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午觉醒后,众人离寺归家。
三夫人安氏带着丫鬟丝萝和碧琴刚一进门,便觉着不对劲。
三房所住的翼然居,是一处三进的院子。正房自然是安氏和秦致诚住着,锦仁和锦义住在东边的两间厢房。秦怜住西边。
园中倚湖边,是一座三间的书房,秦致诚日常起居之处。
正房后面的一进,住着阮姨娘和苗姨娘。苗姨娘便是秦怜的生母。
今日去上香,原是要带着两个姨娘一道去的。临出门时,阮姨娘称身子不爽,便没有同去。
安氏一日心里都不安生,因为今日三爷秦致诚也在家。
这两天他淘到了几把象牙古扇,据说是西域商人自极远的身毒国带来的,上面印有古梵文的佛经。因此这几日一直待在书房中研究。
让阮姨娘和他两个留在家,安氏一整日坐立不安,心急如焚地只想着早点回来。
果然,刚走到湖边书房,隔着窗户便听到里面秦致诚的声音,“……她十几年也未能生出个蛋来,还是你顶用,一举就生了俩。”
秦致诚的笑声有些惬意,然后便听得阮姨娘甜腻腻的声音,“老爷,我还想再给你生一个……”
接下来的声音便有些不堪入耳。
安氏身后的苗姨娘脸都白了。丝萝和碧琴并未抬通房,听了这些,脸臊得通红,偷眼去看夫人。
安氏气得浑身发抖,她是真没想到三爷竟在背后这样说自己。
这十几年来,安氏因为不能生育,不知求了多少秘方、偏方,稀罕古怪的东西没少吃,老鼠尾巴煎的汤她喝过,庙里送子观音香案上的香灰冲茶她也喝过……,自己生不出儿子,偏偏阮姨娘进门不到两年便生了双生子。
两个姨娘从来在她面前都是规矩的,苗姨娘不用说,她向来柔顺,连带着她生的秦怜,也是每日早晚请安,在嫡母面前极是恭顺。
阮姨娘本是安氏的心头刺,但她向来嘴甜,手脚也勤快,伸手不打笑脸人,因此安氏虽将她看得极紧,阮姨娘也从来不曾真的与她冲突过,安氏的脸面和身份在两个姨娘面前总算还维持得不错。
可秦三爷这句“生不出蛋来”,却将她苦心维持的颜面一扫而落。
她站在窗外冷冷地笑,“我今日与母亲去上香,还祈求佛祖保佑,让老爷得一嫡子。……您二位倒是性急,这会光天白日的,也不知道避嫌,呸。……老爷不如将我休了,把她扶正,可不是就能给您生嫡子了。”
屋内阮姨娘“哎呀”惊呼一声,接着就是忙忙穿衣的声音。
秦致诚今日被她撩拨的,也没顾得上外头还日头高挂着。这时被安氏抓个正着,也是觉得有些羞愧,想着自己刚才奚落她的话,定是被她听在耳中,一时也有些手忙脚乱。
安氏说完那句,便已回身往福禧堂去找老太太哭诉去了。
秦致诚听得她走了,出了门,正撞见苗姨娘满脸通红,跟着夫人去也不是,站在原地又尴尬。
见老爷出来,向来温顺的苗姨娘索性一声不吭,掉头回后面自己屋子去了。
阮姨娘又惊又羞,拽着秦致诚的袖角哭道:“这可怎么是好?夫人定是向老太太告状去了……”
秦致诚本就是个好逸恶劳,散漫自在惯了的,一时也没了主意,他原不是个有担当的,想到若母亲听他说了这宠妾灭妻的话,指不定要多生气,也害怕起来,干脆迈脚就往外走。
阮姨娘一开始还以为他要去福禧堂替自己求情,忙跟在后头,谁知他越走越快,出了翼然居便向右拐,径直朝着西角门的方向去了,竟是甩手不管避出府去的架式。
忍不住恨恨地骂了句:“没良心的东西!”
锦依从普济寺回来,正好义善堂余嬷嬷派了个小厮过来找了芊陌去,将打听王妃病情的事情说了一遍。
芊陌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纸包,向锦依禀报,“我娘找了彩芸,她倒是好说话,将这几年王妃诊病的医案和药方,都偷偷抄了一份出来。”
说着,将东西递给了锦依。纸包里薄薄的一小摞,皆是手抄的医案。
芊陌脸上有些忧色,又小声地道:“听说昨日一早,世子爷便出城了,说是远行。”
锦依神色平静,又似无心地问了句,“知道去的是哪?”
芊陌摇摇头,“不知,茗心和酒意都未跟着。”
锦依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细看那医案,倒也就是心绞痛的症状,上面最早的时间竟是在八九年前了。开始的时候发作得更厉害些,这几年渐渐好转,却仍是没有根治。
又看了药方,方子倒是正中温和,从中可看出王妃的体质乃是肝虚脾寒,里面的药大多也是对症的温补。
或许是久病用药过多,体内残余的药性积郁,心绞痛虽发作得比过去轻些,但身体却是愈发的虚弱。
锦依低头苦思,时不时还去架上找出医书翻看,想着医治的法子。
这时,听言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小姐,小姐……不好了。”
锦依吓了一跳,抬头看她。
听言喘了口气,这才道:“三夫人在老夫人房里哭起来了,闹着要让三爷休了她。老夫人气得咳疾又犯,您快去瞧瞧吧。”
锦依忙起身向外走,一边叫巧薇,“拿上我的药箱。”一边又问听言,“三夫人为什么闹?”
听言将事情都说了。然后低着头,小声地道:“阮姨娘的小丫头明香本来是在前头花园子里给她把风的,说如果夫人们回府了就赶紧跑回去报信,结果……”她吱吱唔唔的,见锦依正盯着她,忙又接着说:
“采菁姐姐今日给了我一盒子金丝蜜枣……我在园子里见着明香,叫她跟我一块儿到那边桥底下吃枣,……你们回来的时候,她便没看见……”
她有些紧张,悄眼打量锦依。
锦依急着往福禧堂赶,也顾不上说她,再说这事也不能怪听言,只是歪打正着,但还是拿指头在她脑门儿上轻轻戳了一下。
听言见小姐不恼她,悄悄吐了吐舌头。
锦依走着,又问:“采菁干嘛给你那么多枣子?”
听言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只说,“可能她不爱吃蜜枣吧。”
锦依没再理会她,与巧薇进了福禧堂。xh.1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