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竹青进来的时候,徐雅琴已经让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她就站在靠窗的榻边,一脸平静的看着哥哥从门口一路走进来。
“哥哥。”
即使是这个时候,徐雅琴已经淡定有礼的给徐竹青福了福身,示意他坐到上手的位置。
原本一肚子疑问一肚子话想说的徐竹青,却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妹妹那张淡定的脸,那双沉静的好似放进了整个星空的眼眸的那一瞬间突然就失了声,千言万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榻桌上的茶热气升腾,被透过碧纱窗射进来的阳光一照,氤氲升腾,满室寂静。
徐雅琴现住的房间是原沈玉珍所在院子里仅次于正堂的东侧间,似乎自她从温岭到上京莱州进了沈家就一直住在这,少说也住了小半年了,可是徐竹青今天才发现这个房间里所有的摆设和物件,其实并没有多少是徐雅琴真正喜欢的。
徐竹青端茶的手突然僵住,好似眼睛一时酸涩的睁不开,他忍不住微眯着眼仔仔细细的把房间所有的东西都看了一遍,最后确定自己最初看的,并没错,这房间里居然没有多少徐雅琴真正喜欢的东西。
徐雅琴的房间是什么样的?
一时之间徐竹青的脑子里充斥着这个问题,他从妹妹六岁起就离家,每年只过年的时候在家待的时间才长些,这几年或许,或学妹妹的喜好有所改变,但是,肯定也不是这样的。
他如今才知道,他那个屋内从来只能用清晨鲜花来熏屋子的妹妹,如今房间的一侧居然就燃着她一直不喜欢的香料。
他那个最是不喜欢红色、桃红色的妹妹,如今的床帐居然就是她曾经最讨厌颜色。
他那个……
好像她还有许多许多的不喜欢,可如今却都出现在她已经住了小半年的房间里。
徐雅琴到上京莱州并不是孤身而来,是徐家派了人专门送过来的,跟着她一起过来的还有从小奶大她的嬷嬷和贴身的丫鬟。这些人一直陪在徐雅琴身侧不可能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可是明明知道是她不喜欢的,却依然堂而皇之的出现,那或许……
这些原本就是这个房间的布置,而徐雅琴并没让下人多做改动,是因为——
寄人篱下么?
今日之前,徐竹青从未这么深刻的理解这个词,今日之后,徐竹青却宁愿自己从未认识这四个字。
从徐竹青进门开始,徐雅琴就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见徐竹青看完房间的摆设,脸色突变,略一想便明白过来,忍不住开口道:“我不过是怕麻烦罢了,反正我又不会在这里住多久,总是会走的,何必折腾呢!”
后来想起什么又加了一句,“你知道的,我最怕麻烦了!”
其实,是怕麻烦到别人吧!
徐竹青突然觉得自己想要说出口的质问竟然变得苍白无力,他闭眼平静了下脑子里似乎汹涌的思绪,等再睁开眼,那脱缰的情绪似乎想潮水般慢慢的退了下去,渐渐变得了无踪迹。
“所以,这几年,祖母、母亲和你都只瞒着我一个人对吗?”简单的一句话徐竹青好似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能那么平静的说出来。
徐雅琴本来有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在看到徐竹青的神色时,默默的把原来的话咽了出去,开口说道:“算不上瞒,只是那些都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徐竹青猛的偏头看着徐雅琴,那轻轻浅浅“不值一提”四个字好似一下击中了徐竹青的心底某处,整个人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不值一提?妹妹也是这么认为的?那你能告诉我什么是值得一提的大事呢?”后面三个字更是语调轻缓加重,直勾勾的等着给一个答案。
徐雅琴被问得有几分哑口无言,顿了顿勾动唇角,“怎么?哥哥也觉得我给你丢脸了,所有恼羞成怒了?”
徐竹青还没来得及涨起来的怒气似乎瞬间如同被戳破了的气球消散下去,“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只是没想到我一直以为的就算祖父和父亲去世,我也能为你们撑起的那片天居然一直是由你们在为我撑着。没想到我在畅享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人生的同时,比自己更小同胞妹妹却在承受着外人的各种恶意的攻击和猜测。
徐竹青此刻甚至不敢想,不敢深想。
只是,如今原本带着疑问带着质问而来的徐竹青,突然再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原本倒的热茶如今也慢慢冷却下来,只拿满室的寂静和沉凝却让徐竹青越发觉得难受,他放在榻桌上的手捏成拳越握越紧,就在徐雅琴忍不住要开口阻止他时,他的手却突然松了。
让一直时刻关注他的徐雅请都愣了下,看到徐竹青站起来,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却只看到徐竹青的神色平静的再看不出什么波澜,好像进这屋子之前他还带着少年的稚气,如今瞬间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二婶这次来京的目的应该多少和你说过,如今已经确定下来,二叔一家以后会住在上京。我这几天抽空帮着二婶早些把她买的院子整理出来,然后你就跟着二婶搬过去吧!”
在这里沈玉珍先是沈家出嫁的大姑奶奶然后才是他们的二婶,而他们只是依着二婶做了沈家空口的表少爷和表姑娘,若是到了二叔家,不管怎么样,会,好过这儿吧?
徐雅琴有心想说,还不是一样,说来他们两兄妹和二叔可隔着房嗯,认真算起来,只能是堂叔堂婶,只是那话只在嘴里打了个圈,终于还是让她咽了下去。
“好,听哥哥的。”
徐竹青还有心再说点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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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芫已经许久没进过藏书阁了,上次来好似还是去青龙寺之前,后来事情一件一件的上来,她也就没时间过来这里。
最近好不容易,家里平静安稳,自己也没什么需要忙的,正好找了机会又溜了过来。
她瞅着时间从一楼的窗户爬了进去,没想到一时悲剧了。太久没来,原来被她特意放在窗口旁边的老松树盆栽不知道没谁搬走了,可这个时候她已经爬到了窗台上。
把两脚先收进来,沈君芫坐在窗棱子上,看着地面离窗台不知比自己如今这个小矮个不是高多少,顿时被难住了,跳还是不跳呢?
早知道就不贪这点乐趣非要爬窗户进来了,就是从大门进根本也没什么大问题的。
沈君芫一手扶着窗沿,一手摸着下巴思考,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更好,跳或者喊几声让看守藏书阁的下人来抱她下来。
最后,沈君芫转过身面对着窗外,两手抓着窗沿,慢慢的把身体往下滑,直到身体放直了才松手轻轻一跳,嗯,总算离此时双脚离地并不算太远了。
因为常常来藏书阁,沈君芫对这里面的书都熟悉的很,脚一踩踏实就熟门熟路的朝自己常看的几个书架走去。
先从怀里把上次拿走的书放归原位,暗暗点点头,这样大概看不出来被动过,这才开始找其他书来看。
看到有东西随着自己抽出这边书从架子上掉下来时,沈君芫一时还以为是谁看书后留下的笔记之类的。低头一看才发现不是,居然是一封信。
不过等看到信封上那个墨迹似得囧字图时,沈君芫立刻确定这信就是给她的,这个字可没有出现在这个时代,这可是她上辈子那个世界才有的东西,她也是无意中在这藏书阁里,暴露在徐竹青面前过,那是她还不管用毛笔写字,一个囧字被她写得一团墨镜。
记得那时候徐竹青问的时候,她理直气壮的骗他说,那是她画的小人,就代表她自己了,以后就是自己独一无二的标志,没想到居然在信封里看见了。
沈君芫二话不说赶紧拆看信封来看,果然是徐竹青的信。
他的信里说,自己可能会出一阵子远门,担心妹妹如今在莱州还没什么朋友,希望沈君芫能帮他陪陪徐雅琴。最后,还就以前徐雅琴做的事道了歉,还说回来会给她带礼物当面表示谢意。
沈君芫看完摇摇头,有些不屑的耸耸肩,“切,说得好似多稀罕他的礼物。”
不过,徐竹青说出远门的事,沈君芫很是认真的想了想,好像并没听哥哥们说起,似乎也没听到姑母说过,难道他是打算偷偷走,想不通干脆不想。
沈君芫从藏书阁回来就把这事忘到了脑后,等她想起来还是徐雅琴难得冲到她面前问她,她在知道徐竹青果然是偷偷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