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殊知道,她今天完全不在状态,她不可能在状态。
昨晚的口角与简华最后的掌掴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她跻身一线也有几年了,早期作为受气包一般没实力没后台只能任人揉搓的少女朱殊早就与她别过,在幕前她是谈笑风生游刃有余的新生代女神,在幕后她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牌,多少年没有人跟她挂脸了,她几乎要彻底忘却当初憋屈的经历了。
然而这一巴掌瞬间激起了她多年尘封的记忆。
朱殊从小长相就甜美乖巧,不知有多少大人在看见她之后都会赞美一句“这孩子长得真好,以后肯定是大明星大美女啊”。那时候的朱殊就像所有小女孩一样会做成为公主的美梦,却对什么大明星没有认知,然而当她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某一届影视颁奖典礼的直播时,红毯、华服、佳人、闪光,女星们自信风光的微笑与解说员激情洋溢的介绍词就像是那些童话故事的情节一样深深铭记在小小朱殊的心中,挥之不去。
她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忘记那场直播的画面,从此公主梦悄然退场,明星梦从此盘踞在她心里,一梦就是十余年。她在十八岁那年,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决然报考了x大的表演系,并依靠姣好的面容顺利考中。然而当时天真以为有一副好面容就能成为明星的朱殊毕竟太单纯,她向来不是刻苦练功学习的人,本科四年更是有大半时间用来和帅哥们谈恋爱,最后毕业出道,她仍是个除了美貌一无所有的花瓶。
刚刚出道那段日子对她而言就是不堪回首的黑历史。
她不断辗转于各个剧组,在戏中扮演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剧组向来不会怜惜她这样的龙套,非人的要求提起来毫不含糊,顶多发一顿盒饭做补贴。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累得生不如死,薪水却少得可怜,没有了还在校园里时那些富二代男友们的金钱支持,她就像被拔去了毛的孔雀。在大学里她是万千焦点的系花,向来不乏多金无聊的男人追求,那些男人把她当做面子,当做一件华丽的饰品,肯为她砸钱买奢饰品。然而出了校园,她的一些同学早就做足了准备签了好东家风光出道,有经纪公司的包装自然同样光鲜亮丽,而当红电影主角的身份更是叫那些富二代们趋之若鹜,谁还会去理会郁郁不得志的朱殊呢。
作为演员,她的相貌足够,演技却不足。外貌可以改变,演技却只能磨练。即使是在最低谷的时候,朱殊也没能塌下心去真正用心地钻研表演技巧,可以说她死不悔改,又或者她确实没有天赋。然而话说回来,如今演艺圈哪里还是演技当道的时候,徒有一副好相貌也能赚得粉丝青睐,即便有无数的观众抨击演技硬伤,还是可以厚着脸皮坚定不移地活跃于荧幕之上。只要后台够硬。
于是朱殊干了所有“勤恳”的女演员都会做的事情。
她找到了当时所在剧组的大导演,也就是简华。一夜之后,简华十分可靠守信地为她联系了经纪公司,经过将近一年的改造,朱殊终于在一部都市情感商战电视剧中脱颖而出,跃入观众们的视野之中。
简华承诺给朱殊的已经实现,而朱殊当初答应简华的却并没有贯彻得那么彻底。想来也是,朱殊正值芳龄,而简华却已年过花甲,且根本不符合朱殊多年以来心目中完美男友的形象。
于是出轨变得意料之中。
这几年以来朱殊在这方面一直做得十分隐蔽,狗仔们一直难以捕捉到一丝一毫的风声,像这一次这样有照片实打实摆在明面上还是头一次,以前有过这种爆料新闻她的经纪人向来都会直接联系狗仔所在的工作室给一笔钱了事。然而这次似乎事情发展并没有那么常规,其实她在公众眼中一直都是有几分风流的形象,有这种花边只能抬高她的点击率,对于她本身而言并没有太大影响。
真正麻烦的是简华那边。
简华是个风华不再的男人,这是很关键的一点。这样的男人通常极其忌讳自己女人的背叛与偷食,那就像是给他本人一张醒目刺眼的警示牌,揭示着他已经彻底脱离青壮年一般。
绯闻爆出是在午后,他一看到消息就立刻联系了朱殊,在电话里他并没有疾言厉色,也没有透露出他已经得知新闻的迹象,而是十分平静地邀请朱殊共进晚餐,顺便探讨一下她下个月的行程安排。
于是朱殊怀着侥幸心理赴约,谁料想迎接她的却是一顿臭骂与男人气结所致的一个响亮的巴掌。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婊巃子!”简华咬牙切齿的话语犹响在耳边,朱殊任由剧组的化妆师为她一层层地遮瑕掩饰那个隔了一个晚上仍然没有彻底消肿的掌印,心中想起这几年来她走过的每一步,心中却渐渐尝到了一丝荒凉的滋味。
“……好了,稍微侧一点角度,应该看不出来的。”女化妆师松了口气一般说道,“还好最近天冷,要是夏天的话这么厚的遮瑕粉底一出汗很容易脱妆啊。”
朱殊回过神来,看着化妆镜中的自己,片刻后冷笑一声,“脱妆了自然是你的问题。”说罢起身离开,神色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萧索。
塞纳看着她的背影也是敢怒不敢言,朱殊的大牌在圈子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她以前给这个女人上妆也是时不时就会被冷眼相对,明显是别处受了气撒到他们这些苦逼幕后身上,荧幕上的什么端庄温柔都是狗屁。
不过一想到朱殊被掌掴,那个透着血色的巴掌印浮现眼前,她的心情也解气一般好上几分。
裴老大和周先生的猜测十分精准,有理有据,只是这事儿安他俩身上看怎么想怎么觉得违和。
“会么?”周且听左手托着下巴状似沉思,右手则致力于把空酒瓶倒立在片场某张堆放杂物的桌子一角。
“当然会!”吕品也搬了一张小椅子坐在他身边,手下不像他玩酒瓶那样那么闲得慌,而是兢兢业业拿手机安排着之后两天的日程安排,“一个大老爷们八卦就已经很违和了,你们还两个人凑在一起八卦,跟后勤组那帮小姑娘有什么区别!”
周且听毫不介意,老神在在地反问:“你难道不想知道?”
吕品闻言先是气结,紧接着又觉得似乎自己还真有点想知道,最后彻底混乱,有些恼怒抓狂地抬起头来,“重,重点不在这里好嘛!”
周且听听出来有戏,抬起眼皮嘴角挂起不怀好意的笑容,优哉游哉继续追问:“你真的不想知道?”
“求知欲!好奇心!这个……这两点谁都会有好吧。”吕品煞有介事地辩解,顺带极其夸张掩饰的肢体的动作,“但你的好奇心应该用在正确的地方,天天瞎琢磨那些有的没的……后天的剧本你看了没啊!”
周且听继续摆巃弄他的瓶子,神情满不在乎,“没有。”
吕品一听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后天你戏份那么多台词一大串啊,你有没有作为演员的自觉啊!”
“说什么信什么。”周且听终于成功把酒瓶倒立在不太平稳的桌面上,放松地向椅背靠过去,语气中满满的调侃,那一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更是隐约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吕品听他这疑似安慰自己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自从周且听熟悉了在这里的生活之后,他那点深藏在淡然俊朗美青年皮囊下的恶劣本性已经开始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来。像这样泰然自若地调戏自己的事情最近真是频发,今天甚至还波及到了影帝身上,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正欲好好教育一番自家艺人,吕品余光突然瞟到了一个靠近的人影。
一个看上去有些面善的小姑娘手里捧着一个圆圆的东西一路小跑过来,泛着健康粉红色的白净脸蛋上挂着羞涩又欣喜的笑容,模样甚是养眼。
小姑娘站定,先是看了看一脸错愕的吕品,又瞄了一眼稍稍侧过脸看向她的周且听,随后眼神有些飘忽慌乱地开口,“周先生……”
吕品心里纳罕这是谁家小助理,而周且听却很快认出了她,“夹心。”
小姑娘闻言脸上的红晕瞬间蔓延到了耳廓,青涩地点了点头,伸出了手,“那个……我看天气预报说最近a市要降温,剧组这几天都要拍室外的戏,我……我怕你手冷,就想给你一个暖手宝捂捂手……”说着摊开双手,只见掌心端放着一个用细毛线织成的小狸猫脑袋,里面裹着一个疑似暖水袋的东西,暖水袋的灌水口还被很有心思地设计成了狸猫的身子,看上去憨态可掬,分外可爱。
周且听看着那个小狸猫眉毛微微挑了起来,却并没有伸手。
倒是吕品把嘴巴张成了圆形,“我的妈……你自己做的啊?”
夹心一听脸更红,说话也不那么顺畅了,“我就是……随便织的,啊不是不是,我是说……我平时就喜欢织这种东西……”
“谢谢,”周且听突然开口,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正经与淡泊,“但我现在没有回礼给你。”
“不用不用!”夹心闻言连连摆手,幅度之大小狸猫差点脱手,她连忙把小小的礼物塞给一脸茫然的吕品,眼睛看着的却是周且听,“你……你能用得上就好!”说完小姑娘转身迅速跑开,像是生怕他后悔还回来一样。
吕品拿着那个小东西,手心倒是真的感受到了热度,不得不说还挺舒服。他举着小狸猫回过头嘴才张到一半,就听周且听斩钉截铁抛下两个字“闭嘴。”
说完他也不再多看那个小玩意儿,扭头又开始研究起来桌子上堆放的几样道具来。
吕品心有不甘地闭上了嘴巴,把巃玩着那个小狸猫自己一个人嘀咕,“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