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微微凉,九月丹桂香。
杜小喜这些日子跟在大伯母身后忙来忙去,概因老夫人的八十大寿要到了。
杜小喜遥记得当年她爹给她选柳家当婆家的缘由之一就是柳家老的老,小的小。等着她长大了嫁过去,柳家的老头老太太们都睡长安觉了。这样闺女嫁过去,上面没有婆婆太婆婆压着,一进门就当家做主的生活简直不能更美好。
杜老爹想的很美好,现实却和他想的恰恰相反。
这些年来柳家的人一个个跟吃了仙丹似的,都七老八十的年纪了还活蹦乱跳的瞎折腾。
老夫人寿辰在十一月,往年总要大办一番,哪怕不邀请外人。柳大伯和柳二爷那嫁出去的快一百个闺女外带他们的夫婿和孩子都能把柳家堵的严严实实,热闹非凡。
今年太子三年还不到,就是家里有啥喜事也不敢大办。老夫人八十大寿是个极大的喜庆日子,按理是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要恭贺一番。可惜因着太子的事情,如今也只能自家人关上门敲敲乐呵一番。
虽说不能大办,可柳大伯的官职注定会有同僚送了礼来,柳大伯和柳二爷的外嫁的女儿们也会差人送东西过来。人未到,礼已到。这些都需要一一回礼。
杜小喜忙的晕头转向,谁家送了什么东西?和咱家关系怎么样?需要回什么样的礼?这些都需要一一记下来。特别是家里的近百个小姑子,杜小喜都快被绕晕了。
果然,当家做主不是那么容易。
这一日,柳家的大门大开着照常和前几日一般迎接从各地赶来的贺寿队伍。
对门的大街上已经坐了一排无所事事的婆娘,一脸艳羡的看着一车车进了柳家的东西。
“真是没想到,柳家的赔钱货竟然这么值钱!”
“是啊!是啊!这一车车往家里拉的,看的都眼热的很啊!”
“哎!这是第几天?听说到十一月柳家老太太过寿之前送礼的是停不下来了啊。”
见着几人扎着脑袋一脸艳羡,其中一个妇人颇为鄙视的道:“不过是些丫头片子,有什么可羡慕的!要我说还是儿子孙子好!”
其他几人俱是切了一声,“要是你家有这么多胳膊肘往娘家拐的闺女你能不高兴?”
以前多少人明里暗里笑话柳郎中家里是女儿国,现在好了,一个个嫉妒的眼珠子都红了。
若问京都百姓嫁娶之事记得最清楚的是什么?也莫过于那个权贵之家的女子出嫁之时的十里红妆。若问谁家寿宴之时让人记忆深刻,不是他家孙子给老封君献上了极品的白玉观音,不是谁家的儿子找来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深海红珊瑚,不是谁家孙女绣出的几百个字体不同的‘寿’,而是几年前柳郎中的六十大寿。
犹记得那几个月断断续续不停的有人拉着一车车的寿礼进了柳府的大门。
贪污受贿是极大的犯罪,这么光明正大的收受贺礼,户部的柳郎中简直胆大包天!
户部和京都衙门的人都快乐疯了,已经暗搓搓的清点好人手等着去柳郎中家抄家收银子了!
朝堂上,嘉元帝桌上堆满了各种谏言的折子,纷纷讨伐户部柳子平公然收受贿赂,搜刮民脂民膏,,实乃丧尽天良,枉为百姓之官。
结果,声势盛大的讨伐贪官污吏的大仗势,直接被当时的柳郎中一句话给堵成了哑巴。一个个憋屈的差点憋死!
“那些只不过是臣女儿女婿和侄女侄女婿送的寿礼!”
女儿女婿,侄女侄女婿!
呵呵,谁家有那么多女儿拉了几天的东西都没拉完啊!
心里默默的吐槽着,眼中却看着接连一个多月的时间从各地运来的一车一车的寿礼进了柳府的大门。
妈蛋,这真是女儿国啊!
见证了柳家近百个女儿女婿送寿礼的架势,京都的百姓们纷纷感叹。
这哪里是赔钱货,这一个个分明是招财宝嘛!
看看人家柳郎中,根本不用贪污受贿,一个闺女给一点都比他们累死累活的挣的多多了!
所以说,女儿家要好好教养,没有不顾家的闺女,只有不会教养的爹娘。
京都的百姓们犹记得当年柳郎中六十大寿的盛大场面。
如今,柳家老太太八十大寿了,全京城的百姓们都恨不得组团站柳家大门口围观柳家女儿们送贺礼的盛大场面了。
这一日杜小喜照例整理要入库的东西,门房的小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少夫人,六十三娘回来了!”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柳垚的堂姐妹和亲姐妹,可以说是遍布大商各地。
当年柳大伯还是个七品芝麻官的时候家里年长的女儿们嫁的多是同僚的儿子,后来官职高了,女儿们也嫁的越来越好。最小的几个女儿嫁的都是京中权贵之家的嫡子庶子。柳二爷的女儿们嫁的除了相交好的商户人家,便是柳家资助的一些有潜力的读书人。
六十三娘是柳大伯的女儿,杜小喜见过几面,在杜小喜嫁进柳家前已经出嫁,至于嫁的人家杜小喜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萱草小声提醒道:“六十三娘,夫家在青州府下关州姓夏,奴婢记得夏姑爷家境一般,能够考举人中进士大爷帮了不少忙。六十三娘嫁入夏家五年育有一儿一女,夏姑爷如今在广安府任府尹。大爷很是看重!”
杜小喜认真听着的同时忍不住心里感叹,古代的一等丫鬟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要衷心,能说会道,八面玲珑,长的不能太差,关键是记性要好!主子可以记不住,做丫鬟的一定要一说就知道。
哎!丫鬟难当啊!
杜小喜带着人赶到门口的时候便见一个形容秀美的女子站在轿边,静静的看着一片热闹的柳府。
杜小喜轻喘几下笑着迎上前,“姐姐回来了!快进家来!”
柳飞扇扯着嘴角笑了笑,“不了!老太太家里生辰姐姐妹妹回来家里肯定住的地方都不够了,我直接带人去庄子上住好了!”
“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大伯正好沐休在家,姐姐是如何也要回家住。”
爹娘奶奶在家,没有过门而不入的道理。
柳飞扇犹豫一番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杜小喜见柳飞扇脸色憔悴,眼底一片青黑,猜测着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杜小喜不好问便说起其他已经来到的堂姐堂妹。
两人相携着进了老夫人的院子,迎面便是一片欢声笑语。
小繁荣和几个年纪相当的孩子哇哇叫的追着小黑狗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咯咯的笑声让坐在旁边的大人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娘!”小繁荣看到翘着嘴角的娘亲嗷的一声跟个小炮弹似的扑了过来。
杜小喜深吸一口气把抱着她腿的胖儿子提起来抱在怀里,板着故意脸训道:“莽莽撞撞的像什么样子?摔到了怎么办?”见小家伙抓着胸前的八宝璎珞笑的露出了粉红的牙巴子,杜小喜轻拍了他的屁股几下,柔声道:“这是六十三姑姑,小繁荣快来叫人!”
小繁荣看了眼柳飞扇,乖乖的大声喊道:“六十三姑姑好!我是柳繁荣,您可以喊我小繁荣!姑姑脸色白白的,是生病了吗?那可要多吃点饭。”
童言无忌,最窝心,也最伤人。
柳飞扇想起许久未见的和小繁荣一般大的儿子直接红了眼睛。
“好,姑姑会好好吃饭!”
小繁荣的观点被人认可顿时笑的见牙不见牙。
坐在不远处亭子里的人已经看到杜小喜带着人过来,和柳飞扇同辈的几个女孩俱是站起来走了过来。
其中一人走的近了认出来人是谁忍不住低呼出生“六十三妹?”声音中满是不可置信。
其他两人是柳二爷的闺女,和柳大伯家的姐妹并不熟悉,两人对着柳飞扇礼貌的笑了笑。
柳飞扇红着眼睛进了亭子,柳大伯和柳二爷见到她苍白憔悴的脸色俱是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柳大伯年少些的时候发了疯般想生儿子,对于家中的女儿并不待见,更谈不上关心喜爱。等着上了年纪生儿子的心淡了,才发现闺女们一个个年龄大了已经嫁人了。他就是想关心也见不到人了。
不管怎样都是自己的种,柳大伯看了眼可怜兮兮的闺女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父亲?”柳飞扇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柳大伯,眼中闪烁着莫名的目光。
从小到大,她的世界里只有姨娘奶嬷嬷和嫡母。姐姐妹妹生活在一起,一年能见到父亲的次数都数得着,更何况来自父亲的的关心。
柳飞扇孺慕的看着陌生的父亲,眼泪实在憋不住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
“父亲!”柳飞扇踌躇一番还是猛的跪在地上对着柳大伯道:“请父亲女儿我做主!”
杜小喜和坐在柳飞扇另一边的柳飞凌赶忙把她拉起来。
柳飞扇丝毫不在乎形象的痛哭出声,“父亲,您要给女儿做主啊!夏家把女儿休了!”
在座的人一怔,柳大伯更是惊呼出生“你说什么?”
闺女多的人家最怕的就是其中一个名声不好,带累了其他闺女。现在突然一个闺女被休掉,简直晴天霹雳。
再说了,婚姻是两家之好,哪怕不好了,要休人家的闺女总要说出一二三四个理由。这么和亲家商量一句都没有就把人家的闺女赶回来的事情多是女方做了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
柳大伯大声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柳飞扇抖了抖身体缓缓道来,“夏明喻自从太子没了后就一直早出晚归不着家,女儿一直以为是他衙门里的事情忙,也没多心。直到大半年前有人告诉女儿看到夏明喻和一个不认识的小娘子走在一起,女儿才知道他外面有人了。女儿原本以为那个小娘子是个平常人家出身,便打算给抬进门来。结果没想到那女子竟然是右宰的外孙女,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一个多月前夏明喻突然给了女儿休书把女儿赶了出来,女儿实在无法只能回京都了!
父亲,女儿并未犯七出!夏明喻和田宛然珠胎暗结,休了女儿给她让位。女儿不服!求父亲救救女儿,求父亲救救两个孩子!”
柳飞扇话落,柳大伯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竖子尔敢!”
说实在的,夏明喻能够有今日靠的全是柳大伯这个岳父。夏明喻天资聪颖,在读书之上极有天分,为人处世也老成,是个非常适合官场的人物。可惜,当年出过三品大员的夏家,如今没落的耕读人家都算不上,和普通农户已经没了什么区别。
没银子,没人脉。这样的人在官场中从来都走不远,只能成为那些权贵之家的踏脚石,哪怕取得一些成就很快也会被背深厚的世家子弟截胡。很大可能一辈子庸庸碌碌做个底层的芝麻官。
柳家一直延续老太爷时候的善举,与人为善。平日里施粥派米,碰见有才华的落魄学子也会提供金钱上的帮助。当年柳大伯觉得夏明喻聪明好学是个好苗子,便掏银子供他读书。夏明喻常来府中和柳大伯探讨学问,一来二去某日便遇到上了喜欢在园子里看花采花的柳飞扇。’
两人暗生情愫,后来夏明喻成为举人便直接上门求娶。柳大伯觉得夏明喻不错,早有把闺女嫁给他的想法。如今夏家提亲自然欣然应允,很快两人便成了夫妻。
当时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现在因为各为其主,夏明喻为了新主子竟然直接把人给休了。
你一个靠着女人的凤凰男,竟然敢为了攀上高枝把人给休了!简直脑袋长到了屁股上。
柳大伯四十多个女婿,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对于夏明喻这个女婿他原本就高看许多。现在被看好的人背叛了,柳大伯的愤怒可想而知。
“你先在府上住着,等着你奶奶寿辰过了,就去给你讨回公道。”
“多谢父亲!多谢父亲!”柳飞扇连连磕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