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鸳鸯走后,贾母流下了两行浑浊的泪水,虽说已经放弃了宝玉,虽说知道宝玉已经成了废人,可毕竟是从小疼到大的孩子,听闻他变成这样,她如何能不伤心。可是,即使再伤心,她也不能亲去看一眼。她只怕看一眼那孩子,自己就会心软。到时候,大房二房好容易形成的局势就会被打破!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不能心软。
鸳鸯到的时候,一位须发皆白、眉头深锁的老太医正在给宝玉把脉,贾宝玉脸色煞白,冷汗直冒,虽然人还在昏迷中,却还是会时不时的发出阵阵□□声。显然是不怎么好。
“云姑娘,到底怎么样了?”鸳鸯转到屏风后,走到史湘云身边,轻声问道。
史湘云摇摇头,“太医正在把脉呢!不过我看,好像不大好。老太太怎么样?”
鸳鸯叹了口气,“老太太得到消息就晕过去了,醒来后精神不大好,伤心着呢,便让我来看看。”
这话说的虽然冠冕堂皇,可史湘云却知道,贾母还是最终选择了放弃贾宝玉,不过,不放弃也不行,贾宝玉这样,就算能活命,将来也不过是个废人,一辈子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贾母那么现实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将宝压在他身上!
只是,可怜了桂哥儿,母亲已经不在了,父亲又成了这样,唉,他日后只能指望着王夫人了。不过,王夫人就此也应该安全了吧!最起码看在桂哥儿的份上,不管发生什么事,贾母都会保住她吧!
“令郎这伤,恕老朽也无能为力!”太医叹了口气,摇头说道,“脊椎骨断裂,伤到了经脉,日后恐怕只能一辈子这样瘫在床上了。”
贾政后退了几步,捂住胸口,似是无法相信这个事实,他亲手废了他的儿子,他仅存的唯一的嫡子?
王夫人听了这话也当即不顾形象痛哭不已。
太医见状,无奈的摇头,管教儿子就管教儿子吧,谁家当父母的不是这样的呢?可你也不能这样下死手吧!居然活生生的打断了儿子的脊椎骨,这得是多大的仇恨啊!现在在这里哭又有什么用,早干嘛去了!
只是也奇怪啊,早前不是听说这二房的二爷是贾家的凤凰蛋吗?每次挨打都会闹得贾家上下不得安宁吗?只是这次有些奇怪啊!算了算了,管这么多做什么,还是开药方走人吧!
正在这时,忽然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接着是乳母尴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太太,哥儿午睡醒了,到处找太太呢!奴婢哄不好哥儿,太太您看?”
听到这哭声,贾政和王夫人心□□同升起了一个念头,幸好,幸好,宝玉已经有后了。贾政想的更多的则是,虽然他两个嫡子,一死一废,可好歹都给他留了孙儿,贾桂就罢了,年纪还小,可贾兰则不一样了。听说他小小年纪,于读书一道上颇有天分,且又勤奋刻苦,真是读书的好料子啊!自己不指望儿子,还有孙子呢!还好还好!
若是史湘云知道他们夫妻二人此时的想法,肯定会由衷的感叹一句,不愧是夫妻俩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凉薄!
王夫人抱着贾桂,哭的肝肠寸断,贾桂年纪小,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见祖母哭了,自己也跟着哭了,一时间,满室都是哭声,让人听得慎得慌。
王熙凤送走了太医,又命人去抓药煎药,太医还开了外敷的药,她赶紧命人打水先给宝玉擦身子敷药,进来时,见屋子里一阵哭声,二太太抱着孙子哭,二老爷坐在椅子上发呆,竟没人理会趴在床上的宝玉。宝玉的伤口也没人处理。
王熙凤叹了口气,认命的吩咐丫鬟帮宝玉净身、更衣,处理伤口,敷药。换被子换铺盖什么的。
等忙完了,转身一看,这夫妻二人还是一个傻一个哭。王熙凤叹了口气,“二老爷,二太太,宝兄弟以后是个什么章程,您二位也该有个章程了。”我不过是他的堂嫂,总不能不避嫌亲自照顾他吧!
看着贾政和王夫人一脸茫然的样子,王熙凤没法子只好继续说道,“宝兄弟的伤,您二位是继续找太医来看呢?还是就听这位太医的话?虽说这位太医是看骨科的好手,可若是不相信他的诊断也是可以的。大可以再请别的太医,实在不行,请贵妃娘娘赐个太医来也是好的。只是,到底怎么办?您二位得拿个主意啊!”
王夫人心里有些犹豫,太医都说了宝玉就算治好了,日后也是要瘫在床上的,那么,还有治疗的必要吗?
贾政也摇摇头,“不必了。既然太医都这么说了,我们自然是听太医的话了。更何况,这不过是小事,何必惊动贵妃!就这样吧!”
王熙凤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二房的好老爷好太太呢,儿子废了,竟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了了。
“既如此,还要问太太一句,宝玉如今,身边肯定是离不开人伺候的,是重新安排几个丫鬟还是依旧用原来的那几个?”
王夫人刚想说那几个狐媚子妖道的,哪里配伺候宝玉。可如今一想,宝玉已经这样了,她们再狐媚子妖道也是不能的了,更何况,宝玉变成这样,她们也脱不开干系,如今让她们伺候宝玉赎罪正好!
“不用旁人了,依旧那几个丫鬟伺候吧!再从我身边拨几个人来伺候宝玉!”
王熙凤道:“既如此,那就这么安排吧!宝玉如今身边离不得人,这样吧,也不必从太太身边拨人来了,我再挑几个好的伺候宝玉吧!”
王夫人点点头,也不推辞了,她身边人手本来就不够用,如今再加上个桂哥儿,人手就更紧缺了,若不是为了宝玉,她也说不出那样的话来,如今这样很好。
王熙凤见状,怜悯的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贾宝玉,当初贾家捧在手心里的凤凰蛋,如今也不过是个被父母厌弃的可怜人罢了!哼,想当初,宝玉不过是打个喷嚏,老太太和太太那也要一日遣几个人来问,如今呢!真让人心寒啊!
史湘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她却对贾宝玉同情不起来,今天的一切,说实话,既是老太太、太太惯得,也是他自己作的,好好的一手牌,打成如今这样,怪谁呢!
贾元春最终还是知道了贾宝玉的事情,是王夫人进宫请安的时候说的,心里又是气恼又是伤心,“父亲他怎么会下这样的死手!宝玉也是,都是宜人惯坏了他!”有心再说上几句,可是看着王夫人渐渐苍老的容颜,她也说不出口了。
“以后桂哥儿可千万不能再像宝玉这样了。”
提到这个,王夫人是一肚子的话要说,“娘娘,你以为我不想好好管教宝玉吗?可是你也知道,宝玉打落草那一天起,就被抱到了老太太跟前,虽说老太太疼他,可老人家难免溺爱了些。宝玉从小就喜欢漂亮的女孩子,老太太也惯着他这个毛病,但凡在宝玉跟前伺候的,拿出去当小姐也是有人信的。我但凡说上几句,老太太便不高兴,认为我是在故意和她作对。我又不能违逆老太太的意思,只好将全部的眼睛心神都放在宝玉身上,生怕他被那起子贱妇勾引坏了。就这么千防万防,最后还是防不胜防!你父亲,每每被赵姨娘那个贱妇挑唆,说是管教宝玉,其实不是骂就是打,宝玉本身胆子就小,他父亲越是这样,他就越怕读书。我也是没法子啊!”王夫人说着说着,抹起了眼泪。
贾元春摸着微微凸起的小腹,心中微叹,宝玉变成今天这样,不是哪一个人的错。“宜人,十日后是个好日子,我打算在那一天告诉圣上我有孕的事。你那边,该准备的也该准备起来了。”
王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激动,“放心吧!娘娘,我都准备好了。”
贾元春神情郑重,“如今,就都指望这个孩子了。若是他能平安降生,桂哥儿和贾家的前程也有望了。”
提起桂哥儿,王夫人眼神郑重了许多,“娘娘放心!这一次,肯定能心想事成。只是,若是圣上追究起娘娘隐瞒有孕一事,那该怎么办?”
贾元春笑了,“放心吧!有了上次的事,我想圣上不会怪罪我的。”若不是有万全的准备,她如何敢这么做!
王夫人点了点头。
没过几日,就有太监上门报喜,说贤德妃怀有身孕,圣上大喜,赏了凤藻宫不少东西,还有给贾家的一些赏赐。
这个消息一扫贾家自宝玉瘫痪后的低迷情绪,以贾赦贾政为首的一干人,兴奋不已,连同东府的贾珍,几个人凑在一起说要设宴庆祝。贾政原本不想这么张扬的,无奈之前他亲手打废了自己唯一的嫡子,正心中有愧,正好借这个机会转移一下大家的视线,便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