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商角徵羽。…頂點小說,
谢宁的十指搭在琴弦上,视线却不由望向秦峰,心中记忆着对方此前的指点。
眼下她已识音,看着琴谱也能想到对应的指法,只是仓促之间,难免还有些生疏,弹出来的调子也是断断续续,十分迟缓。
“今日便先练到这里吧,”秦峰眼带笑意地看着谢宁,“明日咱们再继续。”
有魏倾城的珠玉在前,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是魔音入耳,是故对于秦峰此时还能面不改色地赞美举动,谢宁感到很是佩服。
不过自己的水平如何,她心中最是清楚。秦峰话音落下后,她虽点了点头,心中却暗暗打定了主意,今夜还要多加练习。
秦峰似是能看出她心思,当下便神色了然地对着谢宁开口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练琴并非一蹴而就之事,没有速成之道,你也不必心急,每日抽空练上一个时辰便可。倘若练伤了手指,反倒不美。”
谢宁心觉有理,却仍忍不住出声问道:“既只需一个时辰,那我眼下是否该再学些别的?比如吟诗作画什么的。”
一年之期,说近不近,说远却也不远。谢宁既已决定考取女官试,便要竭尽全力,自是不想空度光阴。
她的这点小心思并不难猜。秦峰若有所思地看了谢宁一眼后,便不由勾唇笑道:“你若有心,自然也是好的。不过学这些东西,倒不急于一时。琴艺与乐艺互通。你练琴之时,对于识谱也会逐渐熟悉。至于余下的时间用来作什么——”
秦峰话音微顿,目光却不着痕迹地一闪,再看向谢宁时,面上便是一副意味深长之态,缓声道:“学过的东西不可荒废。书艺和棋艺自然也不能落下。你若不想如同萧衍一般丢人,最好每日还是勤加练习得好。”
“噗嗤”
谢宁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听得对方刻意拿萧衍打趣,虽觉这举动不大厚道,却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捧着肚子乐道:“子岳兄放心。我会用功的。”
其实秦峰本不是这等背后议人长短之人,之所以如此,也只是因为对象是萧衍罢了。谢宁见过这两人之间相处,早已习惯了他们的互相挖苦。
她甚至毫不怀疑。若是萧衍此刻在此处。秦峰这话只会说得更重。而随之而来,自然又是萧衍不服气的强辩。
笑过之后,她便不由出声问道:“只是不知在子岳兄眼中。我如今的棋力究竟如何?”
“马马虎虎。”秦峰答得不假思索,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可如今亲耳听到秦峰对她棋力的评价,遭到对方如此不留情面的打击后,谢宁却仍免不了有些失望。心下烦乱之余,却又不由激起了斗志。
是,她学棋不过一月,纵然侥幸胜过萧衍,也只是因为对方荒废此道的缘故。可一时赶不上,她便要努力一时。大不了便是日夜废寝忘食的钻研,终有一日总能有所提升吧。
秦峰的话却并未就此结束,但见他忽而轻笑,抬眸便向谢宁看来,“虽然还差些火候,可出去与人对弈却未必会输。勤加练习之下,再多积累些经验,到时便不必再担心其他。”
谢宁闻言,方才一瞬间沉到谷底的心这才重新落到肚子里。看着秦峰面上一脸认真神色,竟分不清对方此举究竟是有意无意,只得暗恼自己反应太快,面上却只神色如常,含笑应道:“我明白了。”
子岳兄不像是会与她玩笑之人,方才应该是她想多了。
谢宁心思转过,便从琴凳上站起身来,准备将秦峰送至馆外。一时之间,却是没留意到秦峰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谑神色。
***
比起九月而言,谢宁这个十月过得很是平淡。虽然名义上,她仍是侯府的表小姐,可如今却多住在严武馆中,与项氏一月也只能见上两面。
不必刻意忍耐对方,也不用参加那些无谓的应酬,谢宁如今可谓是浑身轻松。虽要准备女官试,可身边有秦峰指点,她倒也不觉枯燥。
每日又有青柳等人变着法地做好吃的,谢宁越发怠懒了起来,整日呆在严武馆中,闲时便在外头习武练剑,顺手还能指点馆中新招来的学徒。
更令她欣喜的是,在她的旁敲侧击之下,秦峰总算记起先前应允她的,要无痕陪她对打一局的承诺。
倒不是谢宁非要拐弯抹角,事实上,比起秦峰,无痕出现在严武馆中的次数显然更为频繁。可以他那等冷若冷霜的性子,谢宁甚至不必开口,便已有了种被人拒于千里之外的错觉,便只好求助于秦峰。
而对方却也没那般简单地答应她,而是与她做了约定,要谢宁先完整弹出一首广陵曲。
不提其中波折,几日后,谢宁总算如愿以偿地同无痕站到了演武场上。
因是私下讨教,四下除却秦峰、明霜外便无旁人。当然,之所以如此安排的原由,也是因为谢宁心知两人差距悬殊,不想输得太惨坠了名头。
毕竟有燕地剿匪之功在前,谢宁如今在严武馆众人心中,可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武艺卓绝的奇女子。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尽管她心中清楚此局必输,可却还是忍不住想向无痕讨教一番。
毕竟她自幼习武,又因长在军中,更是博采众家之长,将诸位叔伯的看家本领学了个遍,上阵杀敌都全无问题,没道理会照无痕差这么多。
就算对方的年纪比她虚长几岁。
内行看门道。谢宁听不出无痕来去的声响,也从来辨不出对方的呼吸。起初她只以为是对方敛息的功夫太好。
可当她留意到对方变化莫测的身形后,才终于肯定无痕的武艺在她之上。
不过轻功上佳,对敌却未必厉害。与无痕想必,她的功夫虽是略逊一筹,可真打起来,却也未必会输得太难看。
思及此,谢宁不由心中一定,对着前方立着的淡漠人影点头一礼,便纵身一跃从兵器架上抽出了一柄长剑,意图抢先出招。
先下手为强。虽说两人此番讨教只是点到为止。可凭无痕的反应能力。谢宁便是真的拔剑出鞘,只怕也伤不到对方分毫。
当然,无痕也同样就是了。
不过无痕却并没去拿什么兵器,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似乎是在等着对面之人出招。
谢宁心下一疑。思绪却并未被他古怪的举动扰乱。提起长剑。便直直地向无痕所站之处平伸而去。眼看两者距离,一下子便缩短到咫尺之遥。
在不远处旁观的明霜见状,不由一下子站了起来。
不过她当然不可能胜得如此轻松。秦峰顺着明霜的视线看去。面上却并无丝毫喜色,略一摇头,便收回了目光。
就在此时,无痕也陡然脚尖轻移,身形一动,便堪堪躲开了谢宁的进攻。而此时他的胸口,与谢宁未曾出鞘的剑尖处,距离尚不足一寸。
明霜看着只觉惊险,可谢宁此时却只觉沮丧。毕竟这一剑她可是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气,虽不觉能一举击败无痕,却也没想到对方能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地轻易躲过。
谢宁心神一定,视线便又落在移动过位置的无痕身上。这次她却是沉住了气,吸取了此前的教训,没打算再让对方轻易闪避,人比剑先行了一步,脚尖一点,便落在了无痕身前。
却不料无痕此番,竟也是早有准备,眼见谢宁靠近,便伸出一只手来。
谢宁眼疾手快,当下便抬臂使剑,用坚硬的剑身顶住了对方的进攻。
却不知电光石火之间,无痕的另一只手竟从长剑之下绕了过来,谢宁一个猝不及防,便被对方用变换的指法点住了穴道。
这胜得也太轻松了吧?
谢宁只觉浑身发麻,从上到下除了眼神,竟是一点也动弹不得。便只好不服气地瞪了无痕一眼,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悲凉来。
早知是这个结局……她想必还是会如此跃跃欲试地缠着要与对方比试吧。
原来武无止境,世上居然真的有这样的高手。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胜过千军万马。
谢宁被点了穴道,心中却不免一时感慨。而始作俑者却仍是一副淡漠神情。
不远处,秦峰却忽然站起身来。而一旁的明霜便也跟着他走了过来。
谢宁见状,不由使劲地眨了眨眼睛,本意只是想示意秦峰告诉无痕替她解穴,却没想到这一身白衣的男子竟一直走到了自己面前。
一阵疾风从身旁刮过,快得谢宁甚至没能察觉到对方究竟伸手做了什么。
片刻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自己身上被无痕点住的穴位解开了。
尽管已行动自如,谢宁却仍是怔了一会儿,直到留意到秦峰那一道始终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方才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结结巴巴地道:“子、子岳兄,你居然、会武功?”
秦峰微微一笑,面上却是一副坦然神情,对着谢宁略一点头后,便道:“不错。我与无痕算是师承同门。”
谢宁不由侧目看了无痕一眼,便见对方亦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她方才确信秦峰所言,却不由上下打量了秦峰一眼,笑语道:“这我倒是现下才知。想必子岳兄的功夫,应该也是远胜于我吧。”
谢宁学得是野路子功夫,点穴轻功,却是一样不会。每每看见无痕飞檐走壁时,心中说不羡慕却是骗人的。
可她自己埋头练了数日,也还是只能翻个墙而已。
就不知秦峰和无痕这对同门师兄弟,谁的武功更胜一筹了。
思及此,谢宁不由又看了秦峰一眼,心中却不由暗暗犯起了嘀咕。暗道秦峰此前卧病多年,就算一心向武,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想来他便是会这门解穴的功夫,内力恐怕也不及无痕精纯。
心思转过,谢宁便不由收住了话茬。生怕秦峰多想,心中却不由暗悔起方才所言,正在思量着如何描补,耳旁便又传来了秦峰的声音。
“尚可,你若是想学,我教教你也无妨。”
自从听过“马马虎虎”四个字后,谢宁对于秦峰的谦虚程度可算是有所了解,当下一双杏眼便亮了起来,面上亦是显出激动之色来,下意识地便抓紧了对方垂在自己眼前的宽袖,扬声道:“那咱们可就说定了。”
她想学无痕的轻功已经很久了,可偏偏对方又是那个沉默寡言的性子,饶是谢宁也不免有些发憷。
如今既知秦峰与他师出同门,这样好的机会,谢宁自然不会错过,眼见秦峰含笑点头,当即便忍不住再三确认道:“真的?那咱们就从明日开始,如何?”
“好。”秦峰面上笑容愈盛,平日里一双清冷幽深的黑眸此时却盛满了暖意,碎星一般璀璨的眸光中,宠溺之色已分外明显地溢了出来。
被对方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谢宁却只觉有些异样,下意识地松开了握着秦峰衣袖的手指后,便错开了视线。
秦峰见状,不由目光一闪,心中晦涩之情却被掩饰得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勾唇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在意我隐瞒此事,没想到……”
谢宁抬起头,视线便落在了秦峰微挑的眉头上,心知对方是在说笑,便不由抿嘴笑了起来,坦言道:“这有何妨?我不是也未曾问过你吗?”
她不是不在意隐瞒,只是秦峰身份特殊,又有高远之志。有些事,就连她这个局外人也能猜到几分。前有手足步步相逼,若是秦峰
连一张底牌都没有,又如何谋此大事?
也正因此,她便从来不曾在意过对方这所谓的“隐瞒”。两人相交虽贵在一个诚字,可秦峰待她向来坦荡,就算真有什么事瞒着她,应该也与她无关才是。
谢宁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秦峰闻言却不免心有触动,视线在她笑颜之上流连片刻,目光便不由一闪,心中困扰已久的那桩事,也终于在此时有了决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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