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崇山朝着断崖下嘶吼。
他不断尝试用空间挪移之术往下猛冲,可相柳大妖貌似已经完全反客为主,仅剩两道命格的六魄琉璃体根本镇压不住,此刻与他这位空境大能正面对抗起来。
叶崇山一时间动了真怒,神念一动瞬间封锁整片龙虎山地域,随即化成一条咆哮青龙朝叶苓茯跌落方向俯冲奔袭,撞碎相柳大妖的重重阻碍来到了叶苓茯身边。
紧握!
叶崇山一把攥住了下坠的叶苓茯手腕。
相柳大妖虽说目前还是胎儿状态,可其毕竟是荒古前神话传说级别的妖族种类,如此幼年体竟可和大能神通比肩,不得不说妖族的修行天赋绝对担当得起妖孽二字!
“苓茯,爹回去给你想办法,你别自己做傻事!”
“爹,你要是真想成全我,那便放了孩儿!”
叶苓茯此刻的表情狰狞又坚定,两行清泪四散崩飞,也没有适合承载泪水的合适神情。
“你到底要做什么,这样下去相柳只会侵吞你的身子,乖乖跟我回去!”
“我就是要以身喂妖!既然叶家培养我多年就是为了相柳,那我活不活着也没什么太大意义,今日我便顺遂了你们的心意,你若再拦着我,你便也不再是我爹!”
叶苓茯此刻獠牙毕露,叶崇山发现叶苓茯的五官已经逐渐开始妖化,原本平整圆润的白牙变得根根尖锐,和无支祁秘法化身下的安化侍巨猿口器极度类似。
叶苓茯张口狠狠咬在叶崇山手臂,叶崇山拽着叶苓茯的整条臂膀霎时间紫黑涨红,所有筋脉血管里的血液经络全部阻塞,一股股相柳大妖自身的毒性妖力在源源不断朝其心脏策马奔腾!
“噗!”
叶崇山对叶苓茯毫无防备,此刻猛然喷出一大口黑血,抓紧叶苓茯的手掌也难以自持缓缓松开了片刻。
还在下坠的叶苓茯瞬间消失,能看出相柳大妖已经完全掌控了叶苓茯的身体,此刻竟然已能施展不亚于叶崇山的空间挪移之力!
“苓茯......”
在空中坠落的叶崇山脑海一片麻木,相柳妖力中的澎湃毒性简直附骨噬髓,他无法分辨方向也无法掌控身形,接连撞碎了三大棵迎客松后,狼狈不堪地挂在了第四棵树的树冠上。
叶崇山内视自身,他毕竟是超越凡人四境多年的空境大能,相柳妖力虽强却要不了他的命,此刻道宗古经运转周身青光暴涨,过了半个时辰便将所有毒素尽数排出体外。
叶崇山并没有离去,而是喘着粗气坐在挂住自己的半山松树枝干上望向深渊。
“苓茯......”
就这样,叶苓茯不再心向光明,而是主动拥抱了无边的黑暗。
叶崇山的脸色异常懊丧,他看着月亮流下两行清泪,往日里毒辣诡谲的政客不见了,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骠骑大将军也不见了,令人闻风丧胆闻名遐迩的叶家大家主也不见了。
此时此刻的叶崇山,只是一个对子嗣满怀歉疚的失败父亲。
除此之外,叶崇山还有一股更加深邃的复杂情绪映在脸上。
只不过此刻四下寂静无人,他貌似也从不打算坦露其真实的心思,就好比此时此刻坠入深渊不知所踪的叶苓茯。
既知前路黯淡,却又无法回头。
龙虎山上短暂的插曲并未影响内门世界,整片内门世界依旧在沉闷压抑中安静度过。
而此刻内门之外的南平京中,今夜有些人照旧过得不算安宁。
南平京皇宫,东城门潮生门口走出一位老人。
高高瘦瘦,山羊胡须,虽身着国子祭酒官服却腰带鼓鼓,隐隐间露出一截山羊头骨的边角,正是当初在南淮城带给安化侍无尽梦魇的钟梵!
这十多年过去,钟梵能看出比以往又老迈了不少,他的皱纹堆叠得更加骤密,身形也比十多年前佝偻许多,唯独那双眼睛依旧没有变化。
浑浊又老辣的双眼,时时刻刻都酝酿着对天照光辉的无限敬重与衷心。
他刚刚在皇宫里办完秋日祭,此刻城门口有小厮迎候着抬来轿子,钟梵轻轻摆手示意他们先行离去,没有任何回自家府邸的意思,而是继续朝东走到一处僻静之地。
“天照光辉永在,照耀世间光明!”
钟梵朝着前方黑暗中大礼参拜,没过多久深邃的僻静巷子里缓缓走出一位黑衣人,遮面不见五官,缓缓来到钟梵面前将他轻轻扶起。
这已经不是钟梵第一次在南平京中会见此人了,早在安化侍刚刚进城引发谛视黑莲出面之际,南平京各地高人都有所感应,这位黑衣人与钟梵还曾为此会过一次面。
此刻的钟梵显得异常虔诚,他极尽所能做出卑微的姿态,却没有半分为老不尊的羞耻,因为他觉得面前黑衣人绝对当得起这般礼数,毕竟这家伙可是超越凡人四境的强者!
“大人,可是宗门那边又有消息了?”
“算是吧,最近两年南平京接连发生了一些大事,目前陆地宗门已经掌握到了一手情报,关于鬼彻的动向也有了较为清晰的线索。”
钟梵闻言大喜,连连参拜又说了一大堆恭维的话。
黑衣人貌似很喜欢如此被人捧着,将每一句好话全部都落进自家耳朵后才继续开口。
“你口中那位被赐予鬼彻的后生,按照线索应该现在还在南平京中,他前不久短暂的傍上了澹台家,可最近貌似已经疏远,但依旧是道宗内门太玄山的弟子,我这里还有一些消息,宗门猜测他和近期南平京的一些大事有所关联。”
黑衣人说着递给钟梵一些卷轴,钟梵恭敬接过,翻看半晌后眼神却有些迷惘。
“大人,那是不是可以部署下一步的计划了?”
“可以是可以,只不过要改变一些内容。”
“请大人明鉴。”
“原本只是取回鬼彻便可,现在上头的意思改了,不光要将鬼彻请回陆地宗门,还要将持刀者废去修为,带回天照宗且不可殒命!”
“这又是为何,盗取天照宗宗诫之物、勾结鬼道图谋不轨、携带宗诫之物拜入敌对宗门修行......单拎出来随便一条都能置其于死地,为何此番如此宽容处之,难道说是陆地大宗主的意思?”
“非也,大宗主的主张其实也是杀了一了百了。”
黑衣人缓缓摇头,随即直起腰杆子也变得异常虔诚。
“既然不是宗主的意思,那难不成说是瀚海宗门的意思?”
“哼,瀚海宗门现在还自顾不暇呢,哪里有空来管这些事情!”
“您的意思是......顾前辈?”
很明显,钟梵也了解一些四国连婴的内幕,毕竟像接引仙人这种涉及国运兴衰的大事,在举办之前必然会召开隐秘且隆重的祭祀仪式,国子祭酒这个官职刚好能捞到不少内部消息的油水。
“也不是他。”
黑衣人顿了顿,随即瞥了瀚海东方一眼。
“顾大祖在南靖彻底脱困而出,前不久已经抵达了瀚海宗门,此刻据线报消息,瀚海宗门内乱作一团,执掌宗务的两大太上长老似乎很不欢迎顾大祖,估计这场风波最终会闹到不死不休的程度了!”
黑衣人的语气很重,钟梵亦能听出其言语中的色厉内荏。
的确,时隔了五百多年,当初追随顾苍生的老辈祭师估计都已有变数,五百年的岁月也足够完全改换一颗颗躁动复杂的人心。
因此,想要在五百年后回到宗门中去收人收心,这绝对会是一件难如登天的大事。
究竟要施展多少惨无人道的雷霆手段,理清沉淀多年的恩怨纠葛,对顾苍生这位大祖来说,绝对不止血腥暴力镇压这般潦草简单。
钟梵稍稍感慨些许,不过此刻他的心思根本没放在这里。
虽说天照宗有陆地与瀚海两大宗门区分,从追本溯源上讲的确陆地宗门起步很晚且依托于瀚海,但近些年陆地宗门新上任一位手段很辣的大宗主,公然宣称要与瀚海宗门划清界限,这在天照宗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分裂之举!
要知道,想当初十三万年前魔行天下,令狐睛明作为一代魔主,率领着魔宗大军浩浩汤汤招揽天照宗祭师,那时候虽说有大批祭师选择转投魔宗麾下,但天照宗依旧在衰弱中屹立不倒,也从未有过分裂的念头。
时至今日,被瀚海宗门一直都瞧不起的陆地宗门竟公然宣称自立,这在整个天照宗门历史上都是大逆不道之举,现任大宗主在之前也没有这么明目张胆,说起来还是顾苍生的复出搅乱了瀚海宗门,这才给他自立门户的可乘之机!
眼下瀚海宗门自顾不暇,陆地宗门上上下下已经将自身与瀚海逐渐撇清关系,唯有钟梵这些老家伙们还念着旧情,因此此时的陆地宗门内也还有一些异样的声音。
“大人,既然不是咱们大宗主的意思,也不是瀚海宗门的意思,那您说的上面的意思究竟何指?”
“你觉得呢,什么人能够凌驾于整个天照宗之上,让海陆两大宗门完全俯首称臣呢?”
“旧......旧水老祖......难道真的是他老人家!”
钟梵虽老迈却并不糊涂,祭师常年修炼神念意海,基本上都会杜绝老年痴呆,不过此刻的他颤颤巍巍磕磕巴巴,毕竟旧水老祖的名号实在太过传奇,对于钟梵这种愚忠的卫道者来说,旧水老祖简直比一切信仰都要高尚伟大。
黑衣人缓缓点头,对此不置可否。
“老祖已经许久未曾出世,前不久竟赏脸降下一缕神识来到陆地宗门,同时为陆地大宗主下达了两道指令,现在你我要去执行的便是第一道指令,带回鬼彻并废掉那后生修为,到时候旧水老祖会有进一步指示发落,我们也可再次一睹老祖的无上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