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断绝母女关系

　　 从未这么慌乱过，开着车子在街头乱晃，她也六神无主，她想尽快找到苏青，尽快找到她。

　　 可是她能在哪儿，会出现在哪儿？事发最少在半个小时以前，现在经过那家超市，已经恢复如常，没有燥乱，行人穿通而行，有说有笑。

　　 心里头像有万只蚂蚁在爬，在啃噬着她。

　　 哦对了，她还有电话呢，打电话。把车靠边停了，拿手机，还没有打，一个电话已经打进来。她连看都没有看，直接接通，未开腔，那一头的人已经吼叫起来。

　　 “我妈在哪儿，她在哪儿！！你居然是她的女儿，呵呵，还真他妈搞笑，我妈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绝不放过你！！”

　　 嘟， 电话又挂了。

　　 苏昀一头雾水，这是谁？因为是吼叫，所以听着相当陌生，是打错的么？是吧……

　　 打到通话记录，苏青的号码，打出去，没人接，再打，还是没人接。

　　 妈，快接电话啊！！她在心里吼着，脸都急白。

　　 叩叩――

　　 有敲车窗声。

　　 一看是李利，她立即摇下车窗，“李大哥……”

　　 “苏小姐，你母亲在碧水园的别墅里。现在唐承悦和范以烟都在找她，总裁的爷爷也出了事，他现在正在飞机上，走得太急，也没有时间给你说声。你赶紧去吧，我要给唐承悦放烟雾弹。”拿下一串给苏昀，没有多余的时间，李利说完转身就走。

　　 反正他不能让唐承悦和范以烟找到苏青，否则……真要完蛋。

　　 苏昀拿了钥匙直奔碧水园，得亏网络的发达，得亏苏昀的曝光率，门卫一看到就放了行。秦总的夫人，不放怎么行。

　　 拿钥匙开门进去，空荡荡的屋子里冷冷清清，苏昀一个一个房间的找，终于在一楼的杂货间找到了她，苏青蹲在地上，抱着双膝，发微乱，很颓废。苏昀看了心扎似的疼，那毕竟是她的母亲，毕竟是血缘之亲。

　　 苏青也抬头，哭过，眼晴很红，看到是苏昀，有一丝微愣，但接着又坦然接受，像是早已预料。

　　 苏昀的唇蠕动着，好半响，终于生涩的叫了声：“妈。”声音很轻，飘荡在这个房间里，像一把无形的剑，攻击着苏青的胸口！

　　 她颤颤巍巍的起身，呼吸缓慢，“孩子，我的孩子……”

　　 一瞬间，泪如雨下。

　　 但她又忽然转身出去，站在客厅里，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渲泄出来，心里似有一根丝线在缠绕着她，投丝剥茧的疼，窒息感慢慢萦绕。苏青站在里面泪流满面，也是一样的撕心裂肺。

　　 ……

　　 这件事情还是被爆了出来，那个该死的蠢女人，不撞得头破血流不甘心是不是！非得害得她的女儿，被唾沫淹死，非得让秦子琛出去被人在后面议论纷纷！

　　 当日的劝解完全没有起作用，脑子不够用一根筋真是害人害已。

　　 豪门本就会格外的受到人的关注，更不说像唐家，秦家这样的大家庭！一点负面的新闻，都会让人们当作饭后茶间的闲聊。过去了二十几年的事，女主人若是不出现，这件事过一过也就算了，偏偏被人给揪了出来！

　　 苏青，你真要作死，谁能保得住你。

　　 夏莺握紧着拳头，精致的妆容，脸上崩得死紧！

　　 现在好了，唐承悦和范以烟一定都在找她！

　　 夏莺拨了号码出去，“李利，苏青在哪儿，你知不知道？”

　　 “老夫人，我不是很清楚……”

　　 “你不想干了！快说！前几日，你和子琛一起见过她，你当我不知道？告诉我地点。”

　　 李利驳为难，“老夫人，唐家人都在找苏女士，我正在派人暗中观注他们，并且放了假消息。他们也肯定会猜想，老夫人您知道苏女士的下落，这……”

　　 “我知道分寸，说地址就行。”这些问题，夏莺又不蠢，当然也想到过。

　　 ……

　　 屋里因为很久没有了来住过，所以窗帘都是拉上的，以至于屋里有些昏暗。秦子琛的诸多房产，留下的已经不多，浅水湾和这里，其它都已经卖掉。苏青哭得眼晴都红了，瘦小的身子坐在沙发上， 越发显得潺弱。

　　 头发微乱，脸上脂粉未施，眼角处爬上了皱纹。苏昀完全遗传了她五官的精髓，娇柔耐看。

　　 两人一同在沙发上，坐了好一阵子，似乎都没有想开口说话。

　　 很静，很静……沉闷的压抑压来。苏昀在下定决心回国找到妈妈时，也脑子里也预演过很多画面，欢的喜的哀的悲的……没想到该死的还真是想对了一点，起码这个局面是悲的，只不过是悲的方式不同罢了。

　　 她缓了缓情绪，轻声问：“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苏青抬，满是水雾的目光落在苏昀的脸上，脸色很难看，反问：“你呢？”

　　 “我过得很好，有孩子，有家人，朋友。你，也有家人了吧？”后面一句苏昀是试探性的问的。

　　 “有，有一个女儿，下半年就要上大学了。”

　　 “是吗，真好，恭喜。”

　　 接下来又是一阵慌闷的沉默，这么大的屋子却有一种不知道该往哪儿看的感觉。原来再怎么亲的人， 时隔许久未见，也会有哑口无言的时候。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总要说些什么。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继续呆在这里还是……”

　　 才说到一半，苏青便截住了她，微微有些哑的声音，轻轻的说着：“其实我来这个城市很久了，大概有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是我碰电脑是多的日子，各种搜集你的消息。在网上得知你的住址，然后我就每天来这里徘徊。因为做了错事，怕被人发现，所以都是戴着口罩。我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看看你，哪怕是一面也好。”

　　 眼里噙满了泪水，似痛彻心扉又像是在忏悔。

　　 苏昀心弦颤动，没说话。

　　 “人这一辈子是真的不能做这样的事情的，曾经的无脑无知，酿成了这种局面。我在偏远地区生活，而你谈个男朋友也要受此牵连。或许是年纪大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以总想做点什么，哪怕是不能挽救也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些。”

　　 屋子里可能是太静了，而她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其实说的话不犀利，但莫名的让苏昀的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孩子，是我对不起你……”在她面前，苏青连自称妈妈都没有勇气，愧对这个称呼。

　　 苏昀深呼了一口气，转头，进屋这么久，除了第一次冲进屋里之外，这是第二次正面看苏青，开口，轻轻的：“那你当年为什么丢下我？这么多年，又为什么不找我？”

　　 苏青一窒，这问题就像是埋在她心底深处的炸弹，只要一被提起，她就觉得，脊背发寒，体内的细胞在四分五裂的飞舞一般，撞击着她，头脑发昏 。

　　 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的女儿？

　　 大概是真的禽兽不如吧，仅凭一已之私。

　　 张口结舌。

　　 夏莺没有进别墅，远远的看到苏昀的车子停在外面，她在车里坐了有二十分钟，便走了。

　　 给她们好好谈谈的机会。

　　 于私，苏昀再怎么讨人厌，也是儿子挑选的，现在儿子不在，她应该替儿子出面。

　　 于公，她一点都不想管苏青母子二人任何一点事！苏青这人办事，让她倒足胃口。夏莺经营娱乐公司，什么炉火纯青的演技没见过，纵是她自己也能上个居，露个脸什么的，只不过是不屑罢了。

　　 所以多讨厌的人，在她的面前，她都能一笑置之 。

　　 但唯独，苏青不行。

　　 果然是不能太了解一个人，否则……所有的美好，都会幻灭。

　　 开车途经门口，给门卫塞了一笔钱：“盯紧点！那栋房子不许任何人进，还有这大门，若是放进去任何一个媒体工作者，你……”

　　 “夫人，我知道，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

　　 几个小时的时间，没有谈到几句话，眼看着中午了。

　　 “过来喝点吧。”苏青在后面 ，声音很柔。

　　 苏昀起身，空气中飘浮着一股甜腻的蛋花味。

　　 “这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厨房里只有一个鸡蛋，给你冲了碗甜的蛋花汤，小时候你最爱吃的。”

　　 是啊，小时候苏昀最爱吃的……

　　 “谢谢。”

　　 端在手上，浅尝了一口，有股腥的味道。这么多的糖也没能盖住这鸡蛋腥 ，热气冲上来，眼晴一片肿胀，泪水啪啦啪啦的往刀碗里掉。苏青在边上看了，咬着牙，没哭也没出声。

　　 蛋花汤喝完了，一滴不剩。

　　 “当作我们母女最后的决别吧，喝完这一碗，从此，我们再没任何关系！”

　　 苏昀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可却没有一点意外或者震惊的表情，只是豆大的眼泪不停的掉，黑白分明的眼晴旺旺如泉，楚楚可怜，眼眶泛红，因为哭声，声音也开始哑。

　　 “我不同意。”

　　 淡定的四个字，清脆。

　　 张口眼泪滚进了口腔里，咸咸的与蛋花的腥味相冲。

　　 苏青转过头在脸上抹了把，旋身，脸上情绪微伏：“我害得你有人不能嫁，我的不良作风影响到了你，我也没给你什么母爱。当年我就是因为看到你，才会想起唐承悦那个恶心的人，我就是故意抛弃你的，你为什么不同意！”

　　 苏昀起身，也看着她，一字一句：“你以为我真的喜欢喝蛋花汤吗？你记不记得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喝的？从六岁开始，从你漠视我开始，我慢慢的接受了这种毫无诚意、难喝到死的汤！只要一个鸡蛋，一点开水，一小摄糖就能对付我。你忘记了？那时候的你，连一顿像样的饭都不做给我吃了！我吵着说饿，你永远只会这一招！”

　　 “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喝，因为我要表现得听话啊，因为只有我听话乖巧，我的妈妈才会走哪儿都把我带着！！”最后，苏昀已经歇思底里，心里似 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踩着她的血脉而过，九转回肠。

　　 最后的一根弦断在了苏青的心里，全身颤抖着，看着苏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昀一只手衬在餐桌上，死死咬着唇，否则她怕她压抑的喘息声泄露出来，可眼泪却不停的掉，她强忍着却失败了。

　　 “既然这样，那何不断了……”她说。

　　 苏青总是能戳苏昀的心口窝，一句比一句狠。

　　 苏昀站直身子，抹了眼泪，硬是忍着不让眼眶上挂着的泪珠掉下来，因为哭，声音是颤着的，“对啊，就像我这么讨厌喝蛋花，我还是强忍着把它喝了 。”

　　 苏青呆滞着，没说话。

　　 苏昀仰头想把眼泪憋回去，就这样好几秒，发现还挺管用的，深深的呼吸，“我先走了，你就住在这里吧。晚点我会让人买一些日用品过来给你。”再下去 ，也聊不出什么来，只会徒增双方的难过。

　　 走了几步，身后咚地一声，她瞬间停住了脚步，就连呼吸也停了！

　　 她转身……

　　 这一转身，好像就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无论时间的推移，无论岁月的侵蚀，她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幕。她的母亲，双膝跪在地上，衣衫不算整齐，发微乱，她带着渴求般的视线看着她 。

　　 脸上犹有泪痕，眼里却已经没有了水雾，一切都转变着那么快。

　　 “如果不和我断绝关系，就和秦子琛离婚吧。”

　　 她以为苏青先前说的话已经很狠了，但没想到更狠的还在后面。

　　 ……

　　 浑浑噩噩，不知要去哪里。

　　 从别墅里出来，她好像已经不是她，开着车在街头窜着也不是个事儿，于是把车开到了一个辟静偏远的地方。

　　 连她的母亲都这么说……没有感情就这么的狠，难道连亲妈都没有感，都觉得她配不上子琛？

　　 她以为苏青不知道苏风是秦子琛的儿子，所以觉得她带着一个儿子，嫁给别人肯定会不幸福。可是当她怔愣着说为什么时，苏青平淡的好像方才那些眼泪都不是她流出来，那些说抱歉的话，也不是出自她口。

　　 “上次秦总把我带到这个别墅时，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我说你们分手。他说，他爱你，他说，你们有儿子，苏风是他亲生的。我很意外，可是孩子，你应该没有听过关于夏莺的人生吧。”

　　 “她在外是雷历风行的女强人，那时候秦远山也是出了名的妻管炎，可老家老爷子非常不喜欢夏莺的争强好胜，但是秦远山喜欢。不顾任何人的反对，他把夏莺带回了家。”

　　 “你以为只要两个人有爱就行么？谈个恋爱可以，但是若要组建一个家庭，那么牵扯的范围就广得很多。秦远山那么爱夏莺，可是她肚子里怀着秦子玉，秦老爷子在过六十大寿时，依旧没让她进家门！”

　　 “秦老爷子愿意一个人在美国孤苦伶仃的过几十年，也不愿意回国享受天伦之乐，难道是他真的喜欢美国那个冷冰冰的地方吗？你以为什么在秦远山死时，秦文筝都没有回国是真的路途太远来回奔波不易吗！！！”

　　 “你嫁过去不会幸福的，不信你问夏莺，她的心里舒不舒服！”

　　 苏昀怔愣的，久久才回神。

　　 回神后的第一件事，也是跪下，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母亲这么跪在她的面前：“起来吧，我受不起 。”

　　 “是我对不起你，连累了你，这一跪是应该的。”

　　 ……

　　 原来这里是护城河，苏昀的车停在了岸边，连上风景树绿影婆娑，行人要比往常多一些，因为今天是阴天，没有太阳，河边又有水风。拱桥上有情侣在放风筝，欢笑一片。

　　 这种天气其实蛮讨厌 ，又没有太阳，也下不了雨，这么不阳不燥，乌乌的。

　　 她侧头看着那桥，当初秦子玉拍婚纱宣传片的地方。那一头，是著名影星诺依依自杀的地方，一喜一丧，都在这儿

　　 哭多了头就闷痛，很不舒服，眼晴也肿胀，椅子放平，朝后靠了靠。

　　 拿出手机，才发现关机了。

　　 开机，十来个未接电话跳出来，还有安心的各种短信，其中有一条是秦子琛的，时间是早上七点五十，‘我马上登机去美国，爷爷重病，不知要多长时间。可能过几天回，可能明天就派人送你和儿子过来，乖，在家好好休息。’

　　 若有轻微的，他过几天就回来。

　　 若是病危，奄奄一息，苏昀和苏风就要过去。

　　 看着那短信内容，忽然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手抓着胸口的衣服，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几分。

　　 电脑打来，安心的。

　　 长指划开，安心尖锐的嗓门轰炸着她的耳膜：“你去哪了！！我打了你一天的电话，找了你一天，你在哪儿，你怎么样，你要急死我吗！！”

　　 “我告诉你，我现在戒奶，胸胀得很疼，我焦燥……”

　　 “安心。”苏昀呜咽着喊了她的名字，就像是亲人，在也受不住心里的情感，哇地一下就哭了出来。

　　 安心瞬间住嘴，急急的：“你在那儿别动，我定位，不要动。”她猜，苏昀这会儿也说不出话来，自己解决就好。

　　 安心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高希凡送来的。

　　 苏昀爬在方向盘上睡着了，娇嫩的脸上印上了一些印子，安心上车不由分说的就把她抱了过来，“有什么事和姐说，我给你做主。”

　　 苏昀哭累了，眼泪也流得差不多了，也不想再哭，安心的肩膀到底是不如男人，窄且瘦，但依旧温暖，让她一动都不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