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我想和你虚度时光(下)
星亮月升,夜色渐浓。
一餐作为夜宵都有些晚的晚饭解决地很快,双方都不挑剔形式和内容。
结束后闻姜闲散地坐在陆时寒公寓的客厅地毯上。
一旁的蒲团里,趴着轻摇尾巴的陆时寒的布偶猫小狗。
闻姜伸手摸了下小狗的脑袋,见陆时寒靠在客厅博古架的大片阴影里,轻飘飘地扔给他一个问题:“介不介意我问你,你平时夜里的时间都用来做什么?”
受伤的左臂仍旧僵硬,陆时寒目光落在此刻闻姜在灯光下如同打了柔光的脸上,说:“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见他一句话说得意味不明,闻姜继续问:“哦,那你方不方便说说都有哪些具体情况。”
陆时寒眉微挑,迈腿离开博古架前,向闻姜所在的位置靠近了一点,脸部的轮廓在闻姜眼前显得更为分明了一些:“真的这么想知道?”
闻姜几乎没多想,即刻便承认:“想。我是这样一种人,是那种看上了谁不需要他把历史一一罗列交代的一清二楚,但是我会想了解他多一点,通过我的话让他知道我对他感兴趣,让他明白我不是玩玩而已,不要误会。也给我自己机会和他认真地沟通,去了解那些我没有参与过的他的过去,我是这种人。所以我会捡我感兴趣的部分问,不过他有不回答的权利。毕竟过去已经过去,翻出来也还是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陆时寒微琢磨,长睫轻扬,沉默了数秒,而后言简意赅地总结,语调平稳地几乎不见任何起伏:“你说了这么多,是想说――喜欢我。”
闻姜翘唇,有些意外他直接捅破这层言外之意,看向陆时寒的视线瞬间带了几许审视的意味:“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在你看到那六十朵玫瑰花的那一刻,我觉得你就听懂了我想说什么。我喜欢你?不全是。应该是我很喜欢你,这几个字用来形容我对你的感觉才更恰当一点。”
“但这又很怪,喜欢这东西,在我这个年纪,在我走到今天的近三十岁的人生里,哪怕作为台词让我念出来,我都会排斥,不过我暂时没有想到可以替换它的词,就先这么凑合着用吧。”
凑合着用,开口便用来表白?
陆时寒没有质疑闻姜的逻辑,继续抬腿迈步,直到走到闻姜身旁,和闻姜一样曲腿坐在地毯上才说:“这种话,一般人说的时候,是不是会略微铺垫一下?”
闻姜摆头视线微抬,看着高她一个头的陆时寒:“你需要这样的心理建设的话,我下次如果想表白可以照顾你,提前铺垫一下,让你心理上有一个缓冲时间。”
她自说自话:“嗯,我是这么善解人意。”
陆时寒闻言笑了下,灿如窗外天幕上的繁星的光辉,给出闻姜适才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之前用来休息,有时候用来工作。最近用来想……你。”
闻姜愣了下,忽而笑出声:“新认识。我没想到陆导,陆老师也会这么直白。”
陆时寒微皱了下眉,而后眉心的结又散开:“没什么,只是礼尚往来。”
闻姜看着他的侧脸,点了点头:“这倒也没什么不对。那么说说,你……想我什么?”
陆时寒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闻姜又抢先出声:“想我为什么那么符合你对另一半的要求?还是想我为什么那么像你的理想型?”
陆时寒也笑出声:“闻姜。”
闻姜很坦然:“叫什么,人就在这儿呢。”
陆时寒似乎想笑,却最后只是右手屈指搭在地毯上:“我只是在想,你的眼光过去也许有问题,但现在没有,现在很正常。”
闻姜捏了下小狗耳后的绒毛,一脸镇定:“你好像真的挺坚持礼尚往来的原则。”
她撩过去,他撩回来。
对于他的想法,她字字笃定;对于她,他也敢自信地回应。
这种你来我往,她喜欢,她很确定。
陆时寒嗯了声,再度动了下没有受伤的右手臂,去拿一旁扔在地面上的为新项目打磨了很久的剧本:“比起礼尚往来,陈述客观事实这条原则,我其实更坚持。”
陈述客观事实?
说她看上他是眼光好?
闻姜笑了下,闻言出手覆上陆时寒摸到剧本的手:“那我拭目以待。现在还要研究这个,这剧本是有多好看?”
陆时寒摇了下头:“不到成熟的那种程度,还在修改中。”
闻姜也没继续过问:“好,既然这样,那先看我。”
她至少好看。
闻姜将剧本抽走,搁置在她身侧,而后垂首低笑了声:“习惯吗?这么文静且开口就吐情话的我。我担心我明早醒来悔得不省人事,其实我一般情况下不是这样的人,我只是最近反省了下我自己,觉得人还是不要一成不变。”
陆时寒身躯往后微缩,反问她:“你会吗?”
闻姜调侃自己:“不会。我有病其实不是一两天了,我在很多时候可能都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后悔我是可能会后悔,但不至于到悔到不省人事的地步。我做什么,都不是一时冲动。”
她扫到陆时寒手臂上的绷带,又蹙了下眉:“我大概、应该、最好还是建议你去休息。”
闻姜的思路太过跳脱,陆时寒不知道该如何回馈。
他是有些疲惫,但并不想让这次对话,不想让眼前这种平和的氛围就此终结。
想到她此前说她自己善解人意,陆时寒一时想笑,见闻姜神色极为认真,又忍住,忍了下来:“相比休息,现在我更想聊下去。”
他们也算认识了很久。
当年两条生命线一时交汇,有过惊艳,中间两人陌路过着各自的人生,各自辗转颠沛流离,各自沧桑。遇到过别的人,没想过未来里还会再遇到对方,还有对方的一席之地。
一切来得都很突然,可来了之后又让人觉得那么理所当然。好像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个人是为你量身打造。
再度骤然相逢,你来我往屈指可数,但一直火花四射未曾停过。
有过怀疑,有过踟蹰,有过不确定,有过试探。
虽然说过一些让人心跳加快的话,但他们甚至不曾认真地彼此交心地正式谈过一次。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似乎才真正地走近彼此。
拖了很久才有这样的进展,可这一步迈了出去,任何时候都不会嫌晚。
闻姜轻飘飘“哦”了一声:“这就有些遗憾了,我们有分歧。现在相比聊下去,我更想你休息。”
她甚至继续剖白,眉梢微微扬起,眼神中透着一丝魅惑迷离:“来日方长。”
她的眼神甚至在说:不一定非要聊啊,别人喜欢你也许是想和你柴米油盐酱醋茶,我要求低,哪怕和你眉来眼去也行。
闻姜的姿态不含羞怯之意,似乎她在说的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陆时寒原本冷静地坐在她身侧,此刻有种蠢蠢欲动的,身体内某些一向安静理智的神经崩断的感觉。
他侧了侧身躯,视线停留在闻姜嫣红的唇上,他刚想低头咬住闻姜的唇角,闻姜突然向上探身,先一步吻住他。
这个吻蜻蜓点水,很淡,一触即分离。
可有两朵花悄悄在两人心底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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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夜两人同床共眠,安静地躺在各自那一半的床上。
陆时寒清晨睁开眼睛的时候,最先看到的就是闻姜近在咫尺的眉眼如画的脸。
他看了不过数秒,搁置在床畔柜子上的手机震了两下。
为了不吵醒闻姜,陆时寒轻手轻脚下床,只手接听,穿过落地窗,走到露台。
来电的人,是此前随聂回离开n市出差的聂回的司机陈叔。
陈叔从来是执行聂回的命令,直入正题:“聂先生回来了。小陆,我们五分钟后就到你那里。”
还是聂回一贯的不解释不需要商议单独做决定的风格。
陆时寒想要抬手扶额,可残了一条的手臂让他无法完成这个动作。
他回首扫了眼落地窗后闭阖的窗帘,想到窗帘后不远处的床上安睡的那个女人,对陈叔说:“陈叔,把电话给聂叔,我和他说。”
隔了三秒,声筒里传来聂回略显喑哑的声音:“是我。”
陆时寒轻叹了口气:“我下去,我在下面等你和陈叔。”
座驾早就已经停在陆时寒的公寓楼底,让陈叔说五分钟后到,不过是试探。聂回透过车窗抬眼望了眼十九楼的位置,薄唇微动,竟然意外地好说话:“可以。”
挂了电话,陈叔拿回手机。
聂回突然又重复问陈叔他已经问过一遍的问题:“只伤了左臂?”
陈叔点头:“是,先生,没有大碍,只是需要些时间复原。”
聂回闻言又突然哼了声:“这些年一直在教他如何自保,大了,还是这样不让人省心。”
陈叔习惯了听聂回时常三两句话来点评陆时寒,没有附和,只问:“先生,我们真的不上去吗?”
聂回轻摆头:“他说下来,就是不让我们上去。我们不能上去,就是说上面有我们不能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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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断电话,陆时寒没有多耽搁,简简单单披了件外套就下了楼。
闻姜还在沉睡,他没有叫醒她。演员这个行业作息多半紊乱,她睡着休息,他不舍得叫醒。
他的动作已经算快,可乍下到公寓楼底,已经在一旁的露天停车位里见到聂回那台醒目的座驾。
陈叔致电的时候,聂回和陈叔已经到了他公寓楼底,陆时寒此刻才确定。
可聂回没有坚持要上楼,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陆时寒靠向聂回的车座,陈叔见到他的身影主动下车,并替他拉开后排的车门,将车上的空间留给陆时寒和聂回,到一旁的绿地处静等两人交谈完毕。
陆时寒入车后排落座,聂回扫了眼他的手臂,没有再多过问。
该知道的聂回都已经了解调查了个清清楚楚,他并不想做重复的无用功。
聂回不开口,陆时寒不能同样沉默,启唇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只称呼他:“聂叔。”
聂回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一个字,气氛一时间又冷凝下来。
陆时寒知道聂回的路数,他在等自己解释。
此刻晨光已经大盛,一道车窗之隔的车内仍旧有些晦暗,和车外的世界差异悬殊。
闻姜随时可能醒来,陆时寒不能和聂回继续这样长久地坐下去。
沉闷的气氛里,他能捕捉到聂回平缓的呼吸。这种平缓,意味着聂回的冷静强势。
陆时寒犹豫了最后三秒钟,最终对他说:“没有大碍,让您跟着担心,这件事是我的错。”
聂回轻笑了下:“我提醒过你。”
陆时寒自然记得:“我惜我的命。”
聂回又笑了声,带着丝嘲讽:“你这不冷不热的,知道我现在想听你说什么却不提的性子,是我教出来的吗?”
他的话顿了一下还在继续:“怕我上去撞见不该见的人,是吗?”
陆时寒没有否认:“见了您会生气,没有益处。这是我的问题,我的无能。调解长辈和伴侣之间的矛盾,是身为一个男人最基本的责任。您确定想见她,见了会开心的那天来到之前,我希望你们能暂时不要碰面,这对你和她来说,都好。”
聂回又冷哼了一声:“我以为你最近的心思在大成石化那里,原来是在女人身上。”
陆时寒没有同聂回争辩,说起别的事情:“药斋那里我已经和陈医生沟通好,陈叔会挑你有空的时候载你过去。你不想调理自己的身体,我也没办法逼你去。你为我操心,我懂;有时候吵起来,也没法避免。我们惦记你的健康,我想你也懂。你既然懂,就体谅下陈叔,他性子温和,不好劝你。”
聂回:“……”
他一时间沉默,没想到陆时寒会突然将话题绕到这样柔和的部分,太过猝不及防。
聂回冷静了两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为了掩饰自己应对关心时的不顺手,聂回又将话题转向他擅长的部分:“她知道吗?”
聂回的话不需要说的太清楚,陆时寒自然懂。
聂回在问他,闻姜是否知道那件旧案里,他是凶手的亲属。
陆时寒稍沉默,聂回便懂了。
聂回:“她如果知道,会走还是留,你并不确定。你妈妈横死街头的事情,这么多年我无法释怀。这是两败俱伤。”
陆时寒左臂抽疼了一下:“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如果人都能趋利避害,也不见得是好事。”
他此前遇见她,是他不告而别。
这次如果换她不告而别,他无非是等一等,或者等下去,并不怕。
聂回:“你知道我的为人。也许明天碰到,我还是会和她聊几句。”
陆时寒明白聂回的意思:“我不会拖太久。她有权利知道一切,然后做出她自己的选择。我来说。那些旧事她知道,通过我的口,是最好的结果。”
聂回降下半边车窗,是叫陈叔回车上离开的意思。
陈叔收到信号靠过来,聂回只最后说:“世界上有几种痛,一种是永远得不到;一种是失去了再也不会回来;另一种是执着地坚持了错误的事情。前两种,我作为过来人已经深有体会;最后一种,我希望我过些年入土之前,你得到的不是这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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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回和陈叔离开之后,陆时寒没有着急回公寓,在公寓楼底下沉思了片刻。
估摸着闻姜大概已经睡醒,他才上楼。
可闻姜比他想象的睡得还要沉。
他回到室内,体温撇去室外的寒凉重新变得温热了些,又重新躺回床侧,闻姜身旁。
这世界之大,天灾*很多,空难、地震常有,旦夕祸福总是难以预测。
人不能因为一件事可能存在一种悲观的结果,就在一开始的时候放弃去争取。活得这样谨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和一天又有多大的差别?
陆时寒视线和闻姜饱满的额平行。
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一直在沉睡的闻姜睁开了眼睛。
他的脸一点点挤进闻姜的视野,闻姜的眼睛,一点点在他眼前慢慢睁开。
每天醒来第一眼,能看到喜欢的那个人在身畔。
如果这不是爱情,那人生之长也没有什么好悲哀。
如果这是爱情,那再多的未知和可能的坎坷,也都不算什么让人畏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