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桌那位小女娃的哥哥,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过来一把将关衡拉了起来,在他的痛呼中慢慢剥掉他身上的衬衫,然后招呼服务员去拿凉水。
几位服务员都已经吓傻,最前面的那个女生率先反应过来,着急忙慌地跑到厨房,跟一位厨师一起搬了一大桶凉水出来。
梁乔扶着卡座爬起来,不留神脚在桌角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到地上。
关衡痛得整张脸都已经扭曲,根本站不住,直接跪在了地上。背上大片皮肤都红肿起来,不过最严重的在后颈和左侧耳根,那一块皮肤没有衬衫的遮挡,已经渐渐开始起泡。
他痛得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按,被那个少年眼明手快地攥住手臂,一边指挥着服务员慢慢地拿凉水往他的背上冲洗。
梁乔跪在关衡旁边,被凉水溅了一身却像毫无所觉,伸出手却不敢碰他身上,颤抖地去拉他的手:“关衡,我在这儿……”
手刚伸过去就被关衡攥住,力气大到她骨头都发疼。梁乔咬牙忍着,往前膝行一步,小心地避开伤口抱住他的头,额头紧紧贴着他。
她没再说话,垂下来的长发挡住了脸,没人看到她一直颤抖的嘴唇,只有一颗颗眼泪接连掉落,无声地砸在地上。
救护车很快赶到,关衡被那位少年协同医护人员抬上担架床。梁乔跟着上了车,全程都紧紧拉着关衡的手,医护人员为他做紧急处理的时候都没松开,却始终没有勇气往他伤口上看一眼。
但是从医护人员的交流中不难知道,他脖子上的烧伤很严重。
关衡被直接推进了手术室,梁乔一直紧紧跟着,在门口被护士推了出来。
淡蓝色自动门几乎贴着她的脸关上,梁乔趴在门上的小窗口,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她还是一直盯着看了许久,最后虚脱般蹲下来,捂住了脸。
蒋瑜跟关彻在十几分钟后赶到,难掩焦急地小跑过来,一把抓住梁乔:“阿衡怎么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还在里面……”梁乔抹了抹眼角,把刚才发生的事简短地告诉他们。
“为了救你?”她话还没讲完,蒋瑜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右手扬起来就往她脸上扇去,“你配吗!你凭什么!”
关衡连忙拉住她,眉头高拢着:“妈,你冷静点!”
梁乔生生受了那一巴掌,什么话也没说。虽然这件事罪魁祸首是封淼淼,一点都怪不上她,但一想到关衡是代替她受的伤,心口就疼得要命。
被打一下算的了什么,他比她更痛千倍万倍。
她甚至自暴自弃地想着,打吧,多打几下,让她多痛一些,这样愧疚似乎就能少一点,心里也能好受一点。
“你刚才说是封淼淼?她回来了?”三人中只有关彻还保留着一点理智,拧着眉看了老妈一眼,见她紧紧攥着拳头还在气头上,便打消了追究封淼淼行踪的念头,只问梁乔,“她现在人呢?”
“应该已经被送到附近的派出所了。”梁乔说完,把那家餐厅的地址也报给了他。
关彻点点头,把蒋瑜扶到一边坐下,走到走廊尽头拨了个电话。
没一会儿匆忙结束董事会议的关和光也赶了过来,向梁乔了解完情况,没说什么,只朝关彻看了一眼,后者很轻地点了下头。
这是父子之间的默契,彼此的想法,一个眼神就能明了。
关和光安抚地拍了拍蒋瑜的肩膀,见梁乔状态也非常糟,难得开口宽慰了两句。
蒋瑜在那边坐了一会儿,也渐渐冷静下来。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除了对关衡的担心,内心的自责也逐渐增加。
她有什么资格责怪梁乔,说到底,之前一心想要封淼淼嫁进来做儿媳的她,才是罪魁祸首。她自己也清楚,根本不是梁乔的错,只不过当时听到关衡是代替梁乔受的伤,真的气到了。
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去为了别人受苦受难,她不知道别的父母会是什么反应,反正她是很难接受。不过接受不了也没办法,养了快三十年的猪说丢就丢,拦都拦不住。
再说,男人在危急关头选择牺牲自己来保护心爱的女人,多么正常不过的一种反应。她应该为他的勇敢感到欣慰,怎么会像个泼妇一样去打他一心想要保护的人……
蒋瑜懊恼地叹了口气,抬头朝梁乔看去,却忽然留意到梁乔右边脖子上的几片红,眉头皱得更深:“你也受伤了?”
梁乔摸了摸脖子,摇头说:“我没事。”
蒋瑜抿抿唇,道:“你跟我过来。”
虽然很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却没法再拒绝,梁乔回头看了看手术室的方向,还是跟了上去。
她脖子上只滴到了几滴热水,没什么大问题,蒋瑜把她带去处理了一下,擦完药马上又赶回来。
手术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关和光和蒋瑜一直都守在手术室外面,尽管情绪都不外露,担心和焦急却都看得出来。
其实梁乔私心里一直觉得两位长辈对关衡没有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不够爱他,不过今天看来,还是她自己狭隘了。
关衡被推出来时麻醉劲儿还没过,蒋瑜和梁乔跟着去了病房,关和光和关彻留下来听情况。
关衡背部的烫伤相对较轻,衣服虽然没多厚,但好歹起到了一层保护作用,虽然也起了一些水泡,但可以自然愈合,保养得当的话不会留下疤痕。但后颈和耳根的伤势就比较严重,虽然烧伤面积不大,但已经造成深二度烧伤,还要再观察一下,严重的话可能需要进行植皮。
两人面色凝重地回到病房,却见梁乔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低着头,脸埋在手心。
“怎么不进去?”关彻在她身边停了一下。
梁乔抬起头,眼睛明显有些红,她有些焦急地站起来:“医生怎么说?”
“脖子上比较严重,深二度烧伤,其他地方没有大碍。”大约是知道她性格挺坚强,关彻也没有隐瞒,实话实说道,“后面陆续还要做几次手术,情况严重的话需要进行植皮,你做好心理准备。”
植皮?
梁乔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停了一会儿才哑着声音道:“我知道了,谢谢大哥。”
等关彻进去,她又在椅子上坐下。
没一会儿病房门又打开,却是蒋瑜出来了。
梁乔连忙抹了抹眼角,站起来:“阿姨。”
“坐吧。”蒋瑜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犹豫了一下,拉住了梁乔的手。
梁乔明显怔了怔。
“你……我……”蒋瑜有些艰难地开口,“哎……刚才我起糊涂了,没打疼你吧?”
“没有。你那么点力气,哪能打疼啊。”知道她是想为刚才那一巴掌道歉,尽管她还没说出口,梁乔心里多多少少还是好受了一些,还笑着宽慰她,“我还觉得那下打轻了,我都恨不得抽我自己。”
她的自责不必蒋瑜少。蒋瑜的愧疚更多了几分,看看她,又是叹气。
梁乔握了握她的手,故作轻松地安慰道:“不要叹气,运气会被叹跑的。他会很快好起来的,别担心。他应该马上就会醒了,一会儿看到我们大家都围着他,指不定多美呢。”
门口响起脚步声,关彻出来叫她们:“他醒了。”
梁乔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关彻侧身让路,她直奔着病床跑过去。关衡整个人是趴在病床上的,脸朝着这边,直勾勾盯着门口。
梁乔看到他那副样子心酸难忍,蹲到床边拉住他的手,眼眶又热了。
手被关衡紧紧握住,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小声问:“我妈是不是为难你了?”
“没有,别瞎想。”梁乔把脸贴到他额头上,轻轻蹭了蹭,“你做手术的时候阿姨和叔叔都一直陪着,一步都没离开过。”
其实一醒来看到爸妈和大哥都守着自己,关衡也挺感动的,不过瞅来瞅去都没看到梁乔,还是大哥见他一直在找才告诉老妈和她都在外面,他就以为是老妈因为他受伤迁怒了梁乔,在外面教训她。
现在听她这么说,才稍稍放了心。
两位长辈和大哥都在,梁乔没有跟关衡说太久,很快就松开他站起来,说出去给大家买吃的,想给他们一家人留些空间。
蒋瑜红着眼睛点头,关和光开口嘱咐她夜里黑,路上小心一些。
蒋瑜坐在床边,难掩关切地问关衡疼不疼。他自然是说不疼,又应和她几句,目送着梁乔离开病房关上门,他忽然叫了一声:“妈――”
蒋瑜停住,看着他。
关衡艰难地抬了抬头,把视线挪到她脸上:“你是不是因为我受伤在怪她?”
他问完,蒋瑜看着他,没说话。
这副样子看起来像是生气,关衡顿时有些懊恼,觉得自己没有选对方式。也不知道该怎么补救,他抿了抿唇,干脆伸手拽住蒋瑜的袖子。
蒋瑜身体一僵,瞅着他捏着自己衣服的手指,目光动了动。
“妈,我知道你从小就不喜欢我,你只喜欢大哥,我知道……”说这话的时候关衡没敢看她,眼睛盯着眼前的一片白色床单。
“你这是什么话?”这话太戳心窝子,蒋瑜有些生气,更多的是难过,声音又有些哽咽。只是看着他一身纱布的样子,又默默把剩下的责骂咽了回去。
“我不跟大哥争,你不喜欢我这个儿子也没关系,我不怪你。但是,你能不能喜欢她一点?”关衡几乎是用祈求的语气说,“我真的很爱她,除了她之外再也不想要其他的人。你就当多了个女儿成吗,她很孝顺,时间久了你就会知道她有多好……”
“你就当,就当把欠我的喜欢,分给她,行不行?”
这种无厘头的话听得蒋瑜想骂他,但看着他却说不出话,背过身擦了擦眼泪。
一时间病房里都沉默下来。
关和光和关彻坐在窗边的沙发上,默契地没参与这个话题。
良久之后,蒋瑜才一副嫌弃的口吻说:“也不看看你自己多大的岁数,哭哭唧唧跟个女人似的。”说完又觉得这话似乎有点贬低女人的意思,闭了闭嘴,半天才又说,“我看你是电视剧拍多了,整天净操心些家庭伦理的事儿……”
“噗……”那边关彻没绷住笑了,被蒋瑜瞪了一眼,连忙将拳头抵在唇边,咳了一声。
梁乔买了一些点心回来,不过大家也就尝了尝,没有胃口吃太多。
倒是关衡嘴馋得很,想吃这个想吃那个,梁乔买的时候专门跟老板打听过,还上网查了资料,挑的都是他也能吃的东西。
喂他吃了一些,梁乔就不让他再吃了。关衡缠着她哼哼唧唧还想再吃一块,梁乔就直接把东西放到了离他挺远的桌子上。
“晚上吃太多对肠胃不好。”
“哦……”关衡没再闹,打了个呵欠。
他犯起困来,关彻他们三人又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梁乔留在医院陪关衡。
想送他们下楼来着,又不忍心把关衡一个人丢在这里,她犹犹豫豫地,蒋瑜便道:“行了,不用送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梁乔回头看了一眼,对上关衡巴巴的眼神,顿时更不忍了。“那你们路上小心。”
目送着三人离开,她关上门,走到床边摸了摸关衡的脸,俯身吻他。
只是一个浅尝辄止的轻吻,她很快就退开,脸也趴在床上,跟关衡贴在一起。
“老公……”
关衡眨了眨眼睛:“嗯?”
“我爱你。”梁乔又在他鼻尖上亲了一口,“很爱很爱。”
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关衡甚至觉得受的伤都值了,趁她离开前在她鼻尖也回亲了一口,语气不无得意地道:“我早就知道了。”
两人就用这么姿势趴着轻声说话,关衡是真的困了,眼皮子打了会儿架就彻底睡了过去。梁乔小心地给他盖上毛毯,在他床边又守了很久,最后才到另一张小床上去睡。
大概因为心里惦记着他的伤,整夜都没睡安稳。后半夜关衡似乎乱动扯到了身上的伤处,轻哼了一声,梁乔立刻就醒了,跳下床跑过去,他却没了动静。
梁乔又等了几分钟,确定他没再乱动才回去躺下。
封淼淼在餐厅被制服后直接扭送到了最近的派出所。
负责给她录口供的民警姓李,已经从其他目击者口中了解了基本情况――听说是这个女人趁着人多混到厨房从火上端下来一锅滚水,也不知道是什么仇什么怨,直接朝人一如花似玉的姑娘泼了过去,然后姑娘的男朋友英勇地扑上来,挡下了那一锅滚烫的水。
经验告诉他,这是一起感情纠纷。
不过感情失败就用这么极端的方法报复别人,民警同志还是很看不过眼的。
就是因为有这种人的存在,世界和平也那么难以实现。
封淼淼的情绪比较激动,很不配合,录口供的过程不太顺利。
她一会儿安静如鸡,一会儿又歇斯底里地大喊,问起性别、年龄等基本信息,也完全不回答,很难沟通。
工作进行不下去,小李也很窝火,察觉她精神状态不太对,开始怀疑她有精神疾病。小李向上级反应了情况,申请对她进行精神疾病鉴定。
但这个走程序需要时间,民警想联系上她的家人。
问起家人在何处时,沉默了十几分钟的封淼淼忽然抬起头来,眼神阴鸷。
她笑得疯狂又诡异:“家人?我没有家人!我爸爸死了,在监狱里被折磨死了!”说到这里她突然又暴躁起来,“都是余尔那个贱人!她害得我家破人亡,她不得好死!”
民警紧接着问:“余尔是谁?”
“凶手!我要她死!”
封淼淼明显又疯癫起来,小李只好放弃,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等她闹累了自己安静下来,又尝试着问她:“你母亲呢?”
“母亲?”封淼淼有些恍惚的样子,“妈妈?”
小李点头:“对,你妈妈。”
“我妈妈不要我了……”封淼淼忽然变得很悲伤,“我没妈妈了,妈妈不要我了……她把我关起来,她变成了别人的妈妈……”
“那你还有其他家人吗?”
封淼淼还沉浸在悲伤里,小李等了一会,彻底放弃。
他站起来准备走,封淼淼忽然又开口了:“我有未婚夫,我未婚夫很厉害的……”
小李心说你这样的怎么可能还有未婚夫,转念一想,她口中的未婚夫八成也是昨天餐厅事件的当事人之一。他没再多问,这些问题另外两个当事人录口供时自然会回答。
警察直接找到了医院来,梁乔和关衡很配合地录了口供,把那天的具体情况以及以前跟封淼淼的关系都交代清楚,当然没漏掉封淼淼的病史。
不过问及封淼淼的家人,大家默契地表示不认识,或者联系不上。
上头领导已经打过招呼,负责工作的民警也不敢为难,送上水果和花篮,录完口供就离开了。
封淼淼的精神疾病鉴定以惊人的效率完成,因为始终联系不上家人,最终结果是要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
这些都是关彻过来看望关衡的时候透露的,据说是下午就要派人押送。
蒋瑜让家里阿姨煲了有利于伤口愈合的汤,带过来逼着关衡喝掉。梁乔就趁着她在的时候,往警局又跑了一趟。
梁乔离开后,蒋瑜突然问关彻:“四院里头都安排好了?”
正在吃橘子的关衡立马停住咀嚼的动作。老妈什么意思,想放那个疯子一马?
“嗯。”关彻顿了顿,“只是教训一下她,给老二出口气,不会做得太狠。”
说完,立刻感觉到两道幽怨的眼神飘过来,关彻没搭理。
蒋瑜又剥了一块橘子塞给关衡,摇摇头说:“都被人家欺负到头上了,怎么能轻易放过她。我没那么是非不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顾忌我。”
关彻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关衡也松了口气,艰难地竖了竖大拇指:“老妈英明!”
接待梁乔的是小李和另外一名同事。
小李同志已经被封淼淼折磨了两天,也已经了解了这桩报复事件的全部内情,对传说中那对鹣鲽情深的小情侣是同情又钦佩。
梁乔路上买了一条软中华,偷偷塞给小李,然后没费什么唇舌就被破例允许在封淼淼被带出来后见了她一面。
封淼淼的状态很糟糕,原本还挺正常的打扮已经狼狈不堪,被两位民警同志带出来时目光有些呆滞。不过在看到梁乔的一刹那,眼神立刻变得凶狠恶毒起来。
呵!梁乔冷笑一声,把包随手往地上一丢,大步朝她走过去。
封淼淼同时也剧烈挣扎起来,两位民警一时没防备,竟然被她挣脱。不过并没有什么卵用,她逃脱的下一秒梁乔已经走到跟前来,飞起一脚踹在她肚子上,她整个人几乎是飞出去的,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脚的气势和力道根本不输训练有素的特种兵,饶是见多识广的民警也愣了。
而且有胆子在警局里动手打人,还带着一身王霸之气的,可真不多见。
就在他们愣神的功夫,梁乔已经走过去对着封淼淼狰狞的脸又踢了一脚,小腿被封淼淼抓住,她狠狠一蹬,一下将她的牙踢掉两颗。
两位民警反应过来想阻止,被小李同志拦了一下:“来,抽根烟吧。”
大家对了个眼神,心照不宣地扭过头。
精神病人杀人伤人都不需要负法律责任,那个英雄救美的男朋友受再重的伤都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别说讨个公道,连一毛钱的赔偿都拿不到。
尤其是这个疯子战斗力奇强,这两天在警局没少折腾,一群人都快被她搞疯了,心里都窝着火呢。
“我记得曾经对你说过不打女人,今天我收回这句话。”说话的同时梁乔又朝封淼淼肚子上踹了几脚,直踹得她嘴角溢出血来。
要不是不想触犯法律,她弄死这个疯子的心都有。
那边民警见差不多了,把封淼淼从地上拉起来,随便拿块破布给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和脚印,就押进了车里。
打了一顿气也没消多少,梁乔有些郁闷地回到医院,刚好遇到站在楼梯拐角抽烟的关彻。
“大哥。”
关彻瞥了她一眼:“去警局了?”
总觉得大哥的语气知道的并不只是她去警局呢……
梁乔顿了顿,而后想到这些上层社会把控经济命脉的大鳄们在各种地方有些眼线也不足为奇,诚实地点了点头说:“气不过,打了她一顿。”
“现在气消了吗?”关彻语气淡淡地问。
“……没有。”明显是郁闷的语气。
关彻扯了下嘴角,不知道算是笑还是嘲讽。他慢慢抽着烟,梁乔等了片刻,见他不再说话,转身打算回病房,关彻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又开口。
“你太心急了,”关彻指间夹着已经燃到一半的香烟,在越来越淡的烟雾中幽幽看了她一眼,“那里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
这话听起来似乎别有深意。梁乔脚步一停,回身探究地看向他,“那……哪里是我们的地盘?”
她就是怕封淼淼被送到精神病院之后,再想教训她就没机会了,难道大哥还有别的安排?
关彻又是轻轻扯起嘴角,不过这次梁乔看得很分明,是那种万事已经尽在掌控,轻松中又带着一丝不屑一顾的笑。
不得不说,大哥看起来真的比关衡那个二货要聪明沉稳很多。
“我们家给四院捐过一栋楼。”关彻言简意赅道。
四院?
梁乔慢慢反应过来,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关彻这一声把她视为自己人的“我们家”,还是这句话中得到的信息量。
第四人民医院,简称四院,是c市的精神病院,另外一个名字叫做“疯人院”。
“嗯,不错。”梁乔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一本正经地评价道,“大哥和爸爸真厉害!”
这就叫上爸爸了?
关彻回头瞥了她一眼,眼底多了一些笑意:“你倒会顺杆爬。”
梁乔笑嘻嘻耸肩,转身回病房。
蒋瑜在家的时候,接到了封淼淼母亲叶婉的越洋电话。
蒋瑜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跟她叙旧寒暄,关心她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小儿子乖不乖,老公对她贴不贴心。
封淼淼的父亲出事之后,叶婉就带着封淼淼去了美国,很快就再婚,不过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再生育。这两年夫妻俩突然想再生一个,备孕了一年多,去年夏天终于怀上了。
她在春季生产,不过因为高龄产子,身子亏损得厉害,一直在休养。
叶婉的声音听起来像以前一样温柔,甚至还多了几分生活安稳幸福的平和,跟蒋瑜聊了一会儿,挂电话之前说起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女儿。
之前封淼淼发病,叶婉大着肚子从美国赶回来把她带走,但实在没有精力照顾,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前几天才接到医院的电话说她人不见了,美国找不到,便猜测她是不是偷偷回国了,打电话也是想问问蒋瑜,有没有见过她。
蒋瑜状似惊讶地问:“淼淼不见了吗?怎么回事?需不需要我派人帮忙找找?”
叶婉没有拒绝:“又要麻烦你了,如果找到她,还要请你再帮我照顾她一段时间,我现在实在是抽不出精力来。”
蒋瑜笑了下:“应该的。”
挂了电话,她看着很久以前她和叶婉的合照,良久,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