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芫是很早就听家里人说起了,说是徐竹青的妹妹要过来,也要进入苍梧女院。据说她还是被自家大伯和爹爹特批进入女院,只需要参加月考的时候达到要求就行,不用另外考试,这让从小到大被人宠着的沈君芫心里都忍不住暗暗泛酸,自己这个正经沈家的姑娘还苦逼兮兮的和大家一起参加考核呢!
“听说你妹妹是个才女,在你们温岭很有名气,真的吗?”难得又在藏书阁里碰见徐竹青,要是不满足下自己腾腾升起的八卦之心好像实在是有些对不起自己啊!想到就做的沈君芫二话不说,想到就问了。
徐竹青偏头想了想,自从他来莱州求学之后,回家的机会并不是很多,每次见面祖母、母亲和妹妹似乎都是千好万好,他也没什么机会更多帮助家里,只能更努力求学,希望可能早日学成归家,帮衬祖母和母亲。
“其实,这几年我回家的机会不多,与妹妹相处的时间更是少,不过妹妹一直跟在祖母身边,祖母虽然鼓励姑娘家多认些字,学些东西,但是祖母要求严厉,是不可能让我妹妹传出这样的名声的。”
“可是,我听五姐姐说,咱们书院里都有不少人知道这事呢,而且听说你妹妹长得还挺漂亮,我们班里就有很多人摩拳擦掌要和你妹妹一较高低呢!”
沈君芫以为徐竹青是谦虚,不好意思自己夸自己妹妹,但徐竹青是自家人知晓自己事,这会自己妹妹一个人从温岭千里迢迢的跑的莱州,只怕是温岭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事,可恨自己让还小,何用这么麻烦,委屈自家妹妹。说来温岭徐家也是大门大户,但他们徐家二房如今只剩他一个男丁,其他的都是妇孺幼女,总会有人欺上门来。
听沈君芫说的,徐竹青略思索便知道她的意思,女院的学子不比书院这边。毕竟书院还有寒门士子,同窗之间在如何也是各凭本事。女院却不同了,能让女儿入学识字的,家底都不薄。各个娇宠的小姑娘们,入学考核都很是吃了一些苦头,如今既然有一个人不用考核直接入学,肯定是众矢之的。
徐竹青暗自叹口气却知道这事上他确实使不上力,妹妹要融入学堂总要过这么一遭。虽然他很想护着妹妹,但他终究还不够强大,只希望自己能尽快成长起来。
“君芫妹妹。”沈君芫诧异的看过去,只见徐竹青难得认真的神情,一双眼睛更是深邃的不见底,沈君芫一个错神差点沉溺其中。好容易稳住心神,立刻错开眼,问道:“什么事?”
“我知你素来聪慧异常,只不愿人前显露,这次我妹妹仓促间入苍梧书院,只怕会有不少人心有不忿,我本不该多管。但一来我了解我妹妹的性子,看着高傲实则自卑自怜,我不愿她自伤,盼你能援手护她一二。我知道你若愿意定是能护住她的,此遭你若应了,这个人情算我一世欠下的,今后但有何事你只管吩咐。”徐竹青说完还极其认真的行了个抱拳礼。
沈君芫愣愣的看着他,咬咬嘴,踟蹰的说道:“你妹妹应当比我大吧?我该是叫表姐的吧?”
徐竹青知道今日若不和沈君芫说道清楚,只怕她定是不肯应的,便解释道:“我妹妹虚长你两岁,小字雅琴,原来也天真烂漫的性子。只她才五岁,我父亲便不幸去了,我们徐家嫡出二房便只剩下祖母、母亲、妹妹和我四个人。父亲去后,母亲一直郁郁寡欢,大多时候就没顾上妹妹。我们徐家家大业大总有些心怀恶意的人在,徐家大房人丁比我们旺盛,自没人敢欺。而我们徐家二房自父亲去后,只剩下孤儿寡母,当时周遭说闲话的人多了,便有人对着妹妹说了些克父之类不好听的话,妹妹听得多了又没人开解,慢慢的原本活泼的人也变得胆小郁郁,等我们发现妹妹已经移了性子。”
似乎是想到了当时的一些情景,徐竹青的声音也有些低落,“后来,祖母把妹妹带到身边抚养,只祖母终究年纪大了,也不能看顾多少,只请了夫子让妹妹多识些字,学些经史子集,能从这些先贤的教诲里学些许有容乃大的心胸,不至于让自己自爱自怜,劳心伤神。”
沈君芫似乎知道了什么,“所以,你妹妹就这么成了才女了?”
“当然不是,虽然妹妹之后依旧不爱说话,但多学些东西确实让妹妹有不少改变,只是人不再见人就怯弱胆小。其实两年前,我头次从书院回温岭老家过年时,便和祖母提过让妹妹来书院,想着多接触同龄的朋友,也许对她有好处,只那时妹妹始终不肯,我们才作罢。许是不爱说话,书看得更精心,妹妹的学识一直不差,但祖母一直管家甚严,从不许外传半分关于我们兄妹的事。更何况祖母说,女儿家的名声极为重要,那些什么才女的名头不过些许蝇头微利,不值当正经闺阁女子去争那些。所以知道妹妹学识不俗的人其实极少。”
“学院大部分人好像都知道啊。”沈君芫诺诺地说道。
“所以这次,妹妹来苍梧女院只怕是因为温岭发生了什么事,让她不得不暂时离开,祖母才会让人送她独自来苍梧女院,为的也是让我照顾着。祖母千防万防,之前连温岭都已经极少有妹妹的事流出,如今居然连莱州这边都听说了,只怕事有人作为……”
沈君芫想了想觉得似乎自己应该安慰几句,说道:“你也不用多想,不管怎么说,传出的不过是些才名,总归是好事,并没多大不了。”
徐竹青虽皱着眉,却点点头,算是认同。
“对了,你是不是太过担心了,不管怎么说你妹妹比我还大上两岁呢,又看了那许多书,想必也是聪慧的女子,我们学院的都不过是几岁的小姑娘,都没多大坏心,最多是有些嫉妒她可以不用参与考核入院罢了,等大家熟悉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沈君芫思路一时顺了,顿时觉得徐竹青也够异想天开的,让她这个六岁的妹妹去照顾比她还大两岁的表姐。话说,依她这几年混迹这个时代的经验来说,十五岁就成年的年龄线,整体来说,这时代的人绝对比她前世成熟不知道多少倍啊。一开始沈君芫藏拙,是一种害怕,后来发现,其实这时代,出点什么神童实在是在普通不过的事,不过她已经藏成一种习惯了,才不对人说。再说真要被当成神童的话,她也脸红,她可比不上那些土生土长的货真价实,她不过是仗着比别人多一世的经验。
徐竹青沉默了会,幽幽地说:“我也希望是这样就好了。我这两年回家,每次祖母虽没有和我说什么,但我也能感到她的忧心。妹妹看似是性子又慢慢开朗了起来,但却都是表面现象。或者是不想让我们担心,如果是这样到还好些。或者是她自己并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懦弱。怕就怕她是因为后者,看起来是骄傲不屈,实际却不过心里深深藏着的那份自卑吧!”
好吧,沈君芫默默的表示,她这回是真懂了,不过就是单亲家庭的娃子那种别人不能理解的自卑吧,但素,貌似她也不是关爱儿童协会的,这种问题少女,她也没什么好办法啊。
“表哥,我今天只有六岁……”
“这藏书阁一楼大半的书你都看过了吧!”徐竹青肯定的说。
沈君芫奇怪的看着他,这时不时在藏书阁碰见,这个问题应该瞒不住他啊,便点点头,“是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楼里面不仅有志怪小说,更有传记、兵书、政论……”徐竹青说着看着沈君芫,无声在问六岁的小孩能看懂这些,似乎这些还不够,还说了句:“这里面有些书,连如今的我都需要请教夫子,不知道妹妹平时都是和谁讨论?”
沈君芫和徐竹青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顾左右言道:“我怎么知道那些书说了什么,我都是帮我爹啊,大伯啊,三叔啊,还是哥哥,弟弟们带的!”说完自己还很肯定的点了下头。
“我问过俊淳,他并不知道还有座藏书阁,其他人……”徐竹青不急不慢的还要再说什么,沈君芫已经果断的打断他,不雅的翻了翻白眼,“好啦,好啦,不就是罩着你妹妹吧,包在我身上了。”
徐竹青似乎是松了口气,对着沈君芫行了个九十度的鞠躬礼:“多谢君芫妹妹,此番是竹青失礼了,今后但有什么事,君芫妹妹只管吩咐。”
沈君芫撇撇嘴跳开,她才多大,可不想折寿,又不耐烦他这些俗礼,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也不是多大的事,不管你妹妹真是幸福,有你这么个哥哥全心全意为她着想。”
徐竹青今天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这么有违君子之道的逼一个六岁的小姑娘,想想老脸也有些红,便说道:“其实我也很羡慕你们沈家兄弟姐妹之间的情谊,只是我这辈子也就雅琴这一个妹妹。我们自小失孤,不管多羡慕别人,这辈子综是一种遗憾。我原来想着若是这辈子有人能想沈二老爷那般,护得我欢喜无忧当有多好。后来,自己也羞愧得很,其实和我相比,妹妹更需要人呵护。父亲去世时我多少已经知晓些人事,而妹妹却还在最单纯烂漫的时候。那时若是我能强大些,想必也能护好妹妹那份单纯的笑容可惜我当时并不知道。”
徐竹青的语气有说不出怅然若失,深深叹了口气,又笑着和沈君芫说道:“如今我也不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美梦,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丁,祖母、母亲和妹妹都要靠我。我必须强大到足够护着我身边仅剩的这些亲人。不管妹妹如何都是我唯一的妹妹,这辈子我已经注定不能享受那种被人宠着无忧无虑的过日子,如果能护得妹妹这辈子喜乐无忧,想必也是极开心的。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人注定被爱,有些人注定要宠人,但无论是宠人还是被宠,总归是幸福的。无论如何这世上还有人值得你倾尽所有的付出。”
“爱或者被爱都是幸福,如果不能被爱,那便去付出那份爱,这样也是一种幸福么?”沈君芫愣愣的看着徐竹青嘴角那个淡淡微笑,只觉得那里面有说不光,只射进自己心里,好想能把自己五脏六腑灼伤,却偏偏只觉得温暖异常。
“我先回去了,你放心吧,我肯定会护着雅琴姐姐的。”沈君芫远远留下一段话便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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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应下来徐竹青的话,沈君芫自然开始对徐家的这个雅琴姐姐,关注非常,时不时的趴着自家爹询问人到底时候到,弄得沈济堂和萧氏都一头雾水,不知道沈君芫怎么突然对一个未见过面的小姑娘这么感兴趣,偏偏沈君芫啥都不说。
萧氏也只以为她也是和其他小姑娘一般的心思,这次被丢过去和其他人一样参加了苍梧女院的考核,如今来了个不需要考核的小姑娘,起了嫉妒心,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门房来通报徐家小姐进二门的消息时,刚得到消息的沈君芫带着沾衣跑的气喘吁吁正进了敬贤堂的正房。
一听到徐雅琴已经到了消息,立刻跳着脚和萧氏说:“娘娘,快快,我们一起出去吧。”
萧氏没好气的点点她的头:“急个什么劲,这徐家的小姑娘是后辈,肯定有人带着她先去见了太夫人,你大伯大伯母,才会来我们院子呢。她一个小辈,你还想着娘几个都出去迎接不成。有你大伯母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