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裴冀所赐,他们第二天早上起晚了。
周且听向来浅眠,他早上是被炮竹声惊醒的。
扒拉掉还挂在自己身上的手脚,周且听晕沉沉地坐起身来,随意抄过床头的闹钟一看,居然已经上午十一点半了。
他有些头痛,身体也酸软疲惫,昨晚虽说算不上纵欲,但他们俩人毕竟也没有老老实实地睡觉,好歹也折腾到了后半夜,现在他又困又饿,状态真是差到不行。
掏出手机来一看日期,已经除夕了,难怪会有人放炮。
前几天剧组赶工,硬是挤出了两天的空当拿来过春节,周且听也是看在今天不用拍戏的份上,才会由着裴冀的性子乱来。不过他确实没想到这一觉能睡到现在。
剧组里不少小伙子早在几天前就开始张罗买烟花,估计那几下炮竹声就是他们折腾出来的。
周且听起床随意穿上浴袍,走到客厅里去开了一瓶矿泉水拿来润润喉咙。昨天小景他们准备得很齐全,还买了点糕点水果存放在桌子上,周且听来者不拒,也是因为实在饿得浑身乏力,拿起一个苹果连洗都懒得洗直接张口咬住。
他坐在沙发上啃着苹果放空。私汤会所距离酒店不算远,还能看到那些小年轻的燃放的烟花硝烟,周且听怔怔地望着远处缥缈的蓝烟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苹果快啃完的时候,裴冀也被吵醒了。
裴冀醒来的时候身体也是不太舒服,觉得浑身黏腻,想彻底洗个澡。然而他眉毛才皱到一半,手一挥,摸了个空――身边儿没人,顿时清醒了七八分,眼睛一下子就睁圆了。
“且听!?”他摸着身边凉凉的床单,心里也凉了半截,难不成昨晚都是在做梦?还是说萝卜后悔了,跑了!?可是自己昨儿晚上挺温柔挺照顾人家感受的啊,总不可能因为他第一次和男人干这茬事儿缺乏经验,觉得嫌弃就跑路了吧?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搅成一团,突然一道声音隔着墙传来:“怎么了?”
周且听这一句话瞬间洗涤掉裴冀无限发散思维的那些不靠谱的想法,直接叫裴老大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裴冀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潦草地穿上衣服后踢拉着拖鞋大跨步走出了卧室,看见周且听正一脸无辜地吃着水果后才笑了出来。
“饿了?”
周且听刚开口,窗外传来又一声巨响,着实把刚起床的俩人吓了一跳。
裴冀一看有人放烟花,立刻乐得更欢了,看着周且听说:“今儿是除夕吧?走,穿上衣服,晚上我带你放礼花去。”
周且听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话全写在了眼睛里,裴冀一对上眼神就了然,“你在英国肯定没接触过这些玩意儿吧?”
“以前唐人街那边也有人放,不过我自己从没放过。”周且听老实承认。
裴冀想着俩人昨晚上刚互通了心意汗水交织了一番,要按照正儿八经谈恋爱的角度来看,那从今天开始那就算正式进入蜜月期了,自然要做好随时随地腻死围观群众的准备。不过他俩情况特殊,现阶段只能走地下党模式,还不能开启昭告天下的副本,秀恩爱也只能对着镜子秀自个儿一脸。
不过没有观众不代表就可以不端正态度。裴冀内心的小人儿握拳,一脸革命红,秀恩爱发朋友圈那是给别人看的,我这一个人玩儿浪漫那才是实打实给自己对象享受的!韩若虚那个老匹夫把拍摄场地定在这么荒郊野岭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还有孤魂野鬼在镇子上游荡,度蜜月度到这种地步倒也是本事,不过好歹赶上个好节日,一年到头可能就这么一次能正经放烟花的时机,他怎么舍得不好好把握?
现在心上人又表示从没接触过这玩意儿,那更是手把手教学促进感情升温的好机会啊!裴老大又想起昨儿晚上喝某人*一度,狼血一个沸腾,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自己又收拾好了行李,拉着周且听退了小院钥匙就直奔酒店。
周且听先是被他絮絮叨叨推搡着换好了衣服洗好了脸,又目睹了他跟上了发条一样神速整理好两人的物品把小院收拾妥当,最后被他生拉硬拽一路带回了酒店,连两个就住在隔壁的助理都没来得及通知一声,实在是一头雾水。
“你,你要干嘛啊?”他被拽到酒店的停车场,气息有些波动。
裴冀也不跟他多做解释,远远看到有几个青年围着一辆小面转悠,直接挥了挥手喊道:“嘿!给我留点!”、
几个小伙子正在分烟花,正吵得热火朝天,冷不丁听到剧组最大腕的演员跟自己打招呼,都愣了一下,紧接着又看到了跟在裴影帝身后的周且听,一时间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带头倒腾烟花的小李跟裴冀接触比较多,也不怯他,直接走上前笑道:“裴大,这可都是我们哥儿几个自己买回来的,全是从市里边儿辛辛苦苦拉回来的,您一张嘴就白拿,我们可不答应!”
裴冀虽然算不上待人热情,但好歹脾气温和,也讲道理不拿架子,几个小员工见有人牵头也就跟着一块儿起哄,闹着跟裴冀要红包。
裴冀也爽快,直接让他们把买烟花的收据找出来,到时候拿到财务那里报销,又一人送了一张签名,换来了四大箱烟花和零零碎碎一堆小玩意儿。
周且听在一边干看着也插不上话,只能乖乖和他把烟花抱去自己的保姆车上。
裴冀见他有些疑惑,就笑着凑到他身边悄声道:“等到了晚上,他们都去看春晚,我陪你放烟花去,什么花样的咱们都放一遍。”
周且听抿了抿嘴,也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裴冀说得简单直白,他听着却莫名觉得窝心,甚至在内心深处隐隐有些期待夜幕的降临。
他俩相处时间也不短了,只一晚过去却陡然从朋友变为恋人。其实他也明白其实就隔着那么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就是另一番天地,裴冀对自己又向来比旁人要亲近,这变化听着翻天覆地,然而真正亲身经历过,倒也觉得顺理成章。可是毕竟身份变了立场也变了,周且听现在看裴冀任何与平时无异的语言行为,都像是戴了一副散发着粉红色气息的眼镜一样,怎么看怎么觉得透出那么一股恋人间才会有的狎昵味道来。
更何况他俩也算是干柴遇烈火,正式交往的头一天就滚上了床,恋爱关系瞬间就有了质的变化与发展。周且听现在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俩……这就好上了?
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不远处和剧组员工混在一起准备露天烧烤的裴冀,脑子里胡乱地想着。周围乱乱糟糟,可是他看着裴冀的时候却觉得身在真空之中,周遭变得安静得很。
裴冀也察觉到了周且听的目光,一边串着鸡肉和身边的工作人员说笑一边回过头,一眼就看到周且听坐在还没摆放整齐的折叠椅上,也不和周围叽叽喳喳聊着天的人们说话,只默默一个人盯着自己看。
一股暖流夹杂着酥麻的感觉灌溉四肢百骸,裴老大知足,太知足了。他很早以前就曾经自己一个人乱想过,周且听这么一个人如果谈起恋爱来到底会是个什么模样,那会儿他还没对人家产生想法,在脑海里想过一大堆版本,有霸道总裁系列的,还有邻家哥哥系列的,然而唯独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样子。
周且听看着他的眼神,让裴冀产生了一种这四周看似热闹非凡,但实际上对于周且听而言真正有意义的只有他一个人的感觉。
周且听见他看了过来,也不闪避,翘起腿来以手托腮,看着他似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裴冀咽了口唾沫,羊肉啪嗒一声落到了烤架上。
两个人心怀鬼胎,一路玩着眼神的小暧昧游戏挨到了黄昏。
全剧组都在野外吃烧烤,一路有说有笑有喝又闹折腾到了八点,拉帮结伙地回了酒店看春晚。
小景和吕品从今天一早开始就一直被这俩人丢到了被遗忘的角落,想问句到底发生了什么吧,这俩人跟对过口供一样全玩装傻充愣,啥都问不出来,可是一看就知道很有问题。
吕品帮着码放好了折叠椅,小跑到正收拾签子的小景身边悄悄道:“小景,刚才且听叫我先回去,影帝也说要我跟你去搭伙看电视。”
小景绷着一张脸,“我没法陪你,我得去陪别人。你跟你舍友看去吧,或者求小李他们屋,他们刚才还在招呼人过去玩。”
吕品一脸被抛弃的可怜样,谴责道:“重色轻友!你肯定是去找你那个陌上花去,对不对!”
小景叹了口气,“你又何苦要说出来再伤害自己一次。”
吕品饮泣,这哪里是过春节,分明是过七夕!
其实对于热衷于秀恩爱的小两口来说,每天都是七夕。这点裴老大应该深有感悟,他现在是既抱得了美男归,又体验了一把地下工作者的刺激快感,吃完烧烤后跟他家萝卜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紧接着就溜出了人群跑去了停车场。
裴冀哪里肯让周且听抱着烟花,只许他拎着那一带子小炮竹,自己抱着重头戏开路,一直将人引到人造湖小亭子前的那一片平地。
周且听跟在他身后,难得的亦步亦趋,乖得很。
裴冀将烟花摆在地上放好,回头拿过周且听手上的袋子,掏出一把细长的小棒,分了一部分给一头雾水的周且听。
他掏出打火机,先点燃了自己手里拿的,再帮周且听点燃,小棒的顶端瞬间火花四射,发出明亮的白光。
周且听拿着这小烟花有些不知所措,一点小火星溅射到他的手背,他顿时被烫到缩了一下手,眼中却闪烁出欣喜的光芒来。
裴冀看着他,也觉得十分舒畅喜悦,解释说:“这小东西叫电光花,俗名仙女棒,基本上谁小时候都玩过,还有大人也喜欢这东西。”他原本还想说其实这玩意儿小情侣一人一个拿着还挺浪漫的,可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总觉得太小儿女,要哄他家萝卜开心,仙女棒怎么能够?这东西就是个暖场的小引子,地上那四箱大的才是主角。
周且听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把那袋子里的小烟花都玩了一溜遍,裴冀一样样为他解释,喷花摆了一地,火光硝烟就没有消散过。
最后夜晚已经黑透了,只有几盏路灯的光芒支撑着,周且听手里举着刚刚点燃的一把电光花,看着裴冀笑得难得开怀。
“我以前从没见过这些,”他声音里都带上了笑意,“在唐人街里看到的也都是窜上天炸开的那种烟花,好看是好看,我自己却从没亲手点过。”
裴冀想问你母亲没有为你准备过这些东西么?转念又一想还是闭了嘴,安静地冲周且听笑了笑,开口道:“那你现在想试试么?”
周且听眼前一亮,“可以么?”
裴冀含着笑点头,招呼他把仙女棒扔了,过来蹲到礼花旁边。
裴冀把引线找出来,又把打火机递给周且听,柔声道:“点着了回头就跑,要确认确实点燃了再跑。别怕,导线挺长的。”
周且听结果打火机,跃跃欲试。
裴冀帮他整理了一下鬓角,笑道:“别燎着手。”说罢就站起身来退到小亭子里去,远远望着周且听。
周且听就跟个小孩子一样,兴奋全写在脸上,划拉了几下打火机后打着了火,紧紧盯着那一团小火焰就向引线那里移过去,手端得极其平稳,瞬间就点着了。
眼看着一点火花闪现在眼前,周且听扭头站起身就跑,大长腿迈开了猫着腰往裴冀那里赶,脸上清晰地洋溢着笑容。裴冀伸手拉过他,眼里的光芒都快化成了水。
引线很快烧到了头,周且听刚刚站稳,就听到身后传来发射弹药一般的声响。
他转过身,手还抓着裴冀的衣角,就看见一道光芒击破薄薄的淡蓝色硝烟直冲云霄,终于在一个制高点闪烁了一瞬间,下一秒只听一声清脆的爆炸声,如墨的夜幕中迸发出千万条金线,聚集成一个均匀闪亮的球体,紧接着又在金线即将消失的顶端闪现出火红的光芒。周遭的一切都被照得明晃晃,光线晃动着不甚真切,烟花的光彩也不过转瞬,但周且听仰起头却看了很久。
他从烟花最初只一点光芒的样子一直专注地看到所有火花消失殆尽,一些燃烧得持久的光芒就像坠落的流星一般降临到他的眼前,紧接着下一发又亟不可待地冲上夜空,再度迸发出耀眼华丽的光芒。
周且听看着在天上毫不吝惜地展现光彩的礼花,鼻尖嗅到的是淡淡的硝烟味道,除夕的夜晚虽然冷透,他的手心却一片炙热。
烟花伴随着长啸声窜上高空,周且听觉得他的人生似乎也真的伴随着这一朵朵礼花展开了新的篇章,那些礼花炸进了他的心里,呛人的硝烟却隔绝在外面。
他曾经看过礼花,更漂亮的也见过,但这一次,却是他亲手点燃的引线。
他觉得这似乎意味着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脑海却被礼花华美的亮相所占据,想不出个头绪来。蓦地,他感觉到手上碰到了什么,他回过头,直直地撞进裴冀深不见底的眼中。
裴冀其实没有在看礼花,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周且听。比起华美的烟花,周且听的侧颜似乎要更明艳。
“且听,”裴冀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周且听,眼底那一汪水就没有消失过,他的声音也化成了一滩水一般,湿漉漉,却澄澈见底,“这是新的一页了,曾经的好与不好,都叫他消失在这些烟花中吧。心只有那么大的地方,你要让更重要的人住进去。”
周且听愣住了。裴冀并不常正经起来,然而他一旦认真起来,自己永远招架不住。
“你可以不说,但我不可以不知道……”
说着,裴冀牵着他的手抬了起来,转而扣住了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