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一个夜晚,西边跨院下人所住的屋子里,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呼。
随后院子里便有些嘈杂,锦依被外面的动静惊醒,起身披了件松花色洒线绣曼陀罗花纹绸袍,趿了鞋要向外走,回头看了看已醒来的司马玉楼,轻声笑道:“没什么大事,你先睡吧,我去瞧瞧就回来。”
到了外头,今晚值夜的蜀葵刚从外面进来,身后还跟着听言,这几日锦依交待了她时时留意着怜香怜玉那边的动静。
听言走上前来,轻声在锦依身边禀着,“她们两个前几日倒还安静,也未听着争吵。恰才那边有动静的时候,奴婢就过去瞧了,是怜香站在凳子上替怜玉寻东西,那凳子腿儿不知怎得就断了,怜香从上面摔下来,怕是断了腿。”
锦依略觉诧异,那两个婢子的性情她都知晓,原本以为会是毛毛躁躁的怜香先动手,谁知这才是咬人的狗不叫,怜玉那么个沉静柔顺的样子,做起这些事来倒也手段狠辣。
这时,柳嬷嬷已走了进来,将西跨院的事禀了,果然与听言所说不差,锦依颔首,淡淡交待了句,“先将她两人分别看管起来,明天一早叫医师进来给怜香看看。”
柳嬷嬷会意,应诺出去办理。
锦依回头瞧了一阵听言,忽而笑着对她道:“这件事完了后,以后再用不着你替我打探消息了。往后你就只管照料好小白就行,听言这个名字,……便不合用了,从今天起,你就叫虎妞吧。”
听言的眼睛此刻显得格外圆亮,歪着头想了想,咧嘴笑道:“虎妞,奴婢喜欢这个名字,谢王妃赐名。”
锦依眼中带着宠溺的笑意,她还不满十岁,自幼跟着她母亲日子过得艰辛,小小年纪便懂得将聪明揣在怀中,谨慎小心地过活。这半年多着实委屈她,常在深夜时潜伏在树底花丛间,替自己监视打探消息。
总算,从此后在这王府内,再没什么人需要刻意防备,不论对自己还是对听言,都是难能可贵的幸事。
虎妞眉开眼笑地转身出去,到了院子时轻声打了个呼哨,黑暗中窜出一只白色身影,正是小白,它抬起两只前脚人立而起,爪子搭在虎妞肩上,亲昵地用脑袋在她脸上蹭了蹭。虎妞呵呵轻笑,带着它往外走去。
翌日早膳过后,柳嬷嬷带着怜玉进来,向锦依禀报道,“医师来瞧过了,怜香的腿断了骨,现下已经接好,因医治得有些晚,恐怕将来好了后,走路时会有些瘸拐。”
站在她身后的怜玉,脸色惨淡灰败,双眼无神显得有些迷茫,连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真的那样做了。
那张凳子的腿早就被自己拆松了,哄着怜香上去的时候,自己心中分明窃喜无限,但看到她摔下来疼得脸都扭曲之时,怜玉如同大梦初醒般呆愣原地。任凭怜香咬牙切齿地咒骂,心头再无一丝欣喜。
锦依轻轻叹息,“把人挪到外府去吧,让她先养好伤,往后找个清闲点的活计给她,王府不置于连个闲人都养不起。”
柳嬷嬷点头应了,锦依这才看了看怜玉,淡声道:“如今只剩下你一个,这便有些为难了。我本是许诺了林掌柜的,……至于王爷那边,现下倒也不急,就将你许给林掌柜吧。”
怜玉惨淡的面容更添几分萧瑟,对这结局却也未觉意外,平静说道:“奴婢谢过王妃。”
下面的事,柳嬷嬷便按着锦依的安排,将怜玉先送到外面的宅子,三日后便是亲迎,吹锣打鼓地抬到墨韵书斋后面林有深所住的那套两进宅子里,亲事倒也办得甚是风光。
府内的下人们皆都唏嘘不已,却又道,好歹也是王妃的陪房媳妇,这身份也不差了。
却不知又过半月,便传来林有深在帐目上私动手脚,有瞒上欺主之嫌,好在东家仁慈,念他过去多年为秦府效力,并未追究报官,只遣出不用,但毕竟名声已经坏了,从此后再想另寻东家,也是无人敢用。
罗五祥将这些报与锦依听后,感激涕零地说道:“从前小的被他冤枉,之后许多年穷困潦倒,如今他也算是得了报应。”
锦依哂然一笑,“从前你被他诬陷,今日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过是风水轮流转而已,说到底都是成王败寇,并没什么好值得炫耀的。”
如眼前罗五祥,或是怜香和怜玉,其实都只是为他人办事而已,自己的命运并不能掌握于自己手中,只能沦为棋子受人摆布。
罗五祥恭谨地回道:“小的明白。从此后小的愿倾尽绵薄之力,尽心为王妃效力,只求王妃事事顺遂,小的便也跟着沾些福气了。”
锦依的微笑中含了一丝嘉许,轻轻颔首道:“你能这样想,说明你倒是个明白人。”
程叔和余嬷嬷的亲事就定在下个月,锦依便又同他商量了些置办宅子家什上的事情,让他帮忙张罗着,“这事让芊陌去办不合适,这些日子我若有什么吩咐,就让巧薇去告诉你。”
罗五祥应了诺,起身告辞离去。
林有深因办砸了秦致吾交待的差事,颓丧了几日,便去秦致吾府上求见。到了那处竟发现人去楼空,仅余了个年老的门房,说话含浑不清,林有深再三询问未果,不由得更是心灰意冷。
至于秦致吾一家的去向,却是谢氏到王府来拜访的时候,锦依才知晓的。
四叔母谢氏如今在秦老夫人的调教下,掌管庆荣侯府的中馈事务,倒不再如从前那般腼腆柔弱,行事待人多了几分世家大族掌家夫人的风范。
锦依听闻她来了,亲自到二门去迎接,先带了她回灵犀楼来,两人坐定后,谢氏便对她说了秦致吾的事。
“你堂伯母前两日过来见老太太,说起那间祖屋,原本锦轩已回信来说可由他们自行处置的,你大伯却又反悔不要了。听说是因他要调任梁州,恐怕这两日已举家迁过去了。他们这一走,我倒是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谢氏说着,满心释怀的样子。锦依知道她仍是忌惮着秦致吾,笑着宽慰道:“老夫人已将他逐了族名,将来庆荣侯的爵位,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他手里,四叔母不必担心他再存着心思害琛哥儿的。”
“道理虽是这样,但毕竟琛儿如今不在我眼皮子底下,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谢氏呐呐说道。
锦依笑道:“待过了仲秋节,铭哥儿也要去学里,到时与琛哥儿做个伴儿,他两个在一处,您心里就踏实了。”
谢氏连连点头,又与她一同去沁心楼拜见太妃,同筠慧说了些学堂里的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