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明珠跟着明华学规矩,两人虽整日见面,却从未有机会说过话。
教规矩的嬷嬷很是严厉,平日里一句话也不多说。只板着一张脸,若是二人哪里做的不好,便拿出当初在宫里的一套来说教。
明珠觉得,这样把好好的闺女当做礼物一样装扮好了贡献给皇族,竟然还沾沾自喜,真是太可悲了。
“这几日学规矩如何了?”
姜氏叹着气问着规矩,脸上的表情又是担忧,又是自责。“若是我早些替你成了亲事,也不至于如今这般地步,说到底,还是我这短视害的。”
明珠正吃着糕点,见姜氏又是这般模样了,赶紧道:“娘,您放心,不管在哪里,我都会努力活得好好的,一定不会让您担忧的。”
“我的珠珠,一向是最聪慧的。”姜氏拿着帕子抹着眼睛。
明珠又安慰了一番。
过了一会儿,就有姜氏身边服侍的妈子进来了,凑在姜氏耳边说了几句,姜氏这脸上顿时一片的喜色。
她抬头问着老妈子,“当真?”
那老妈子重重点头,哈着腰道:“是真的,刚刚奴婢从前头才过来,就看到那位贵人进了百寿堂呢,二太太那姿态,放的可低了。“
“哼。”姜氏冷哼一声,“容不得她不放低姿态,那位可不是一般人,这天下,除了太后和皇后,还有谁能贵得过她去了。”
她又吩咐道:“你去前面看着,小心点,莫要让人看着了。看看到底说了何事。”
“是,奴婢这就去。”
明珠早就竖着耳朵在听了,等老妈子一走,她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娘,刚刚是说的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事情。”姜氏喝了一口红枣茶,笑道:“刚刚吴妈妈说了,奉圣夫人上府上来了,谁不知道奉圣夫人待定国侯府一向宽厚,这次来,指不定就是为了说明华的婚事呢。我倒是看看他们如何去哄骗了。”
明珠闻言,心里一喜,高兴道:“娘,若是奉圣夫人提了亲事,明华是不是就不用进宫了,我也不用去了?”
“谁说得准呢?”姜氏叹了口气,“老太太和二太太也不是那般好打发的。明华这事情如今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只怕他们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来呢。”
听了这话,明珠心里又紧了起来。
为了这件事情,她也算是铤而走险了,要是真的没有用处,岂不是白折腾了。
此时百寿堂里,吴老太正陪着笑脸对着上座的奉圣夫人。
奉圣夫人却不动声色的喝了茶水,严肃的脸上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当年老国公和老定国侯可是定下婚约的,这些年,诀儿为了忙于侯府上的事情,也念着府上姑娘年幼,才一直未曾提起。如今大姑娘芳龄也要十八了,可耽搁不得了。所以今日老身特来问问老夫人的意见,只等来日便携了聘礼再上门提亲。”
她又抿着唇笑道:“若是国公府觉得这部体面,老身豁出这张老脸,也要向太后娘娘求个恩典。给两府懿旨赐婚,全个体面。”
“这如何使得?”吴老太赶紧道,“只是小辈们的婚事,如何能惊动圣人。”
奉圣夫人抬眸看了她一眼,指尖轻碰茶盏,似笑非笑道:“老夫人的意思,莫不是已经同意了不日迎亲的事情?”
“这……”吴老太又开始犹豫起来。她心里暗自咬牙,这奉圣夫人也欺人太甚,这定国侯也明明时日无多了,竟然还要扒拉着自己的亲孙女国门去,不是想害孩子守活寡吗?
“老夫人不同意?”奉圣夫人追问道。
旁边的谢氏一直低眉顺首的低着头,见吴老太犯难了,赶紧道:“夫人莫急,只不过这几日里,听闻定国侯身体抱恙,若是此时迎亲,只怕对定国侯不利。不如过上月余,且看侯爷身子如何,再寻打算?”
“是谁说的!”奉圣夫人突然将茶盏放在桌上,满面怒气。
“这,也是外间传闻。”饶是平日里诸多心思的谢氏,面对这喜怒无常的奉圣夫人,也是没辙了。
奉圣夫人冷笑:“既然是坊间传闻,自然当不得真。我昨日才去了定国侯府看了诀儿,他已然大好,现在府上的田庄生意,都是他一人打理。所以老身也想趁着如今这个时候,早早的把当家的媳妇给迎回去,日后也能帮着诀儿分担一二。”
听着奉圣夫人这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语气,吴老太和谢氏都是一脸的难色。
奉圣夫人突然笑道:“如今我在府上,不如把大姑娘叫来见上一面。”
“这……”谢氏自然是不愿意的,若是见了面,只怕这就要提亲事了。若真是定下来了,明华日后的青云路岂不是走不了了?
突然,一个老妈子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
奉圣夫人皱眉,心道这府上可真是没规矩,连个奴才都这么莽撞,也不知道当初老侯爷是怎么定下的这门亲事。
谢氏看着老妈子却是眼睛一亮,一瞬间又怒斥道:“如此急匆匆的,失礼与贵客,成何体统!”
老妈子赶紧扑通跪下,“回禀太太,大姑娘今日受了风寒,刚从学堂里回来了,大夫看着一直未见好。”
“什么?”谢氏惊慌的站了起来,着急的看着老太太和奉圣夫人。
吴老太挥了挥手,“你快些回去看看明华吧,莫要耽搁了病情。”
谢氏这才对着奉圣夫人行了礼,转身就出去了。
看着谢氏这退出去的背影,奉圣夫人眯了眯眼。
这边谢氏出了百寿堂,才算是舒了一口气,她急急忙忙的到了明华的院子里,看着丫鬟们果然都在里面候着,一个郎中正隔着帘子问诊。
丫鬟们见谢氏进门了,都低着头行礼。
谢氏见郎中正忙着,也不说话,等郎中这边站起来了。才道:“病情如何了?”
那老郎中哈着腰道:“回太太话,大小姐这病情倒是无碍,只是受了些风寒,用些药就好了。”
谢氏闻言,皱了皱眉头,她见郎中正在开方子,只挥了挥手,让丫鬟们推下,只留下了贴身的老妈子在一旁。
“且慢。”谢氏拦着开药的郎中。
那人赶紧低着头,诚惶诚恐。
谢氏微微眯着眼睛,“你可有法子,让大姑娘这一直就这么躺着,却不伤其身子?”
“这……”老郎中惊讶的看着谢氏,一时间不明其意。
谢氏也不多说,只追问道:“可有法子?”
在谢氏的威胁之下,老郎中只低着头道:“倒是有一味药,只要服用了,便浑身无力,一副药能管上七天。对身子也无任何伤害。”
“七天?”谢氏微微抬手,心里暗自算了一番,才道:“你且开五副药来。其余的事情,不许多嘴。”
“是。”老郎中哪里敢多嘴,直低着头写药方子。
等人走了之后,谢氏才对着贴身妈子道:“待会人出去了,寻些人跟着,必要的时候……”她手掌一划。
那老妈子先是瞪大了眼睛,继而连忙点头,“奴婢这就去办。”
其后几天,大姑娘明华卧病在床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了。
奉圣夫人再次登门的时候,明华已经是病的下不了床了。“怎么我上门来便生了病,这也太巧合不过了。”
谢氏倒是不怕,唉声道:“若是夫人不信,可随我前去,只恐过了病气。”
“哼,我这把年纪,倒是不担心这些。”奉圣夫人这次倒是铁了心要去看个究竟。一想着病床上的赵诀,她这心肠又开始急了,可要早些把这门亲事定了,好冲冲喜事。
奉圣夫人跟着谢氏一道儿去了明华的院子里,只闻得一股股的药味传了出来。她皱眉进了屋子,果然看着十分有颜色的姑娘躺在床上,只不过两眼无神,看着昏昏欲睡,满脸病态。
谢氏抹着泪,“也不知怎么了,一场风寒,竟然就这般模样了。请了好些名医,都未曾看好。”
奉圣夫人看着明华这般模样,眉头皱的更加紧了。
她只看了两眼,便对着谢氏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谢氏闻言,心里一喜,脸上还是有些担忧之色,“定国侯府的婚事,只怕一时半会儿,我们也顾不上了。”
奉圣夫人未言,只是嘴角溢出了一丝冷笑,便拂袖而去。
待出了安国公府,上了朱漆马车,奉圣夫人才重重的哼了一声。
旁边的贴身丫鬟园香道:“夫人可是不喜那大姑娘满身病态?”
“哼!”奉圣夫人重重的哼了一声,靠着车壁道:“她若是诚心待诀儿,便是病西施,我也不嫌弃。只是为了延迟这门婚事,就诸多推阻,又使出这些心思,还真当我是那三岁孩童不成?她还道这门亲事是他们安国公府能推就推的不成,我倒是要看看,到底谁硬的过谁去?”
“那夫人的意思是?”
“且再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手段,若是敢真的提出退亲二字,我便亲自上书圣上,为定国侯府做主!”
且说这边奉圣夫人一走,谢氏心里反而不美了。尤其是奉圣夫人临走的时候那一眼,让人心里有些发麻。一再细想之后,谢氏赶紧把这事情禀报给了吴老太。
吴老太闻言,顿时摔了鼻烟壶。
“蠢货,蠢货!”吴老太连说两个蠢货,让谢氏心里听着战战兢兢的。
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只等着老太太发话。
吴老太冷笑道:“你做这些,为何不和我商量商量。那奉圣夫人,当年可是在宫中辅助圣人登位,你道你那些心思,她还看不透?只怕早就将你当做跳梁小丑一般看待了。”
谢氏一听,顿时慌了。一把跪了下来,“求母亲指条明路。”
吴老太冷笑,“明路,你自己院子里的这些事情都搞不清楚,还如何做这堂堂的国公府当家主母?今日又如此鲁莽行事,真是丢尽了国公府上的颜面。”
谢氏自知犯错,如今又得罪了奉圣夫人,心里正慌张,听着吴老太这般模样,心里也没了往日的镇定。
过了片刻,终于听到吴老太道:“看来,这门亲事是推不掉了。只能寻个族里的姑娘,代替明华嫁过去了。”
“代嫁?”
“自然不是。”吴老太冷笑道:“奉圣夫人那般脾气,若是发现代嫁,岂不是要闹得整个京城不得安宁。”
“母亲的意思是?”谢氏疑惑道。
“让明华这几日快些好起来,届时我亲自请了奉圣夫人到府上来,让明华和几个姑娘一起见客。只要明华表现的差一点,比不上其他姑娘,以这奉圣夫人的性子,只怕我们不提,她便能主动提及换人了。”
“这……”谢氏满脸不认同,“若真是这样,明华的名声岂不是都坏了,这日后进宫里,也要惹得圣人嫌弃。”
“蠢货。”吴老太有骂道:“明华好姿容,只要进了宫,陛下自然喜爱。届时我们也只对外说,当初只订了婚事,却没有定下是哪位姑娘,也对明华的名声无碍。况那奉圣夫人又是理亏,自然不会再去宫中为难明华了。”
听着自家婆婆头头是道的分析,谢氏心里也了然起来。她又道:“只不过,选哪位姑娘可好?”
如今府上,可没有能用得上的姑娘了,只怕是只能在族里寻些旁支亲戚了。
谢氏满心里发愁,见吴老太又眯着眼睛打瞌了,赶紧着退了出来。
一出了屋子,就有贴身的吴妈妈过来了。在她耳边耳语一阵子,只见谢氏咬着牙道:“好个贱人,果真是她!待喜事一办,我留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