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随着陈玉祥的一声“咔”,镜头最后一帧定格在齐笑笑睁开的眼睛上,眼中无波,只剩下暗沉沉的黑,仿佛不似活人。
这双眼睛,后期会被嵌入林天真脸上,成为电影的最后一幕。
到这里,《绝对计划》全篇拍摄完毕,历时不多不少,整好40天。
“杀青咯!”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接着剧组里弥漫出一股子喜气,工作人员脸上或多或少都带了点笑,收尾的活干起来都利索了不少,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声中被释放开来。
齐笑笑见拍完了,本想立刻去找祁谦,季贤却先一步蹭过来,不轻不重的捏了捏她,抽搐着不大灵便的眼角肌肉对她使眼色。
齐笑笑看看他,然后不情不愿的微曲了身子,小幅度对四面八方敷衍的鞠了个躬,口中跟念课本一样说,“大家辛苦了。”
剧组人员跟她并不熟络,不过私下里倒是经常有人打听她,然而所获不多。在他们零星听来的传闻里,中规中矩的说法是齐笑笑原本是祁谦的助理,因为长得漂亮被陈导相中,这次恐怕要一炮而红。嚼舌根子的说法无非是齐笑笑这么漂亮一看就是被包养的,靠着脸蛋往上爬。
齐笑笑话音落下,边边角角里倒也络绎着传出几声“辛苦”,算是对她的回应。
她低头想了想,觉得那句“大家辛苦了”也不是那么索然无味,脸上不自觉带出点笑。
这时候陈玉祥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笑笑,这次演得非常出色,你会成为一个好演员的,祝贺杀青。”他虚托了齐笑笑的背,轻轻搂了搂她,并未搂进怀里,只是一个长辈对小辈的一点关爱。
齐笑笑飞快的眨了下眼睛,表情木了一下才想起要笑一笑,于是她就对着陈玉祥笑了一笑,也没说话。
季贤早就预感她要掉链子,上前一步握了握陈玉祥的手,“陈导辛苦,承蒙您提拔笑笑,万分感谢。”
陈玉祥笑哈哈像个慈眉善目瘦身成功的弥勒佛,“笑笑是个有天分的孩子,你们可要好好规划,别耽误了她。”
季贤微一点头,“一定。”
话不多说,季贤带了齐笑笑离场,先找祁谦汇合,待会晚一点去参加剧组杀青宴。
一路上,齐笑笑都沉默不语,季贤略好奇,“怎么今天这么安分,别是又想什么歪点子。”
齐笑笑侧目看他,突然说,“我以后还能演戏吗?”
季贤恍然,他笑一笑,说,“你想演吗?”
齐笑笑点点头,难得一本正经的不闹腾,“想。”
季贤上下嘴皮子一碰,“那就演。”想了想,他又说,“要是以后没人找你演,你就缠着阿谦,让他带着你上角色,对方要不同意他就也不演,多棒。”
齐笑笑仔细一思考,觉得他这主意是馊的,再一看他分明是在笑,脑子一转说,“刚才给我化妆的姐姐问我你有没有女朋友。”
季贤心里“咯噔”一下,觉得齐笑笑是要坑他,心里好奇的很她说了什么,嘴上偏要表现的不上当,不问话也不接话,哼了一声,生生哼出了一副千娇百媚。他本以为齐笑笑至少会再说一句“你说我怎么回答”,可齐笑笑也偏不,话题戛然而止。
他们两个各自揣着一点小心思回了保姆车,临上车前,齐笑笑突然凑到季贤眼睛门前,笑嘻嘻道,“化妆师姐姐觉得你脸上的妆化的实在太丑,想给你改造改造,这是她的名片。”她不知从哪抽了张名片出来,贴到了季贤脑门上。
季贤抬手拿下那张纸片,一看明明是张白纸,知道齐笑笑在逗他玩,恐怕没一句话是真的,也没生气,伸出食指点上齐笑笑脑门,不轻不重弹了她一下。
“齐笑笑,上来。”车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接着车门被拉开,祁谦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坐回了里面的椅子上。
季贤吓了一跳,一想坏了,祁谦声音里分明带着怒气。
齐笑笑偷偷对季贤拌了个鬼脸,转身蹦上车,她在祁谦脚边蹲下来,抬了头眼睛亮晶晶的看他,“你是不是吃醋了?”
季贤:“噗。”他算是知道了,齐笑笑给他下了个不疼不痒的连环套,一箭双雕。
祁谦心跳漏了一拍,季贤突兀的一声刚刚好打断了他心底泛出的奇怪感觉。祁谦眼眶中眼珠微错,剐了季贤一眼后,看回了齐笑笑,皱了眉说,“起来,这样危险。”
齐笑笑从善如流的站起身,在他旁边坐下,也不追问,自顾自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车开出去一段后,祁谦余光捕捉到齐笑笑还在笑,一副得了天大便宜的样子,忍了忍没忍住,“你笑什么?”
齐笑笑顺杆爬,屁股跟个毛虫一般扭啊扭,又往祁谦靠近一点,“因为我叫笑笑啊。”
季贤捂嘴,怕自己再发出什么响动被无辜波及。
祁谦扬扬眉,“你不是叫狗蛋吗?”
季贤:“噗――”捂住的嘴漏了气。
齐笑笑眨眨眼,“你取的名字比较好听。”
祁谦被不着痕迹的拍了马屁,心情见好,“我也这么觉得。”
齐笑笑突然说,“笑笑是你十年前给我取的,我们十年前就见过。”
祁谦一愣,知道齐笑笑是要认认真真跟他说这件事,他仔细搜寻了一遍记忆,实在不记得有给人起过名字。
十年前,他刚出道,一夜成名。要说那年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大概只有一件。
那天他因为一些不开心的事从剧组跑出来,跑到一条河边,捡了石头刚想打个水漂出出气,河中央猛得浮出一个脑袋,吓了他一跳。
事后他还在某些访谈里说起这件事,他记得那时候自己说的是,他看到了一只成了精的猫……
祁谦心思一通,脱口而出,“你是那只猫妖精?”
那时候祁谦十六岁,是个不大不小的男子汉,还带着一点中二的天真。他看着齐笑笑从河里游上岸,落地无声,整个人小小的,一身水渍,长发乱七八糟的贴了她前胸后背,一张白生生的小脸毫无表情,漂亮的不像人类。
齐笑笑没听明白,反问他,“猫妖精是谁?”
事情过去十年,祁谦早不记得当时小女孩的样子,只记得惊鸿一瞥,她的眼睛黑的像不见底的深潭,眼神冰凉,一点都不像个人,像个妖怪。她抱着一尾活蹦乱跳的活鱼,祁谦在访谈中把她说成一只猫妖,觉得还是美化了她。
其实他之所以会在访谈中说出来是还存了一点小心思,希望这个妖怪能记得他。
他实在无法把十年前在他脑海中午夜梦回过的小妖怪跟齐笑笑联系到一起,不确定的道,“你为什么下河抓鱼?”
齐笑笑眨巴下眼睛,“我饿了。”
祁谦心里无端端起了涟漪,声音轻的像呢喃,“真的是你?”
季贤竖着耳朵听了这么久,越听越糊涂,忍不住插嘴,“能不能说人话?微臣听不明白。”
祁谦说,“闭嘴。”
季贤识趣的在唇上横着比划了个封住的动作,感觉被彻底嫌弃了。他摸出手机,低头刷起了微博,想看看有什么能抚慰一下他心灵的鸡汤,却看到微博头条一条让他惊讶的消息,他不自觉的念出来,“罗巧白父亲被宣告破产,自杀身亡……”
祁谦对罗巧白有印象,之前季贤还跟他说过她疑似遭到绑架的事,刚想问一问,车子突然一个大幅度的打漂,祁谦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齐笑笑已经扑了过来。车身剧烈的一震,齐笑笑死死抱着他定在椅子上,祁谦心念电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反手搂住齐笑笑整个身体,身体借力一滚,压着齐笑笑落到了椅子下面。
他堪堪稳住身形,就听前面的王喜正一声惊恐的大叫,叫了一半又像被什么生生扼住了脖子,戛然而止。再然后就是惊天动地的一声撞击,车子撞上立交防护栏,车身被挤压变型,一个车轮摩擦着差点冲出栏外,引擎盖被大力掀起,恰恰卡在保护带上,保了车子一命。
一系列撞击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王喜正只记得斜刺里突然冲出来的车,他打了方向盘想让,却还是来不及。他感觉自己的后脑勺被钝物狠狠砸了一下,安全气囊弹出,他眼睛一翻失去了知觉。
祁谦只顾抱紧了齐笑笑,身体随着冲力狠狠撞上了硬物,他感到自己整条手臂麻了一下,一根筋狠狠的一抽,脑中就再也反馈不出那条手臂的疼痛。人在危急关头到底能爆发出多大的潜力,祁谦不知道,他只知道怀里的齐笑笑在拼命抵抗,自己却一味的抱着她不松手,哪怕用自己的身体也好,不肯让她受到伤害。
他听到齐笑笑惊恐的大叫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到后来声音里带出了哭腔,在求他放手。但是他不能松手,直到车子彻底停下来,他才终于支撑不住,晕死了过去。
可他哪怕是晕过去了,仍然是把齐笑笑搂的死紧,齐笑笑感觉自己是费了毕生最大的力气才得以掰开他的手臂。
她直起半个身体,发现自己视线变得模糊,车子内部已经乱成一团,车门连着车身凹成一个奇怪的形状。车子里面溢满了汽油味,还有金属被摩擦烤化的焦味。
这一场车祸来得突然,周围的车辆都被吓了一跳,连着又发生了几次小型追尾,等一切都停下来,陆陆续续就有人聚集过来,看到最前面一辆车被撞的七棱八岔,还冒起了烟,立刻往后退了好几米,怕引起大火波及自己。
早有人报了警叫了救护车,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如果放任不管搞不好真的会烧起来。
这时候有个身材健壮的中年男子越出众人,当心着靠近车子,手刚放到变形的门把上,立刻被烫得缩了回去,一惊之下也是退了好几步。
车子经过摩擦已经产生高温,空气里有泄露的汽油味,情况十分不妙。
那中年男子也是个好汉,立刻对人群喊,“谁有手套!”他刚喊完这句,车门突然重重的抖了一下,吓得好汉不自觉又退了几步。
这一下抖动过后,静了几秒,随后感觉车门又被狠狠从里面撞了下,立刻有人眼尖从破碎的窗户中看到里面有个瘦小的人在踹车门,一下又一下,几下过后,车门竟然就这样生生被踹开了,接着人们看到一个满身凄惨的女孩子小心的抱了个男人出来。她面无表情的抱着男人往外走,腿上不知被什么拉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涓涓的冒着血,滴了一路。
她把男人放到中间空地上后,又折了回去,人们眼睁睁的看着她一双细皮嫩肉的手又摸上了前面的车门,狠狠用了几次力,把变形的车门拉开来。中年男人反应过来,抢过去想帮她,她机械的侧头看了眼男人,就让开身体让他把座位上的王喜正挖出来,她自己又从后面绕进去,狠狠把季贤也拖了出来。等所有人都被安置到空地上,她仿佛脱力般突然跪了下去,大腿上的血漫个不止,染红了她整条腿,看起来触目惊心。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齐笑笑手脚并用的爬到祁谦身边,她的手掌被摩擦和高温烫得血肉模糊,她小心的避开那些脏污的血肉,轻轻替祁谦把脸上的发梢拨下来。祁谦的脸只是蹭脏了一些,并没有受伤,她像是松了一口气,脑袋一歪就倒在了祁谦身上。
围观的人里立刻有好多人认出了祁谦,不知是哪个粉丝,呜咽着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