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过眉,还没等谢宁回过神来,秦嬷嬷便招手示意明霜上前,“你来帮我给她挽面吧。”
挽面?谢宁疑惑地转过头去,望着明霜手中那根棉线,不解地问道:“这不是女子出阁前才会做的事吗?”
军中女眷不多,每逢有喜事之日,谢宁多会到场帮忙,几次下来,对于这成亲的流程,她也有了几分了解。
这挽面,几乎可算是那群新娘子最最头疼的一件事了,每次看着她们挽面时痛苦的样子,谢宁都不禁要打个寒颤。
她是不怎么怕疼,可这挽面看起来,似乎是很粗暴的法子,如今秦嬷嬷和明霜要来给她挽面,她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担忧。
对她那点小心思,秦嬷嬷完全没放在心上,而是自顾自地调和起灰白的粉末,随即用一把精细的小匙,一点一点地抹到了谢宁的唇鼻之间。
匙背抵在面上滑来滑去有点痒,谢宁看了秦嬷嬷一眼,忍住了发笑的冲动,也没再乱动。
明霜笑吟吟地上前道:“小姐放心,我们只不过是要将您唇边的绒毛去掉罢了,算不上是挽面,用不了多长时间,也不会很痛的。”
秦嬷嬷还在往她脸上抹滑粉,谢宁不敢乱动,只能对着明霜眨眨眼睛,权作回应。
就在此时,秦嬷嬷突然道:“可以了。”
谢宁差点没反应过来,便被明霜用手中微湿的白线划了划嘴角,等到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谢宁虽没疼到呲牙咧嘴,却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秦嬷嬷扫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数落道:“这点小事,竟也值得你这般反应。连这点苦头都吃不得,还能有什么出息。”
本来就很疼嘛。趁她不注意,谢宁冲着她的方向,悄悄地吐了吐舌头,之后才扭过头去,想要知道自己面上又有了什么变化。
秦嬷嬷不过简单地给她修了下眉毛,便能令她似换了个人一般,想必这挽面过后,也能令她再脱胎换骨一次吧。
谢宁这主意打得好,然而当她望见镜中面上那一片红时,却是不由一愣。原本心中怀抱着的期望,不过一瞬间的功夫,便全都化为了失望。
唇边的绒毛是都没了,挽面前后,她也不是毫无变化。可难道这变化,便是泛红的嘴角不成?
谢宁欲哭无泪地看着镜中的人影,对着走到她身后的秦嬷嬷抱怨道:“您看,我这红了一片。早知道,还不如不来遭罪得好。”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谢宁已经感觉到秦嬷嬷的面冷心热,这位身份特殊的教导嬷嬷,于她更像是一位长辈,虽然待她严苛,却也是出自关怀。是故两人现在相处时,谢宁早就没了当初的那份拘谨,在她面前,更是有一说一,毫不遮掩。
“你知道什么,”秦嬷嬷细细端详过她,才没好气地同谢宁分说道:“去了这绒毛,面上才清爽干净。若非你还未到出阁的时候,我今日还真想把你脸上刮个彻底呢。”
谢宁急忙摆手道:“别别别,我离出阁还早得很,您暂时还不必操心此事。”
“哦?”秦嬷嬷目光一闪,戏谑道:“还早得很吗,我怎么觉得,你这丫头好事将近呢。”
难得见秦嬷嬷与自己玩笑,谢宁也不忙撇清,顺着她的话茬逗趣道:“那我便借嬷嬷吉言了。”
这一老一少你来我往,聊得兴起。站在一旁的明霜却是有些不明所以,望着谢宁翘起的嘴角,不由暗皱起眉头,默默地沉思起来。
修过眉,挽过面,不多时便到了午膳时分。一院子人分成两桌,热热闹闹地用过饭后,谢宁正要回房午睡,便被秦嬷嬷叫住。
“喏。”
从秦嬷嬷手中接过一物,谢宁翻过面来,才认出这是一面小镜,只犹豫了一瞬,便在秦嬷嬷不耐的催促声中,举到了眼前。
咦?谢宁望着自己倒映着的面容,不由眼前一亮,惊喜道:“这红肿褪去了!”
秦嬷嬷白她一眼,“挽面过后,肌肤本就会泛红。你这丫头,就知道胡思乱想。也不好好想想,难道嬷嬷还能害你不成?”
谢宁面上一烫,脸又红了起来,知是方才错怨了秦嬷嬷,心下讪讪,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口中却是爽快地认错道:“是谢宁小人之心了。嬷嬷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见怪。往后您要我做的事,我定当听从。便是您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任凭差遣,绝不犹豫。”
“谁要差遣你了?”秦嬷嬷语气淡淡,眼中却带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我看你是说书人的段子听多了,人也魔障了吧。”
谢宁眨眨眼睛,认真道:“嬷嬷真是厉害,连我喜好听段子都能猜到。”
“莫要贫嘴,”秦嬷嬷一脸正色地看过来,脚下一抬,便向着谢宁卧房走去,“你如今这模样,还算是勉强能入眼。前几日教你学规矩、识礼仪,是要你出门应酬时照做,不出差错,才不会招人笑柄。可你若想要在京中站住脚跟,单凭一个不出错是不可能的。”
秦嬷嬷说的句句在理,谢宁心有触动,点头道:“我明白嬷嬷所言,先前是我不懂事,才会呆在一旁不敢出头,只是这才艺谈吐,并非是朝夕能成的。依嬷嬷的意思,往后再遇到宴饮,我该如何行事?”
琴棋书画,风花雪月,这些对她来说曾经分外遥远的事物,直至今日她也是一窍不通,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这样的水平,她又如何敢到众人面前卖弄呢?
可若是一言不发,毫无表示,也是照样会遭人小瞧。拜高依妍先前的举动所赐,几乎是每位曾与谢宁有过交集的同辈女子,都听说过她胸无点墨的大名。
她曾经单纯地以为,面对众人的嘲笑和不屑,她只要不去理会,不去争执,不去参与,这样的事情便不会再发生。可昨日秦嬷嬷的一番话,却犹如当头一棒,瞬间便将她点醒。
(我好想秦子岳~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