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安化侍被这话着实吓了一跳,噌的一下便从地上坐了起来。
“陆兄......你爹叫什么?”
“呜......别人都叫他陆老鬼......”
“陆兄,我说的是真名。”
“......陆简雍......我那个爹......他叫陆简雍!”
陆简雍!
陆某人!
安化侍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之前鸠摩和尚不止一次念过这个名字,的的确确就是陆某人不愿提起的名号,应该便是陆某人第十三世人生使用的称谓。
也即是说,陆简雍就是陆某人,而面前这个醉千殇酒楼的少东家陆潜,就是陆某人从未提起过的亲儿子!
世事无常,变幻莫测,不可捉摸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
缘分这东西当真是妙不可言,安化侍一直对陆某人心怀愧疚,没成想眼下竟机缘巧合地遇到了他的骨肉至亲。
“老陆,你可从来没告诉过我,原来你在红尘中还有醉千殇这么大的家业......”
安化侍满意感慨地笑笑,摸过喝干的酒坛,打碎了在侧壁上刮些残酒入肚。
他其实是理解陆某人的。
毕竟陆某人活了那么长时间,他所修行的飞头蛮功法就是要不断经历人生,虽说有了悠长的岁月,但连续经历十三次红尘,他的内心应该早已疲惫不堪,自然也懒得去提所谓的酒楼家业,亦不在乎所谓的骨肉亲情。
这陆潜很明显是陆某人游历红尘中留下的一颗种子,可能陆某人自己都把他记不清了,安化侍仔细又看看陆潜的脸,的确五官轮廓和陆某人其中一颗马脸消瘦头颅有些相似,只不过之前他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因而也没有去好生观察。
“老陆,这可能就是你我未尽的纠葛吧。”
安化侍感慨了一嘴,起身将陆潜扛在自家肩头,带着他往道观中走。
路上陆潜还是晃晃悠悠满嘴胡话,安化侍将他安置在自己的房间中,由于屋子里只有一张卧榻,安化侍全让给了他。
今晚安化侍准备继续整理药园,修行者不眠不休完全没有问题,只要运转真气就可以冲散酒气,不过陆潜很明显体质比安化侍差太多,一整坛屠苏酒还是够他受的。
毕竟,当初七尹客栈里的店小二也曾说过,这酒连边军汉子都喝不过三碗。
“令狐兄,咱们接着喝......”
“以后再喝。”
安化侍替他盖好被褥。
“令狐兄,我云戒里还有呢......”
“陆兄,我真名叫安化侍,不是令狐冲,你以后叫我安兄吧。”
“好的,令狐兄......”
安化侍见状笑了两声,很明显陆潜已经糊涂了。
这还是安化侍第一次在南平京里向别人主动说出身份,不管陆潜听到与否,最起码连澹台夭夭他都没有告知。
其实安化侍也想告诉她,他能感觉到澹台夭夭不想害他,再者说安化侍这名字跟舒家也本就没什么关联,不会引起太多不必要的设想,可他还真就一直没说。
可能是从一开始就骗了她,骗了太久反倒是不想再圆回来。
安化侍晃了晃脑袋,他不清楚为何自己现在这么在乎澹台夭夭的感受。
替陆潜盖好被子,安化侍缓缓出门。
临到门口时他转过身子,看着这位在意气相投之人面前随便喝醉的傻子,一时间免不得又对他产生了几分担忧。
“既然你是他的儿郎,但凡我还有一口气在,自此以后,护你周全。”
“嘭!”
房门被重重关上。
道观外的夜空依旧繁星璀璨,似乎比现世中更加耀眼斑斓。
安化侍静静朝药园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想着陆潜跟他说的话,关于龙虎山之弈的那些话。
“北戎剑宗太行长老和一众精英弟子都会跟张北鱼前来,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内门盛事。”
走着走着,他忽然望向北方,脑海里响起鸥鹭忘机的旋律。
“都会来的话,她有没有在,她......也会来吗?”
当日无话。
时光匆匆如水又过了十数日,约定好的龙虎山之弈仅剩最后三天。
南靖历一五九年十二月二十三,年尾,吉庆。
一向热闹非凡的南平京变得更加火热,稽查司纷纷配合大理寺倾巢而出,军部亦委派两员大将加固四面八方城防,一派闹中有序的盛事治景。
早在几天前,叶崇山便宣布了御空禁令,此刻整座南平京上空万里无云,根本看不见任何御空飞行器械,亦看不到任何驾驭法器的大修士。
而之所以这般,乃是因为今日是个重要的大日子。
北戎与道门齐名的剑宗前来赴约,今日乃是其整装入城的约定之日!
南平京四大城门之北城门,号为北襄门。
巨大的北城墙左右不见尽头,高耸入云仿若一面万仞高山。
一排排威武雄壮的城防军在城头严阵以待,军容壮盛且满脸傲然。
即便不是修行者,能在如此恢弘壮阔的南平京当差服役也足够自傲,今日出动的接待仪仗中的每个人,结束后回到家中吹嘘一番,那都是一段光耀门楣的顶头大事。
城门口处的办事审办处被撤掉了,此刻已被一排排道宗修士全部占据,所有人皆青衣佩剑手捧拂尘,数量足有千人之众,能看出几乎出动了南平京及周边所有外门分舵的人丁。
城门正中央让出一条中线,一排由内门弟子组成的百人阵仗静静伫立,皆是内门世界中绩效良好的优秀之辈,已经醒酒的陆潜此刻也被选拔阵列其中。
当然,这里面就没有安化侍什么事儿了,毕竟他只是个未登上半阶清净坛的道门笑话,一个只能依靠澹台门客背景的“走后门者”。
九大主峰掌座除周老九外全部出面,与之相随的自然是引以为傲的首座弟子。当然这其中太玄山全部缺席,还有叶苓茯这家伙也唱起高调,不晓得去向何方也并未现身。
明明是事关己身的大事却不亲自出面,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可在场弟子没有一个敢发出丝毫怨言,反倒是对缺席的太玄山说起一阵阵风言风语,见风使舵世态炎凉在何处都是一样,趋炎附势在修行界依旧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