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妱被沈平问得心中发窘。薛凝为何出手呢,还不就是为了秦愈争风吃醋?
可这话如何能对沈平提起?
沈妱虽说脸皮也不算太薄,可要跟父亲谈论少年男女的心事儿,却还是从没有过的事情,不由老脸一红,讷讷道:“我哪知道,也许是这两天我哪里惹了她,自己却没发觉吧。”
沈平静静的看着女儿,没说话。
屋里安静了片刻,旁边桌上香丝袅袅。沈妱到底年纪有限,心里又藏着事情,扛不过沈平的目光,只好低头道:“爹爹还是别问了。”
“难道是为了秦愈?”沈平一猜就中。
沈妱诧异的抬头看她,面色不知怎么的就腾的一红,随即轻轻点头。
若搁在别处,父女间哪里能谈这些个话题,可沈平本就为人开明,加上沈妱幼时撒娇痴憨惯了,有事时也更喜欢向沈平讨主意,父女间自有默契,倒还不算太尴尬。
沈平心里如今只是关切沈妱的处境,问道:“那你怎样想?”
“女儿还能怎样想,”沈妱轻笑了一声,“他们俩有心玩这个,我却没那功夫。”
“其实认真看下来,秦愈这孩子也不错。这回他为了能跟着出来,求了我好久,说是为了长见识,多看看藏家们的本事,据我看来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沈平拿着茶杯徐徐品着,全然家常谈天时的慈父姿态,“这些年我暗暗的瞧下来,秦愈这孩子确实对你上心,值得托付。”
“爹!”沈妱含羞带恼的打断。
沈平便是一笑,“这会儿怎么不好意思起来了?先前还嚷着招婿时要掌眼。”
“那也没有您这样乱点鸳鸯谱的。”沈妱刚才的些微窘迫散去,倒是淡定下来了,道:“秦家是什么身份地位,您又不是不知道,秦愈如何能进咱们沈家的门。而且您先前也隐约提起过,姨父和秦大人近来不怎么对付……”
“倒是学会关心这些了。”沈平赞许的一笑,叹道:“我也是觉得秦愈这样心诚的孩子实在难找,要是当真把你交给他,为父也放心。至于你姨父和秦大人的龃龉,暂且放在一边。如今就看你的意思,你若乐意,我便帮帮他。”
“可若真是如此,秦愈舍弃的可就太多了。”
“这倒没什么,只看个人所求罢了。”沈平像是在开解,“当年你母亲要嫁给我时,人人都觉得门第不对,不明白你母亲为何放着京城的一众侯门贵公子不嫁,偏偏跟了我这无心仕途的布衣。可如今你瞧,她半点都没觉得可惜,还很庆幸当时的选择。何况秦愈此举也并非全然舍弃前途,他依旧能科举入仕,一展抱负,他自己都能看得开,你又担心什么?”
这……沈妱又一次无语凝噎。
其实理性来说,就如今沈妱能接触到的适龄儿郎里头,秦愈确实是最佳的选择。家世显赫、才貌卓绝,心地善良却又不拘泥迂腐,行事稳重懂得变通,又保留着少年人的鲜活之气,实在是难得的佼佼者。
以沈妱的家世来说,想嫁进秦家都是高攀,想让秦愈进沈家的门来招婿,那可算是痴心妄想了。
如今眼看着这“痴心妄想”有变成现实的可能,换了哪个人来说,都该高兴些才对,可沈妱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甚至觉得……发愁。
秦愈进了沈家,他依旧能在仕途上一展抱负,这一点沈平说得并没错。可不管怎么说,以一介二品大员嫡出公子的身份招婿到身为布衣百姓的沈家,秦愈不可能不舍弃些东西。
若是他跟沈妱两情相悦也就罢了,两人为求同心厮守,放弃些东西也没什么,可关键是——
沈妱扪心自问,她对于秦愈,其实更多是书院的同窗之谊,而没半点男女之情。甚至直觉告诉她,再过上几年,她依旧不会对秦愈产生什么男女之情。
这种情况下,再让秦愈招婿进来,沈妱就觉得太对不起他了。
毕竟是书院里最要好的朋友,沈妱一向都盼着将来秦愈能一展宏图、更胜其父,所以更不想坑了他。
理清了这些,沈妱心里头倒是亮堂明快了许多,抬头时脸上已是一派安然,“女儿细想过了,秦愈并非良配,爹爹还是想办法叫他歇了这个念头吧。”
“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沈平注视着女儿,眼中不无惋惜,过了半晌才点头道:“夜色深了,早点去歇着吧。”
沈妱脸上神色轻快,服侍着沈平将日常保养的药丸服了,便自回屋去。里头石楠已经铺好了床褥,还将当地官员所赠的香薰好,就等沈妱梳洗入睡了。
睡前净面后保养完了,石楠细细的给沈妱腮边抹着去疤的膏药,叹道:“刚才跟薛姑娘走在路上,她脸上的面巾被风吹起来,我看脸蛋上那道伤疤还显眼得很呢。伤口刚结痂,有些地方褪了痂后红红的,大概有两寸长,看来当初伤得很重!”
“她的伤口才结痂?”
“是啊。”
怎么会这么慢……沈妱不由看向镜中的自己。那道细若游丝的疤痕已不若最初显眼,若不是特意去看,粗粗扫过去时甚至都没法发现。她这伤口算是好得挺快了,跟徐琰送的那膏药也不无关系,可薛凝跟她同一日受伤,如今伤口才结痂,那也太慢了吧?
“按理说,薛凝的伤口应该前两天就结痂,这时候都能痂熟脱落了吧?”沈妱扭头问石楠。
石楠原先还没在意,这时候经她提醒,也觉得奇怪,“确实慢了点。我听紫穗她们各处寻治伤处的好药膏呢,就算不能像端王殿下的这药一样有奇效,也不该这么慢呐。”
沈妱闻言沉吟。
薛凝寻来的药膏肯定没问题,她的伤口恢复得慢,必然是当初划伤时出了问题。
脑海中猛然闪过当初徐琰递给他药膏瓶子时的模样,沈妱记得当时徐琰颇为认真的叮嘱道:“这药膏足够你恢复如初,最近别再乱抹药膏。”
她当时也没在意,如今回想却觉得有点奇怪。
难不成当初薛凝其实在灰貂的爪子上抹过不利于伤口恢复的东西,被徐琰察觉了,所以叫她别胡乱用药?
若果真如此,徐琰怕是会原样奉还,那么薛凝的伤口迟迟不见好,自然是情理中事了。
若她的推测没错,那么薛凝居心的歹毒程度可就又拔高一层了!
第二天碰见徐琰的时候,沈妱便委婉的问了此事,徐琰将她扫了一眼,只道:“看着虽笨,脑袋却也算灵透,算是见微知著。”
这就是说她猜得没错了?沈妱被人夸赞当然有点高兴,可是——什么叫看着虽笨?她微恼抬头,就见徐琰早已出了客栈的门,不知道又办什么事儿去了。
沈妱平白被他嘲笑,一肚子气没处撒,只好在吃饭时多咬几口软糕。那咬牙切齿的劲儿就连沈平都看出来了,还笑着问她,“阿妱跟这糕点有仇?”
仇倒是没有,就是心里不高兴!沈妱颇为委屈的看了沈平一眼,没答话。
要说沈平这好爹爹的名声真不是凭空得来的,见着沈妱心情不好,他在去拜访藏家的路上竟然抽空去了趟文玩店,挑了个极可爱的白兔笔架给沈妱玩,叫女儿登时大乐。
这些天里薛凝大抵是全心扑在那张脸蛋上,倒是没再生什么幺蛾子,沈妱乐得清静,每日里跟着去各处书楼转,虽说累了些,心里却是满满当当的。
过几日到了嘉义,当地有座玉女峰远近闻名,一行人拜访了几处藏家后,以嘉义的父母官孟晋为首,当地官员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陪着徐琰及薛万荣等人去游玩。
这玉女峰的名头沈妱也听说过,先前跟着沈平外出游历时曾途径嘉义,本打算去见识见识的,可惜当时出了点小变故,父女俩匆匆回庐陵,去游玩的计划被搁置。
这回再临嘉义,沈妱老早就筹算着哪天去玩玩,如今有当地的父母官安排,自是更好。
这趟出行自然不能漏了薛凝和沈妱这两位千金,好在孟晋有位宝贝女儿孟娴自幼活泼好动、热情好客,这回便由她陪着两位姑娘玩耍,孟晋便也放心的陪着那群贵人去了。
初入玉女峰时阵列分明,孟娴、薛凝和沈妱三位女客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下乘着肩舆登峰,另一头则是孟晋等官员陪着徐琰和薛万荣、秦愈等人。到得后来,端王殿下不耐拘束,也不知跑哪儿逍遥去了,秦愈和一众政客们呆着无趣,便也不时的来沈妱这里逛逛。
沈妱不大习惯乘着肩舆登山,正好跟秦愈相伴步行。
两人说说笑笑甚是快活自得,而在他们身后,薛凝眼中的寒意却是越来越浓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