人是我姐姐，他们都可羡慕了，还问我要签名照呢！”

　　 她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从小就很喜欢跟在张嘉琪后面，跟着有样学样，衣服要买一样的，头发也要扎一样，连学校都要上同一所。

　　 当初张嘉琪决定进入娱乐圈，张嘉佳是家里唯一一个赞成并支持她的人。

　　 从县城回到村里还要坐半个小时的小巴士，阳光下，满身污泥和灰尘的车身颠簸在小路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是什么颜色，所过之处，扬起一阵厚厚的尘土，夹杂着乌黑的汽车尾气。

　　 “姐，你都好久没有回来看我了，这次在家待多久啊？”

　　 张嘉琪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把视线从窗外的农田山林中收回来，扭头朝张嘉佳微微一笑：“不知道，春节期间暂时没有工作安排。”

　　 “太好了，”张嘉佳眉开眼笑，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那你就多住一段时间。”

　　 张嘉琪对这个堂妹的脾性还是很了解的：“怎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哎呀，”张嘉佳嘟着嘴抱怨道，“还不是我妈，说是给我安排了一次相亲。”

　　 哦，对了，上一世的这年春节，张嘉佳的确曾和她提起过相亲的事。

　　 张嘉琪发现自己的记忆好像又恢复了，那时候堂妹在电话里数落嫌弃了对方足足半个小时。

　　 两人刚进门就看到大伯母弯着腰站在院子里，手上抓着一只奄奄一息的老母鸡，鸡脖子被抹开了一个口子，正在往地上的小白瓷碗里滴着血。

　　 大伯母听到声音看过来，原本因为杀鸡而皱成一团的脸瞬间绽放开来，热情洋溢，嗓音洪亮：“琪琪回来了？快，佳佳带你姐进去喝口茶，厨房里还蒸着糕，给你姐拿出来吃点。”

　　 张嘉琪连忙笑道：“大伯母，您先忙着，我没事。”

　　 二楼的窗户打开了，大伯探出头来，也看到了院子里的两个年轻女孩，和她们手中的礼盒袋子。

　　 “琪琪回来了啊？快，快进屋！”

　　 张嘉琪听到声音抬起头，就看到了窗口那个和爸爸长得极像的中年男人，眉眼笑得眯在了一起。

　　 张嘉佳帮张嘉琪把礼盒都拎了进去，放在客厅的红色八仙桌上。

　　 这时候，一楼角落里那个小房间的门也打开了，走出来一个步履蹒跚的华发老人，手上抱着一个小炭炉，望着院子里的大伯母问：“爱芳啊，是不是琪琪回来了？”

　　 “是啊，妈，在里面呢，带了好多东西回来，你快去看看吧！”大伯母喜气洋洋地说。

　　 “奶奶，”张嘉琪喊了一声，已经快步跑到老人面前，激动地抱住了她的肩，“我好想你啊！”

　　 老人顿时眉眼一弯笑了起来，嘴巴一张就露出一口银牙，摸着孙女的头发说：“奶奶也想你，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看奶奶啊？快让奶奶看看瘦了没。”

　　 张奶奶已经八十五高寿，却仍旧精神矍铄，一身青色衣服清爽利落，银白色的头发也梳理得很整齐，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檀香味，那是她常年念经礼佛留下的味道。

　　 当初大伯家收养张嘉琪，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奶奶的影响，奶奶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所以，张嘉琪和奶奶的感情特别好，小时候半夜做恶梦醒来，就会偷偷跑进奶奶的房间里。

　　 就是这种久违的檀香味，让她莫名地感到温暖和安心，忍不住抱着奶奶多吸了几口。

　　 晚上是除夕夜，大伯母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热腾腾的火锅里正煮着她们下午包的饺子。一家子团团圆圆地吃着年夜饭，奶奶也格外高兴，听着张嘉佳讲笑话耍宝，笑眯眯地合不拢嘴。

　　 饭后，张嘉琪把带回来的礼物拿出来，大伯一家都忙说让她破费了，喜滋滋地收下了。

　　 她还特意给奶奶包了一个大红包：“奶奶，祝您连年有余，万事如意！”

　　 奶奶却不肯收，大伯母乐呵呵在旁边夸张嘉琪孝顺，拍着奶奶的手劝她赶紧收好。

　　 吃完饭，一家人在张嘉佳的提议下开了麻将桌，其乐融融地看着春晚，聊着天。

　　 农村里过节很讲究，天黑下来之后，外面就开始鞭炮喧天，此起彼伏，热闹得很。

　　 “叮咚！”

　　 “叮咚！”

　　 摆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张嘉琪一只手伸去抓牌，一只手指纹解锁，划开了屏幕。

　　 肖然：吃过饭了吗？好想你。

　　 肖然：真的想问问你：“你在我的脑子里跑了一天了，到底累不累？”

　　 张嘉琪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恰好被眼尖的堂妹看到了。

　　 “姐，谁的微信啊？”张嘉佳说着就要凑过头来看，眼睛亮亮的充满好奇，“是不是男朋友？”

　　 她紧张得手一抖，迅速将手机翻了个面，屏幕朝下盖在了桌子上。

　　 大伯母也笑意盈盈地望了过来：“琪琪啊，是不是有对象了啊？”

　　 大伯在旁边清了清嗓子，淡淡地插了一句：“孩子们的事就让她们自己决定，咱别插手。”

　　 看到张嘉琪不愿意多说，大伯母便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张嘉佳却对她挤眉弄眼，不依不挠地追问：“姐，到底是谁啊？也是明星吗？”

　　 “好了，出牌，轮到你了。”张嘉琪在桌下踢了堂妹一脚，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他们。

　　 “哎呀，姐你说嘛，说嘛！”张嘉佳拉着她的衣袖使劲摇晃，还威胁道，“你不说我就去网上爆料。”

　　 这时候，桌上的电话再一次响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是电话，堂妹立刻就伸出手去抢她电话，幸好张嘉琪反应快了一步。她有些尴尬地拿着手机站了起来，欠身道：“大伯，大伯母，我先去接个电话。”

　　 “去吧，去吧。”大伯母温和地笑着挥挥手。

　　 大伯也早就坐不住了，站了起来：“我出去溜达一下。”

　　 堂妹还在身后嚷嚷着要追上来，幸好被大伯母拉住了，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一句。

　　 张嘉琪匆匆跑到外面，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至耳边。

　　 “为什么不回我信息？”略显孩子气的质问声传来，莫名地令人心中一暖。

　　 “我在和家人打麻将。”她忍着笑回答。

　　 “打麻将就没有空回复我信息了吗？那你怎么有时间接电话？”

　　 “我哪有不回复，只是晚了点，你电话就打进来了。”她轻声解释。

　　 电话那端的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宽容大度地说：“好吧，我原谅你了。”

　　 张嘉琪可以想象到他现在皱着鼻子说话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弯了唇：“谢主隆恩！”

　　 “爱妃不用客气，”肖然也清了清嗓子，装腔作势道，“朕的问题你想好答案了吗？”

　　 “什么问题？”

　　 “你在我的脑子里跑了一天到底累不累？”

　　 “奥，那个啊？”她扶着额头认真想了会，“要不我歇会？”

　　 说完连她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只好转移了话题：“你那边怎么这样安静？”

　　 室外的气温很低，拿着电话的右手被冻得冰凉，她就换了另一只手拿电话，放到左耳边，将右手插/进外套口袋里，开始转身往回走，上了二楼进到房间里。

　　 “你那边怎么那么吵？”肖然不答反问。

　　 “在放鞭炮啊，”张嘉琪补充解释说，“我老家在农村，这里的过年都这样，图个喜庆。”

　　 “你们那里过年很热闹吗？”他闷闷不乐地说，“我们家过年很无聊的，就是吃了个年夜饭。”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想你啊！”他回答得理所当然，又一本正经地问，“我明天飞过去看你好不好？”

　　 张嘉琪被他突如其来的提议吓了一跳，有些措手不及：“什么？明天你要来？”

　　 静默片刻，肖然在电话那端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没说要见家长。”

　　 原来只是被捉弄了，幸好他只是开玩笑，张嘉琪忍不住暗暗松了一口气。

　　 刚挂断电话，堂妹张嘉佳就推门进来，看到张嘉琪坐在床尾，手机屏幕发出荧荧白光，照在她的脸上，神色之间仍余有一丝惊慌。

　　 “姐，你怎么不开灯啊？”张嘉佳按下门口的开关，房间里登时就亮了起来。

　　 张嘉琪锁了手机，顺手丢在了床头，抬头问：“你怎么回来了，不打麻将了吗？”

　　 “不打了，爸爸去外面玩了，妈妈一个人在看春晚。”张嘉佳走过来，也坐在她旁边，脑袋凑过来盯着她的脸看，“姐，你脸红了。”

　　 “瞎说，”张嘉琪撇开了头，弯腰打开行李箱，拿出一套换洗衣服，“我先去洗澡了。”

　　 看到她躲闪的眼神，张嘉佳在后面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我一定会查出来的。”

　　 等到张嘉琪擦着头发走出浴室的时候，就听到堂妹正在和人打电话，也没有太在意。

　　 但是，当堂妹听到声音回头看过来的时候，她清清楚楚地听到张嘉佳喊电话里的人“然哥”。

　　 张嘉琪的动作一顿，愣愣地瞪大了眼睛望向堂妹，发现堂妹手中的那只就是自己的手机，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就炸开了，张嘉佳真的是在跟肖然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