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居铭丰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依靠这种仿造陷害飞信——虽然这种做法也是可以实现的，因为飞信本身对于抄袭的盘查力度就太低，像是这种能够聚集人气的模组，他们不可能在一开始就排除或捋下。

　　 但是这么做的意义不大。如果只是起诉抄袭或者侵权，从飞信的官方系统和模组下手要更快更铁证一点，而玩家自制模组在作为证据这一点上太弱了一点。

　　 居铭丰是想通过这样的做法，从飞信拉注册用户。

　　 可能是因为未来平台的发展势头实在凶猛，导致飞信急于在这一领域内分上一碗羮，所以这平台上线得也颇有些仓促和简陋。尤其是数据衔接这一部分，虽说大体上是模仿未来引擎的结构，但模仿得并不到位，很多地方都有着严重的瑕疵。

　　 这些瑕疵并不是短期内可以排除的。一般来说，在正常的初始摸索情况下，通常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测试和验证，搜集数据排查问题，才能逐步地解决问题。

　　 但是飞信似乎并不怎么青睐这样一个按部就班的过程，所以他们是在上线了平台并有玩家反馈bug的时候，才一边运营一边进行排除的。多年以来的商业发展方向让他们养成了比起商品本身来更重视如何抢先抓住用户群的这一观念。

　　 而这就给了居铭丰机会。

　　 他向对方强调道：“第四章节的部分，所有和裴少在餐厅部分的对话全部都设定类型地图触发。他们的同类地图只有随机平行式排序，没有数据条件型排序或者等级性排序，所以当有两个具有明显区分性的同类地图并且有剧情需要条件性触发的时候，就无论如何一定会出bug……想想大少爷和女主在女主抱怨过难吃的大学食堂里大谈这家的牛排鱼翅鲍鱼多么好吃吧……光想想就觉得那画面可乐吧？”

　　 而语音那一头的技术员一头黑线地按着居铭丰的指示做着，一边吐槽道：“老板你这是何等的恶趣味……”

　　 林舒也有点无奈了。

　　 他问道：“你这是想干什么？”

　　 居铭丰听到了林舒的声音，却是立刻静音了麦克风，然后对林舒说道：“我打算做一批与我们平台功能类似，但是趣味性上稍逊一筹的模组放在飞信的平台上，然后利用飞信引擎的bug使模组出现各种各样的使用障碍，之后让水军宣传‘未来平台上有更多这类的模组而且没有这么多的bug’……直接把飞信养出来的用户群大量地拉过来。”

　　 林舒听了，眨了眨眼睛，心想这主意可真够阴损的。

　　 但是他知道这做法其实会很有用。

　　 飞信有影响力，但没有相配的技术。星泽没有足够的用户积累和影响力，但是他们有大量对于未来游戏发展的经验和教训。

　　 商业上的竞争有时候是很残酷的。它不讲究对错公平，只讲究胜负。谁赢了，谁就能生存下去。公平公正，那是政府和社会才需要关心和维持的事情，而事关生存的时候，企业是不考虑这种东西的。

　　 他们只会考虑，如何在这你死我活的商业浪涛之中，成为活到最后，活得最有竞争力的那一个。当面对强敌时，我们应该采取什么样的做法——是追诉法律，还是采取商业手段？亦或者是采取一些边缘的手段——比如宣传战，销售战，价格打压，上游挟制，捆绑销售……所有在法律上被认为不公平不道德的手段，都曾经证明过它们在真实竞争之中毁灭竞争对手的有效性。

　　 所以林舒起诉飞信，却并不指望依靠司法就让他们扭转局势。居铭丰目前采取的这个手段，其实对于整体的局势反而更有效果一些，虽然做法有点阴损。

　　 林舒问道：“找的人可靠不可靠？别最后自己惹到一身腥。”

　　 居铭丰笑道：“放心吧。我找的都是有职业素质的对象，一般来说只要报酬上我们不要拖延和反复，是不可能出什么事情的。”然后他说道，“万一出什么事我也有相应的防范和处理方案，不用担心。”

　　 林舒听他这样说，就不再在这件事上继续费心。

　　 之后居铭丰的策略果然被发挥得很好。星泽官方起诉了飞信，林舒让郑方成花费的宣传力量丝毫也没有白费，很快就让相关话题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

　　 微博热搜，各大论坛，新闻平台……到处都是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就连飞信自己的通讯软件上也频繁出现着这样的话题。

　　 如果是多年之前，也许还有人会为了飞信说话，认为这只是同类软件之间不可避免的相似性。但自从飞信抄袭各个知名游戏的新闻被炒了一遍又一遍之后，就连飞信软件自身的大部分用户都已经对这样的话题视以寻常，并且默认为真相了。

　　 惯犯没有人权，就是这样一个残酷又现实的事实。

　　 当然，这个时候没有什么人认为这是一件大事——飞信抄袭借鉴过的游戏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很多人甚至都可以为之列出一个表格。而这些抄袭借鉴的行为飞信曾经为之付出过什么代价吗？显然到这时候为止，还是没有的。

　　 这一个庞然大物实在太过可怕，他的压迫力实在太过沉重，几乎没有任何企业或者个人可以与之相扛，除了用户。

　　 而飞信显然也是这样认为的。受到起诉对他们来说甚至没能造成任何压力，在起诉之后没过多长时间，政府方面就来了一个不知道什么部门的部长，苦口婆心地开始给星泽摆事实讲道理，告诫他们起诉飞信是一个多么愚蠢，不智，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行为。

　　 这就是拼背景的时刻了。

　　 星泽目前只是一个小公司，理论上拼背景是绝对拼不过飞信的。但是无奈他们目前有一个很大的优势，这个优势就叫做“政治正确”。

　　 早些年国家扶持经济，能拉动经济缴纳大量税款的大公司就是“政治正确”。而如今国家开始放缓步伐，鼓励发明创造扶持文化科技了，那么能够在这方面有所建树的公司就是“政治正确”。

　　 因为“政治正确”这个优势，所以那位不知道什么部门的小部长很快就在经受一番呵斥之后，灰溜溜地被关了小黑屋。之后还有一位大人物到他们公司转了一圈，在了解了公司的整体情况和目前发展势头之后，很是鼓励了他们几句，还表示星泽完全可以作为今年的优秀高新科技企业代表报上去。

　　 这种评选没什么物质上的好处，但是无形的好处却是多到数都数不清的。郑方成得到这个承诺之后，也是兴奋不已。

　　 然而这还只是明面上的进展。

　　 上诉的消息放出去不久，郑方成买通的营销微博和水军就开始行动了。首先就是某个素来在反抄袭方面关注度很高的营销微博放出了一个列表，表示“飞信抄袭又开新篇章，历数多年以来飞信‘改编’的众多热门网游”。

　　 这个微博不急不忙，每隔几天就放出一篇文章，每篇文章就详细点出了飞信抄袭过的某个游戏，以及飞信的抄袭作品与原作之间的细节、画面、内容对比，以及两者之间实际上的水平差距。

　　 这样一个新闻夹杂在众多纷纷扬扬的消息之中，并不是十分显眼。但是妙就妙在这些文章之中每一篇都做得非常细致翔实有说服力。于是随着时间过去，这一系列的文章反而越来越多地被人散播和流传出去，成为攻击飞信抄袭行为的有力证据。

　　 而这系列文章里面夹带最严重的私货其实是博主对于飞信本身游戏制作能力的评价。博主对于每一个飞信抄袭产出的游戏与原作都进行了对比，最后得出了大部分比较经典和技术性的游戏，飞信的作品都远不如原作。而只有在一些设计简单，没有技术性，纯粹只靠出众的创意取胜的简单休闲游戏上面，飞信才勉强算是有一点优势。而这种优势也主要是表现在画面上，并非在设计上面。

　　 博主夹带的私货并不十分严重，甚至某种意义上还可以说是比较中肯的，所以获得了很多同时玩过原作和飞信名下仿作的玩家的认同。

　　 所以当话题最后涉及到未来平台的时候，各种风评几乎都是一面倒的。不但博主评价飞信的游戏引擎粗制滥造，远不如未来引擎，就连评论和其他玩家的反馈也是如此。

　　 而在这段时间里面，居铭丰则让人模仿未来游戏的几个官方模组，在飞信的游戏平台上也上传了多个类似的模组。但是他利用飞信引擎既有的几个bug，让上传的几个模组总是呈现这样或者那样的瑕疵。不过即使如此，保留了人气模组主要特色的模组还是在此时本身商品还十分稀少的飞信游戏平台上大受欢迎。

　　 当然，由于bug问题，这样那样的抱怨和投诉总是不少的。

　　 因为商品稀缺又或者其他的什么关系，飞信对于上传新游戏的审查并不严格，这就导致居铭丰很容易获得了在其中做花样的机会。

　　 在几个仿作模组纷纷上了飞信游戏的人气榜之后，其bug也遭受到了大量的抱怨和投诉。然后居铭丰就让人在飞信平台的评论区炒作——“未来游戏也有类似的模组”，“但是比这个好用多了”，“剧情也比这个更有趣一些”……当然这样的评论很快就被官方删除了。

　　 居铭丰看到炒作得差不多之后，突然有一天就把原本的模组进行了大删改，删除了大量随机剧情。这种情况自然导致很多买了模组并下载了更新包的玩家群情激愤，然后居铭丰便让上传者发布声明，表示“预想的功能在飞信平台上很难实现，作者决定还是选择回到未来平台进行游戏制作。”

　　 080：

　　 一石惊起千层浪，就是说的这种情况。

　　 独立游戏交易平台虽然模式和原创文学网站与c2c（顾客对顾客）商业网站都比较相近，但是其实在于对于创作者的约束力上面更偏向于后者，远没有原创文学网站那么严厉。不管是未来还是飞信，都没有和对方签下五年合约的强势作风和底气。

　　 不管是哪一方，此时在这个领域里面都没有压倒性影响力，但是竞争的势头却已经出现。这种情况对于消费者是最有利的，因为再没有垄断性优势的情况下，双方都会尽他们最大的努力来争取用户，而不会出现霸道条款。

　　 对于上传者也是如此。

　　 快书统一网文江湖，很多人都以为会对其他网站造成最大的压力，但其实不然。它损伤最多的其实是作者和读者的利益。你没有选择，你就没有权利。选择权是作者和读者能保留的最大也是最后的权利。

　　 而这种情况，在开放性引擎这个领域目前还不需要怎么担心。因为林舒几乎是可以预见性地明白，在接下来十年里面，会出现与他们同场竞技的平台只会数不胜数。

　　 但是他还是要狠狠打断掉飞信一只手，因为飞信这只手伸得太过，太明目张胆。它看到一家店生意兴隆，它就要在这家店的对面开一家一模一样的店，所有的货架都照着对面那家摆，所有的商品都要照着对面那家上……林舒可以容忍《九重天》那样的借鉴模仿，却没法容忍飞信那样的抄袭剽窃。

　　 居铭丰还是每天在那里吊儿郎当，带着一群熊孩子上课起哄，下课疯闹，但这并不妨碍他偶尔开一开手机，时不时地对舆论宣传进行一下控场。

　　 这家伙最强悍的能力，就是对于人性的琢磨和掌控。与林舒不同，他也许并不那么本能性地擅长说服别人，知道怎么让别人亲近他，尊敬他，喜爱他……但是他却很擅长导向别人的行为，让别人照着他的想法去做。这有时候并不是一种很好的能力，因为居铭丰的做法其实很多时候都带着些许强硬，残酷，和不把别人的想法和感情当一回事的冷酷自私味道。

　　 但是也因为如此，所以很多时候他确实活得比一般人强大，勇敢，自由。

　　 在这一场他亲手制造的闹剧之中，居铭丰的做法很成功，他成功地把不少飞信的用户给吸引到了未来平台。这一批用户的数量是很大的，几乎就是几个人气模组大部分的用户群，而且之后还在不断流入。

　　 但是飞信的反应很快，几天后就以违规为名强制封禁了几个作者的专栏，然后删除了所有相关的言论。

　　 不但如此，未来平台的系统在两天后就开始遭受大量的黑客攻击。主要是数据流攻击，让林舒眉头深锁之余，心里隐隐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

　　 大约一周之后，未来频道有几位作者高调宣布要离开未来平台，转移到飞信游戏平台进行发展。

　　 飞信的反击显然已经开始。

　　 林舒对此没有说什么，但居铭丰转头就开始出阴招。两人之前花了一些时间分析了之前那些攻击服务器的肉鸡ip的性质和来源，然后转头就让水军放出某些版本飞信通讯软件之中的远程操控组件有可能劫持用户电脑，让他们作为肉鸡攻击其他人电脑的流言。

　　 这个流言一放出，几乎就已经引得人心惶惶。网络上不是所有人都不会辨别流言的真实性，但是这样的人绝对不少，而还有一部分人他们虽然能够辨别，但却更习惯于不去辨别。

　　 这就导致飞信通讯软件可能劫持用户的流言各种喧嚣尘上。偏偏这个时候，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原本与飞信有着相关竞争对手关系的安全软件软件商也发布了消息，说是飞信通讯之中有几个版本的软件带有危险性很大的漏洞，让用户注意慎重使用，并即使安装各类安全补丁，避免电脑受到劫持。

　　 这个似是而非的通告一出，对于飞信的整个市场运营都造成了很大的影响。飞信不得不气急败坏地出来申明和强调自己的立场，并表示软件既有的部分安全漏洞是源于软件开发和电脑系统更新之中自然而然产生的疏漏，并非源于软件商的可以设计，而且通常只要下载官方的安全补丁就可以避免。

　　 ……

　　 场外这场官司一路打了将近两个月，打到林舒与居铭丰都放寒假了还没结束。这其中的你来我往精彩异常，不但引得能看懂个中机窍的围观者目瞪口呆，直呼过瘾，也让飞信方面叫苦不迭。

　　 一般来说，版权官司，被告方都是不怎么急的。因为时间拖得越久，损伤的其实是上诉方的利益，而不是被告方的利益。

　　 但是恐怕就连飞信也想象不到，未来游戏打这场官司的目的竟然会这么不要脸。他们根本就不是为了那点可以预想到相当微不足道的版权赔偿金才打的这场官司，打这场官司的根本目的竟然是为了借用这场官司来为自己的网站做宣传。

　　 更不要脸的是，林舒把这场官司的支出完全没算在法律支出或者公关费用上，他直接把所有费用都算入了宣传费用，而且这笔宣传费用的去向多种多样……就是没花在正常的公关上。

　　 按他的说法，如今公检法机构风纪抓得紧，咱们就不费这个力了。然后他把钱花在了哪里呢？

　　 媒体（法制）宣传，文化（版权）宣传，各大网站恶意卖萌，以及和飞信打对台。很多企业喜欢铺天盖地地卖广告，林舒很少这么做。他喜欢三不五时拐弯抹角地卖广告。

　　 今天法制宣传文化节目，告诉你未来平台正和飞信游戏打官司——未来平台是哪个无名小卒？哦，它是个规模不大，但是创意和技术都特别优秀的原创游戏平台，连飞信这样的大公司都抄它。

　　 一下子就把身价抬上来了对不对？

　　 除此之外，林舒还喜欢让人在微博上发飞信的“借鉴”历史，他不但让人发“借鉴”历史，还让人详细分析了每一次借鉴某个大型网游或者页游或者软件时飞信“借鉴”得不好的地方。当然，最后肯定是飞信游戏借鉴未来平台所借鉴得不好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无数点。

　　 飞信（(╯‵□′)╯︵┻━┻）：能不能有一次打广告不拉我躺枪！

　　 所谓一抄檀郎误终生……飞信此时简直是进退两难，每天都有大量大量的用户流失到未来平台，每次宣传部门都有一种拿着自家公司的工资在给未来平台打广告的心酸感，个中滋味，难以描述。

　　 这样一路煎熬，到了寒假接近，宣传部门终于熬来了些许盼头。

　　 以快书男频主站当红竞技作品《神秘人》改编而成的养成类游戏眼看就要上市。这部作品的人气非常高，横跨男生女生两大读者群体，受众极广泛不说，作品本身的质量也极为过硬。

　　 《神秘人》之中，群像塑造出色，主角配角的性格塑造都生动鲜明，本身的故事主线又热血健康，背景设定又足够丰满，极为适合改编游戏。

　　 飞信背后属于快书的背景实力，是未来游戏无法抵抗的强大优势，林舒一时之间也无力可施，就只有暂时后退一步。

　　 接下来飞信关于《神秘人》的宣传铺天盖地地铺散开来，完全压制下了各种关于引擎抄袭未来平台的言论。不少玩家对于抄袭和游戏系统bug的反感都被对于原作的好感度压制了下去，飞信平台又飞快地开始聚集起了一大波的人气，甚至连已经流向未来平台的用户群也有一大波开始向着飞信游戏开始回流。

　　 一时之间，林舒和居铭丰这段时间所做的许多努力，仿佛都已经白费……至少过半的战果乍看之下都被飞信夺了回去。

　　 但是林舒并不焦急，因为平台的运营是个长久的战争，暂时的劣势并不能说明最终的结果。而对手越是强势，却反而令他觉得越发兴奋。

　　 然后就到了寒假。寒假后不久，飞信就放出了《神秘人》的游戏和配套模组。这游戏一开始下载火爆，但是却不料很快就引起了群情激愤。

　　 原来，飞信在游戏里面拆出了部分剧情和功能，每个剧情和功能都设定了高价，如果不买这个剧情和功能就玩不到关键剧情，也玩不到最有趣的功能。

　　 而这种捞钱的手段，很快就引起了大量玩家的抗议和愤怒。

　　 林舒笑倒在居铭丰肩上，表示：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古人诚不欺我。

　　 这句话是孙武说的，意思是一个人可不可能被战胜要看他自己，而能不能战胜敌人则要看敌人怎么做。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