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
没有在意辰鸣的冷嘲热讽,安迷修说道,“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我的后继者,不需要恐惧。”
“从见到你开始,我就没有了恐惧。”
辰鸣微微一笑,拿着油灯没有犹豫,走向冥河。
当他第一脚踏入的时候,河水像是接触到了什么美味佳肴,掀起巨浪朝辰鸣扑去。
河岸上,安迷修大声提醒,“牵动精神世界的火焰,点亮油灯。”
辰鸣眯起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的指尖燃起了绿色的火焰,轻轻地放在了灯芯上面。
“哧。”
油灯亮了起来,火光摇曳,辰鸣周围半米的范围,都被光芒笼罩。
而冥河,也沉寂了下来,巨大的浪潮缓缓消退,没有发出一点生息。
“院长,你说他会成功吗?”
河岸上,望着渐行渐远的辰鸣,休伯特说道,“面对亲情时,即便是魔族都会犹豫,更何况,他是人类。”
“古时候,在遥远的东方世界,有一句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安迷修冷漠地笑道,“人类的性格是铭刻在灵魂中的,他不会变,别人也不会变,不被神明眷顾的他,只能被绝望收纳。”
他挥了挥手,地面隆起一张灰石王座,王座的顶端,有着鬼火点缀。
他坐在上面,看着那没有边际的冥河,说道,“唯有绝望,能够赋予他以自由。”
……
“好难受啊……”
河面上,辰鸣的双眼闭合,他的灵魂被油灯封锁,属于自己的那朵火焰,此刻不知怎么了,竟然在燃烧着自己。
难以呼吸的溺水感,火焰灼烧的刺痛感,他的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仿佛掉入了看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外界,引灵灯的火焰剧烈地燃烧着,光芒笼罩的范围越来越大。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一天,两天,三天。
他在河面上徘徊了整整三天,油灯也燃烧了整整三天,他停了下来。
站在河面上,辰鸣睁开眼睛,空洞,无神的瞳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光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着两滴河水在他身边环绕,悄无声息地闯入灯火中。
在他停下的那一刻,两滴河水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引,钻入他的胸口。
……
“啊!”
不知过了多久,在黑暗中下坠的辰鸣猛然惊醒,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周围。
“这里是……”
熟悉的环境让他无所适从,一个孩子正坐在桌子前面绞尽脑汁,桌面上叠满了厚厚的两摞书。
辰鸣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我的房间?”
是的,这里,是他小时候居住的房间,而那个坐在桌前的小孩,就是小时候的他。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小孩,却怎么也无法靠近。
他冷笑道,“是要我作为旁观者么?”
“嘭!”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道巨大的关门声,伴随而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的激烈争吵。
“又来了。”
习惯性地笑了笑,辰鸣没有理会外面,他走到小孩身边,看着在现在的他看来十分简单的数学题,喃喃道,“你都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他们还要这样争吵?”
小时候的他不明白,可现在,他明白了。
虚荣。
从幼儿园开始,他读的学校,就是那所谓的精英教育机构,在那里,本该快乐的孩子们失去了自由,久而久之,变得麻木不仁。
就像眼前的他,哪怕外面吵的天翻地覆,这个年龄还不到十岁的孩子,都不哭不闹,埋头学习。
因为这个时候的他知道,只有考试拿了第一名,他的爸爸妈妈,才会短暂的停下争吵。
不是因为宠爱,而是为了像他的亲戚长辈们炫耀,他们的基因有多么的优秀。
画面一转,他来到了一个很大的操场,循着记忆找到了这个时候的自己。
操场上的人很多,因为今天,是学校举办的运动会,他的父母也在不远处。
漫天的加油声伴随着枪声的响起,一排小孩开始竭力奔跑。
他的脸色很苍白,刚刚开始奔跑,就已经在剧烈地喘息着,他发着高烧。
但是即便如此,为了不让父母失望,他依旧跑了第二名。
可接踵而来的,却是父母那恶毒的打骂。
嫉妒。
因为他们邻居的孩子,跑了第一名。
黑夜里,辰鸣看着蜷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的自己,哪怕自己的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哪怕自己已经饿了一天,他没有生出一丝委屈,他觉得,这是他的惩罚。
兜兜转转,辰鸣像走马观花一样,看着自己慢慢长大。
一年,两年,五年过去了,他的父母还是那样,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这么长的时间里,辰鸣作为旁观者,他开始从熟悉,到陌生。
父母的面容开始慢慢扭曲,直到最后,他们的脸上再也没有什么熟悉的痕迹,换之而来的,是两张可怖至极的恶鬼脸庞。
名为嫉妒,与虚荣。
他的最后一站,是在父母的葬礼,这时候的他,刚刚大学毕业,面庞清瘦,身材单薄。
高考那天,他的阑尾炎发作,他忍着剧痛踏入考场,最终,他还是晕厥了过去。
他没有考上父母期待的大学,而是在一所普通的二本学校就读,从那次开始,父母就切断了他一切的经济来源。
他靠着兼职,奖学金来维持生活和学费。
最后,四年没有联系的家中传来了父母的噩耗,他回家了。
葬礼上,他放声大笑,可笑着笑着,就哭了。
是啊,即便再错,那也是自己的父母。
可作为旁观者,辰鸣在看到那两张遗照的时候,心中没有悲伤,只有无尽的快感和急促的呼吸。
最后,画面黑了下来,辰鸣的笑声没有停止,依旧在黑暗中来回游荡。
“都是因为你!”
熟悉的喝骂在他耳边响起,他抬眼看去,却看见了两张极其陌生的扭曲面孔,像是人类,却是恶鬼。
“你们是……”
辰鸣停止了笑声,微微皱眉细想,许久之后,他才笑着喊道,“爸,妈,你们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