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梁国兴打来的。
走廊尽头有一扇很小的窗子,梁乔从包厢出来走过去,电话已经自动挂断。知道他还会再打来,梁乔就站在那儿等着,把窗子推开,让凛冽的夜风吹了进来。
还没过一分钟,电话就又来了,梁乔却没立刻接,等它响了几声,才不紧不慢地接通。
“喂?”
电话那端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仓促地说了一声“通了通了”,听起来离话筒有些距离。几秒钟过后,梁国兴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听起来颇为热切地喊了一声:“乔乔啊。”
梁乔“嗯”了一声,语气听起来冷淡得很:“有事吗?”
一腔热情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梁国兴嗫喏两声,吞吞吐吐地说:“啊,没什么事,就是……这几天降温了,你记得添衣服。”
那边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梁国兴现任老婆李琳嘟囔的声音,梁乔无声叹了口气,“爸,你有事就直接说吧。”
她不知道,这一声“爸”差点让梁国兴内疚得落泪,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下来:“没事儿没事儿,就是想问问你过得怎么样――你好好照顾自己,吃好穿暖,那边物价高,你不要太心疼钱,多给自己买点好东西……”
李琳原本碎碎念的声音猛地就拔高了,清清楚楚地通过电话传过来:“你净说那些没用的!正事都忘完了吗?快点要钱啊!俊风还在等着呢!”
虽然早就料到这通电话八成是为了钱,现在被证实了,梁乔心里还是有点难过。梁国兴从不会给她打电话的,除了借钱。这个“借”,必然是有去无回的。
“又要钱吗?”她一下没控制好,语气里带了一点没压住的讽刺。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梁国兴才说:“俊风在学校跟同学闹了点小矛盾,把人给打住院了,人家长要赔钱,不然就要告我们……”
都把人打住院了,还小矛盾……梁乔太清楚梁国兴和李琳对这个独子的无原则溺爱,不是旁人说道几句就改得过来的,她也懒得去管他们的家事。
“我就不问对方要赔多少了,上次你从我妈那儿要走的钱,我也不问拿去干嘛了。你知道我就是个打工的,积蓄不多,给蓉蓉交了学费,就只剩两万了,我一会儿给你转过去。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就当没有你这个爸爸了。”
“不要了不要了,爸爸不要钱,”梁国兴急得快哭出来了,“你留着自己花,爸爸不要了……”
那边李琳又叫嚷起来:“说什么呢你?俊风你不管了?”
梁乔直接掐了电话,从网上银行转了两万块给他。
每次都是这样,要钱的时候哭得像被谁拿枪指着头逼迫一样,以为他多内疚,多迫不得已,但下次还是照样来。
她一个月工资就那么点,除了自己,还要贴补老妈和蓉蓉的生活费,哪有闲钱再多养他们一家三口。她心肠硬起来可是连亲爹都不认的,除了第一次被他哭得一时心软,后面就再也没给过。她这边行不通,梁国兴才又找到了总是心软的邹从琴那里去,连哄带骗的,拿过不少钱。
这下卡里余额就只剩五千多了,梁乔有些焦躁地挠了挠头,没钱没有安全感啊。
夜风吹久了还是挺冷的,梁乔又站了一会儿,关上窗子,转身回包厢。
走到拐角,刚一转弯,眼前冷不丁突然跳出一个高大的黑影来,携着一股明显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强壮有力的手臂往她腰上一揽,把她往墙上按去。
电光火石间,梁乔迅速抓住对方的手臂,猛地转身弯腰,一个过肩摔就把他撂倒了。
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的两秒钟之内,对方“咚――”地一声摔在了走廊厚实的地毯上,梁乔一抬腿跪坐到他身上,一只膝盖压在他肚子上,把他双手交叠按到一边,另一手精准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做完这一切,她才有时间去看对方的长相。抬眼,就着微弱的光线看清那张并不陌生的俊脸,梁乔眉毛抽了两下,手上的劲儿却没松。
“为什么偷袭我?”
那一下把关衡疼得眼泪都出来了,骂了一声“艹”,撑开眼睛眼角带泪地瞪着她,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两个字:“松开!”
“先回答我,为什么偷袭?”
“你先松开。”他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似乎真的伤到哪里了,“我胳膊好像被你拧脱臼了……”
梁乔狐疑地盯了他几秒,慢慢松了手。
关衡还保持着那个被强扭着半侧身的姿势,没有动,喘了几口气。
“没事吧你?”梁乔伸手去拉他的胳膊,想看一下是不是真的脱臼了。
关衡的胳膊顺从地被她拉过来,中途却突然变道,两只手箍住她的腰,一个翻身反过来将她压在了下面。
他两腿跪在梁乔身侧,手在她脑袋旁边撑着,整个人悬空在她上方,身体并没有真的压到她。
梁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俩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关衡终于开口打破沉默:“你怎么不反抗?”
“你希望我反抗吗?”梁乔反问,完了又好像突然领悟到什么似的,自个儿点点头,“唔,你们男人都喜欢这么玩儿吗?这样比较有快感?”
关衡就无言以对了,这女的怎么老不按套路走呢?
两米开外的一个包厢门突然打开,一伙儿男男女女有说有笑地走出来,其中夹杂着有人喝醉后说混话的浑浊声音。一看到走廊地上姿势怪异的两个人,打头的几人明显愣了一下,带着一帮人从旁边走过时还不停回头看,互相对视一眼,脸上带着心照不宣的笑。
被压在下面的女人虽然看不清长相,但一双长腿还在外面露着,一看就是个性感尤物,也怪不得这男的在这里就忍不住了。
关衡立刻把身体放低了一些,堪堪挡住那些人不怀好意的视线,同时恶狠狠地瞪了回去:“看什么看,滚!”
里面有个女人嘁了一声,骂道:“真不要脸,发情也不看地方!”
“你发情还要挑个风水宝地吗?真会玩儿!”被关衡挡在身下的梁乔立刻回敬了一句。
那女人冷哼了一声,被前面一个男人拉走了:“走吧,别惹事!”
来这种地方玩儿的,有几个是好惹的?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等那些人都消失,狭窄的走廊里重归安静,关衡才又低头看向身下的女人,“你怎么这么能惹事儿?”
他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语气中透出的熟稔,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于宠溺的感觉,他只是忽然在两人有些过于近的距离中,被她身上浅浅的味道晃了神。
那味道有一点像某种水果香,清清淡淡的,只有在很近的距离才会闻到。似乎也是熟悉的,很早之前阴差阳错的那一晚里,他曾经被这个清甜的味道紧紧包裹,疯狂而热烈地沉醉其中。
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那个连空气都无比灼热的夜晚,那些旖旎糜乱的、后来还曾多次梦到过的画面自动在脑海中开始重播,他却变成了第三者,旁观着那双匀称笔直的细白长腿,紧紧攀上自己的腰。
呼吸一下子灼热起来。
“你真发情了?”梁乔听到他忽然变粗重的一声喘息,眉头轻轻蹙了起来。还真是不挑地方啊。
关衡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慢慢把脑袋埋到她肩窝里,很轻很轻地吸了口气。这女的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闻起来这么好吃?
梁乔推着他的肩膀想要起来,被他抓住手腕按到了两边。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五公分,关衡望着她的眼睛,似乎有话要说,却一直没发声。他幽深的眼睛直直盯着她,眸中晶莹的光亮微闪,看得梁乔心里一动。
周围的空气似乎渐渐变得稀薄了,呼吸越来越吃力。缠绵的气息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在空气里绕成一只无形的网,将脉脉凝望的两人裹了进去。
关衡不知何时松开了禁锢她的手,温热的指腹在她额头轻轻摩挲着,仿佛带了热度的视线一点点下移,落在红润饱满的唇上。
他缓缓低头,靠近那两片娇软的唇瓣。
即将贴上的一刹那,胸膛忽然被什么东西抵住,阻挡着他,无法再继续靠近。
他想要强行往前,却被往后推得更远。
吃不到想吃的,关衡眉毛就皱了起来,低头看去,才发现那是梁乔的手,坚决而强硬地挡住在他胸前。
他不解地抬起眼皮,去看梁乔的眼睛。
与此同时听到她凉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不碰有主的男人。”
所以……在她眼里,他是一个背着正牌女友出来偷腥的渣男?
所有的旖旎和缠绵都在一瞬间破碎,关衡心头像被人重重捶了一记闷拳,说不出的郁闷,还有难堪。梁乔平静的眼神看起来像是嘲讽,他甚至无法与她对视再多两秒钟,有些狼狈地从她身上退开,迅速站了起来。
“对不起。”刚才的情动和热切仿佛都是错觉,他背对着梁乔,声音听起来低沉而冷漠,“很抱歉刚刚――还有之前,唐突了你……希望不会给你造成困扰。”
梁乔慢慢坐了起来:“不会。”
“那就好。”他垂了垂脑袋,很快又抬起来,大步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