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子时,施园回到香铺,将自己眼见的一切告诉白焰。
天枢殿因为有蓝靛在,并且近段时间,香殿上下守卫的力量也比以往加强了数倍,为避免被发现,他便没有跟进去,只是知道侍女带着老蛊师在天枢殿内待了小半个时辰,出来后就直奔天下无香。
白焰听完,眉头微蹙,沉默了许久。
施园隐隐觉得公子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便有些小心地开口:“因为公子之前交代了我别插手,所以我便没有救那老蛊师,而且那老蛊师本就是南疆香谷的人,所以我也就乐得看着他们窝里斗。公子……我当时是不是应该出手救下那老蛊师?”
白焰抬起眼:“那侍女呢?”
“哦,她从那老蛊师身上找出一包东西后,就又赶回香殿去了。”施园说着,就从自己身上也掏出一包东西,递给白焰,“不过司徒镜杀了那老蛊师后,就让手下的人将老蛊师身上藏的东西给换了,侍女拿走的就是司徒镜让人换后的那份,我这个才是老蛊师原放在身上的。”
施园说着就嘿嘿笑了一下,接着道,“我是瞧着那司徒镜行为诡异,肯定是打着什么坏主意,我便趁他离开后,将他手下换的这包东西给摸了过来。公子您看看,这是什么,好像是什么虫卵,也不知他们要这东西做什么?”
白焰接过施园递过来的东西,打开一看,原来是三枚香蝶的茧,只是这些虫茧已经全破了,连虫茧里的汁液也都已经干了,那些流出来的汁液沾棉布上,将棉布染出了几块诡异的墨绿。
应该是司徒镜杀死胡蛊师时,力量波及到了这些香蝶的虫茧。
胡蛊师和侍女要香蝶的虫茧何用?
白焰手里拿着那三枚已干枯的虫茧,沉吟片刻,就微微抬起眼,问了一句:“鹿源如何了?”
施园一怔,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福海便开口道:“这两日,只有刑院大掌事蓝靛能见他。香殿的事情,全由他身边的一名贴身侍从代为传话。不过香殿的事情让他安排的井井有条,所以即便他未露面,香殿上下也未因此而有异常。”
白焰将手里那三枚虫茧放下,起身,取出一个玉盒,里面放着的是一只已破茧的香蝶,这便是之前安岚让他代为饲养的。
白焰将玉盒递给施园:“把这个送到天枢殿,若能见到鹿源,便交给鹿源,若见不到,便交给蓝掌事。然后告诉蓝掌事今夜你看到的事情。至于这里面的东西,用是不用,如何用,随她的意思。”
施园不解:“公子?”
白焰道:“快去。”
施园只得应下,连夜赶去长香殿。
施园走后,福海道:“公子这是……想救源侍香?”
“你也猜出来了。”白焰将那三枚干枯的虫茧扔到火盆里,看着跳动的火苗道,“我不过是顺手推一把,是不是能救,他能不能活,还得看他有没有这个命。”
“是公子猜到后,我也才想到的。”福海先是敦厚的一笑,然后又轻轻一叹,“安先生,还是有自己的想法啊。”
侍女送出去的那封信,是安岚为鹿源寻的一条活路,但她并未将这条路托付于白焰,甚至不曾告诉过他这件事。而那侍女送信出去时的态度,自然也是代表了安先生的态度――有些事,他不得染指!
即便她已将自己的性命全部托付于他,也依旧不会改变她在这件事上的态度。
白焰道:“她已经看过那封信了。”
他指的是白广寒留下的那封信。
福海顿了顿,即便他没有看过那封信,但他跟着公子这么久了,公子的心思,他多少能读懂一些。所以闻此言后,福海沉默了一会,然后有些复杂地道了一句:“安先生,也是难得。”
看过了那封信,却还依旧对公子托付性命,这不仅是出于情,更出于对自身的绝对自信,并且同时还摆明了态度。
这是真正的落子无悔啊,心志如此坚定,即便是陷入了绝境,也势必是要翻盘的。
白焰走出门外,看着安岚的房间,他当初确实是没想到,竟会如此难得。
……
蓝靛一直在鹿源这等着,眼看还不到两个时辰天就该亮了,她起身走出屋外,两手抱着胸前,沉默地看着这银色的雪夜,看着在雪色映衬下宛若仙境的香殿,看着远处不时出来走动,对此还一无所知的守夜的侍从。她的表情越来越肃穆,心里一个一个盘算着,如果鹿源真撑不过今晚,天亮之前,她要清理的多少人,要安排多少主事,以及日后要如何给先生交代。
“蓝掌事!”片刻后,一直在鹿源身边伺候的侍从跟着出来,悄声道,“源侍香越来越不好了,再不想想法子,我怕是……”
蓝靛回头,却什么也没说。
侍从面上很是着急:“他们怎么还不把药引送来。”
蓝靛在屋檐下踱了几步,然后转身,正打算再进去看看,只是不等她迈过门槛,那侍从突然开口:“是不是他们回来了!?”
蓝靛即转身,果真看到远处有个身影正往这边急步奔来。
侍女走到跟前后,蓝靛往她身后看了看:“怎么只有你?”
侍女将药引递给蓝靛:“蛊师被司徒镜杀了。”
蓝靛一惊,接着药引的动作不由一顿,侍女简单说了几句,然后接着道:“这是我从胡蛊师的尸体上搜出来的,应该就是他说的药引,他回去天下无香之前曾说过,药引用酒煎服即可,蓝掌事快命人准备吧。”
蓝靛接过那牛皮纸包,打开看了看,牛皮纸包里的东西确实带着一股药味,只是她心里却生出疑惑:“司徒镜为何要杀胡蛊师?”
侍女摇头:“我赶过去时,只看到他的尸体被扔在外面,可能是被发现了,所以司徒镜便下杀手。”
蓝靛摇头:“那司徒镜为什么要将尸体留在外面,若是为了引你出来,却为何又让你顺利搜走这些药引?”
侍女的表情渐渐凝重:“蓝掌事的意思是,司徒镜是故意这么做的,那这药引……”
蓝靛沉默了许久,轻轻叹了口气:“胡蛊师已死,源侍香也只剩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死马当活马医吧。”
她说着就命旁边的侍从去做准备,侍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可就在这时,蓝靛听到刑院特有的有人擅闯香殿的声音,她即收住脚步回身,看向远处的雪夜,微微眯起眼。
有人潜了进来,殿侍虽是发现了此人,但却拦不住,只得一路追过来。
施园!
那人略微靠近后,蓝靛遂认出了他的身份,她的脸色一下变得有些难看。
“还不快让他们住手!”施园一边躲避那两在他屁股后面紧追不舍的殿侍,一边朝蓝靛道,“老子是替公子给你送东西来的。”
蓝靛微微抬眉,然后对那两殿侍打了个手势,再从怀里拿出一个特殊的哨子吹了两下。那两殿侍便收了手,不动声色的退了下去,已经往这边围过来的刑院院侍,也都随着哨声又退回到夜色中。
“蓝掌事真是威风啊。”施园笑嘻嘻地走到蓝靛跟前,眼睛却往她身后的房间瞅去,“这大晚上的,多冷啊,走走走,都进去说。”
蓝靛挡住他的目光,冷着脸问:“你替镇香使送什么东西?”
见她不让进,连看都不然看,施园从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然后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花,随即拿出怀里的玉盒扔给蓝靛,眼睛却看向那侍女:“你搜到的那包东西,是司徒镜特意换过的。”
侍女脸色微变,只是不及她出声,蓝靛就已经开口:“这个才是老蛊师带出来的?”
施园道:“这是公子让我给你送来的,老蛊师带出来的那玩意,已经被司徒镜毁了,公子看到后,大发慈悲,便将这个送给你们。公子说了,用或不用,随你的意思。”
蓝靛打开玉盒,看到里面的香蝶后,微微皱眉:“胡蛊师带出来的也是这东西?”
施园道:“不是,他带出的是这玩意的茧。”
蓝靛道:“这个不是茧。”
施园道:“所以公子说了,用或不用,你随意。”
蓝靛问:“镇香使没有再说别的?”
施园摊了摊手:“没有。”
蓝靛的脸色愈加难看,施园眼睛却又往她身后的房间那瞟了瞟:“让不让进去,不让的话我走了。”
蓝靛盖上玉盒:“不送!”
施园嘿嘿一乐,满不在乎地转身,不消片刻,身影就消失在夜色中。
蓝靛拿着玉盒走回鹿源的房间,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鹿源,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镇香使应当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加害于你,只是他送来的这味药引,是不是有用,会不会另有隐患,能不能留住你的性命,我也无法断定。”
鹿源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挣开眼,只是眼皮轻微地颤抖着。
蓝靛将那玉盒放在他手里:“终究是你自己的命,所以你来决定,若是用它,你便握一下这盒子。”
鹿源的手基本是不能动了,只是当蓝靛将玉盒放在他的掌心时,兴许是玉盒的冰冷刺激到了他,遂见他的无名指和尾指忽然动了动,向掌心弯曲,随后他的食指也跟着微微弯曲。
蓝靛开口:“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