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龙德寺！！”

　　 在人挤人的礼拜日，位于闹区的寺庙涌入大批人群。

　　 两个妙龄少女衣着轻便、手拉着手，在附近都是携家带眷来参拜的衬托下，如同两朵鲜嫩的鲜花混入一群杂草中，格外引人注目。

　　 玉子琼看着四处指指点点、明显兴奋过头的女孩，忍不住泼一头冷水道：“我在外头，限你十分钟，求完平安符立刻出来。”

　　 莫愁恩也只有在这时才正视对方是妖怪这件事。她乖巧应了，跟着人群缓缓往庙口移动。

　　 玉子琼在外面等她，顺便参观一下凡人信仰的盛况。

　　 凡人的花样似乎比以前更多了，之前那一小间土地公就鲜艳成一朵花了，眼下这间大庙可是坐有三个以上的上位大神。一间只有前堂和后院的小厅根本不够，这会直接盖了前、中、后，一共三个大殿出来，其中又有无数厅堂和走道连结。整座寺庙堪比当时纣王最奢靡的宫殿。

　　 虽然没有感觉到神的气息，玉子琼还是心存疙瘩，所以只是站在牌楼大门，偶而跟着凡人的议论声往里头撇几眼。

　　 凡人在这方面慷慨的不象话，玉子琼靠着柱子不太舒服，往后一看，原来是一根铜铸的龙柱，上头刻绘的鱼龙戏珠栩栩如生，她一个分心就被人潮带进了柱门后头。

　　 凡人真的对龙有一种诡异的痴迷，玉子琼瞇起眼，几乎每一面殿脊上都看得到以彩陶雕塑的神龙，它们不是在张牙舞爪，就是在玩着那一颗珠子。

　　 玉子琼看着那粒珠子，表情渐渐微妙起来。

　　 龙和蛇是亲戚，龙珠其实就是它们生的卵，以山林为家的琵琶精对龙并不陌生，以前住的山洞附近就有两条水龙栖息的大湖，只是那对龙夫妻常常因为育儿问题吵架，然后倒霉的就是生了一堆没地方放的龙卵………

　　 凡人不会是觉得他们互骂丢小孩的画面很神圣很庄严吧？

　　 被人潮越带越远，玉子琼努力往反方向离开，后头数不清有几间宫殿，只见一片飞檐壁瓦、重重迭迭，在阳光灿烂下金漆熠熠，彷佛真有飞龙神兽在上头盘旋飞舞，玉子琼本能感到不安。

　　 尽管人仙两界分开多时，这里所供的神明也已经不在，但凡人执着的信念不容小觑，玉子琼还是看到有淡淡灵力化为细流，一点一滴往天上某处流去。

　　 凡人依然在供给，神明却已经无法赐予，如今可以说是凡人的单相思吧，以为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依然听得见、看得到。

　　 就像莫愁恩，一双阴阳眼穿透天地，却依然相信着这间空荡已久的庙宇，只因为一些不着边际的神话还能继续支撑着他们的信仰。

　　 玉子琼好不容易回到柱门，莫愁恩还没有回来，玉子琼有点小后悔，真不该心软答应的。

　　 昨日莫愁恩拒绝了玉子琼的提案，本来唯唯诺诺的她竟是理所当然反驳道：“要离开十三班得先考进全校前六十名，短时间内我没办法离开！”

　　 玉子琼恨死了那该死的凡人制度，奈何对方说的是实话，玉子琼只能压抑着打昏囚禁对方的“邪念”，认真琢磨起那间教室的阵法。

　　 虽说要远离麻烦，但女孩是差事，不能不管，玉子琼还是愿意费一些心思在她身上，不过也就她一人。

　　 待莫愁恩气喘嘘嘘回来时已经是正午了。

　　 莫愁恩捧着一大袋平安符，有点抱歉道：“我们去吃冰吧？”

　　 阳气正盛，玉子琼妖力被压制到最低，整个人都有些透不过气，只想找一处阴凉避难，听到莫愁恩的建议便淡淡点了点头。

　　 两人避开人潮，来到一处偏僻的小巷。榕树茂密，树荫遍布，玉子琼好了不少，

　　 一栋栋老旧的公寓，几块不起眼的招牌凸出，莫愁恩似乎来过，一下就带着玉子琼钻进一间冰字老招牌下的店面。

　　 玉子琼感觉到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先是放松，接着又蹙起眉头。

　　 旁边的女孩突然紧捉住她的手臂，似乎有些紧张。玉子琼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天花板上一只长舌鬼正在用舌头向女孩“打招呼”。

　　 玉子琼对那只鬼微微一笑。那只鬼还没闹够女孩，突然看清女孩身旁的“人”，舌头立刻像含羞草似乖巧地缩回去。他连一声都不敢出，化为一道轻烟便消失无踪。

　　 “小愁！”柜台后的老板娘眼睛一亮：“好久没看到妳了！！怎么这么久才来一趟！”

　　 因为你这里闹鬼阿…….

　　 莫愁恩自然不敢说，她以前常来这家冰店，老板娘热情大方、甜品也是一绝，是低调的老名店。只是不知何时，被一只怨鬼入住，特别喜欢给客人免费“吹空调”……

　　 “把我的玉符戴上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了。”玉子琼注意到女孩的颈上依然空空如也。

　　 莫愁恩笑着没说话。

　　 老板娘照例送上店内招牌，包心粉圆绿豆牛奶冰，一小碗热呼呼的粉圆配着一大碗冰凉带劲的绿豆牛奶冰。

　　 鉴于玉子琼对全素的坚持，莫愁恩很体贴地给让老板娘去掉牛奶，连炼乳也不加，就纯粹的绿豆冰。

　　 “这里的粉圆很特别喔！”莫愁恩得意介绍：“仔细咬咬看！”

　　 玉子琼用汤匙舀了一颗黑黑亮亮的小珠子，热呼呼的，闻起来不像卵，应该可以吃。

　　 她含了一小颗。

　　 “红豆？”玉子琼细细咬着，感觉到在软轫表皮下还藏着一颗香甜的豆子，软硬口感交缠重迭，彷佛有一颗顽皮的珠子在舌尖中窜来窜去。

　　 “嗯嗯！它包了红豆进去，好吃吗？”莫愁恩笑瞇着脸，她有些婴儿肥，笑起来格外是一种孩子的稚气单纯。

　　 “还好。”新鲜劲过去，玉子琼立刻大口大口吃起那碗绿豆冰，还是这个营养、畅快。

　　 正往她们那处张望的老板娘看得一愣，赶忙阻止她道：“热粉圆是要配着冰吃阿！别把冰先吃完了！”

　　 软硬、冷热两组混搭的矛盾口感就是这家老店的招牌。但玉子琼吃着植物里的天地灵气吃着正嗨，哪会去思索什么口感和嚼劲呢？

　　 于是旁边客人看着少女一口一口消化着那碗到她下巴的冰碗，旁边是急得团团转的老板娘，彷佛少女不是在吃冰而是在参加考试，答案还通通填错了格。

　　 经过这一遭，莫愁恩似乎也感觉到了玉子琼非同小可的身份。她四处拉着玉子琼吃吃喝喝，无形中也为不少老店驱离了几只沉幽怨鬼。

　　 “我不是护身符，不会十二个时辰都在你身边。”

　　 玉子琼皱眉瞪着一家装饰可爱的书店，旁边的莫愁恩一脸无辜，说是要来买包平安符的礼物盒。屋檐下好几团黑色黏液一见到玉子琼就立刻往水管里钻，堪比老鼠遇到猫。

　　 “妳必须戴着它，”玉子琼将玉符重新塞回女孩的手中，莫愁恩抬头，恰好对上少女娟秀的下巴。

　　 两人一高一矮，光看地上的影子竟有一些说不出的浪漫。

　　 只见那高个子微弯着白皙的脖颈，几缕的秀发垂落于颈窝间。她一双黑眸幽幽似潭，宛如准备汲水打理羽毛的天鹅，眉眼秀雅而专注。

　　 气氛有一瞬间凝结出水露，莫愁恩眨了眨眼，眸中倒映的尽是那黑发白肤的美好。

　　 玉瑶……变得好美。

　　 “我的玉符比你那些破平安符还有效个好几百倍。”无视对面人痴迷的目光，玉子琼自故自道。

　　 莫愁恩目光微闪。她垂睫，一道影子近在脚边，不是人形，是一面类似大葫芦的剪影。

　　 玉子琼注意到她的目光，微微蹙眉。脚下的影子立刻拉长抽直，变成一个纤细少女该有的美丽剪影

　　 “没有人救得了那间教室，先救救妳自己吧。”

　　 玉子琼轻声细语，试图模仿苏妲己蛊惑纣王远离朝堂时的语气，丝绸裹舌、吐气如兰。

　　 莫愁恩眉眼渐渐放松下来，黑色的瞳孔也微微扩大，宛如一株面朝太阳放松的向日葵。

　　 “但，只要我不带上玉符，妳就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吧？”

　　 原本应该陷入迷惑的眼珠突然转了转，一下就恢复最初的黑亮有神，甚至可以说是狡黠的光芒。

　　 玉子琼瞇起眼。

　　 狡猾的凡人！

　　 莫愁恩见她沉下脸，忍不住笑了一声。

　　 她忍笑道：“你别生气拉！我一时半晌没办法离开十三班，真的需要好好读书才行！”

　　 “我可以直接告诉妳答案。”玉子琼把神识里的几捆玉简翻了一遍，无比自信。

　　 莫愁恩摇头轻笑道：“没有了那些家伙的骚扰，我可以好好念书的！”

　　 “只是……”

　　 突然，女孩张大嘴，像是瞬间被人夺去声音。玉子琼只注意到她紧缩的瞳孔几秒，就被对方用力拉近一道邻近的小巷。

　　 莫愁恩微靠着她，呼吸莫名急喘起来。玉子琼皱眉，以为对方又看到什么恶心的鬼魂，正反胃难受着。

　　 “怎了？”

　　 “………”

　　 莫愁恩睁大着眼睛，感觉到那股刻意隐藏的正气慢慢走远，这才闭起眼睛，松了一口气道：“没事，看到让人不舒服的东西而已”

　　 玉子琼一头雾水，却不知离她们不过几条路的距离，一个剑眉英挺的男人正学着方才的莫愁恩左右张望。

　　 他肩上背着一个长条状的包裹，其中一角微露光芒，阳光投射其上，宛如有鹰准注意到远方的猎物，光芒沉稳而锐利。

　　 男人微微瞇眼，往身后那包裹摸去，略带安抚道：“附近……有妖气？”

　　 只是任凭剑身如何低鸣暗示，男人却摸不着头绪，只能在几条小巷里绕着转。

　　 太阳西倾，一片橙红倒映在男人有力的手臂上，彷佛在昭告他的失败，他不禁恨恨咬牙。

　　 应该带思萤过来的，这种时候，只有阴阳眼能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