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挤满了珠光宝气的夫人们,瞬间便觉得有些狭窄了起来,盛芳华站在那里,一双手放在前边交握,安安静静的看着一屋子的夫人,显得十分娴静温婉。
秦夫人走到了盛芳华面前,拉住了她的手走到盛夫人面前,脸上笑出了一朵花来:“我见着你这女儿如此人才,十分喜爱,只盼着这场喜事热闹些,故此忍不住自作主张了些,盛夫人,你可不要生气。”
“哎呀呀,都知道你秦夫人乃是真性情,如何会生气?”旁边有人吃吃的笑了起来:“盛夫人,是不是?”
盛夫人只得装出一脸笑容:“可不是吗?谁还不知道秦夫人心直口快呢,这是在帮着我办喜事,我真是求之不得,如何会生气?”
说得好听些是真性情,可其实却是缺心眼,不会说话,讨人嫌,盛夫人脸上端着笑,心里却在暗暗的骂了几句,自家办喜事,用得着她来插手?这般风急火燎的让人去喜事阁请喜娘,这不是在打还笑得那样开心的反问她,是故意的罢?
“我便知盛夫人心宽,不会责怪于我。”秦夫人转过脸来仔细打量了盛芳华一番:“这小模样儿可真是俊,看上去跟盛大人的眉眼十分相像呢。”
“那是自然,毕竟是盛大人的骨肉嘛。”众人都朝盛芳华看了过来,皆赞叹了一番:“盛家的小姐,个个美貌,原来以为明珠明玉跟白璧一般,世间无双,没想到又来了个花容月貌的,这般水灵,还真没见过。”
各位夫人都是见惯了场面的,夸起人来一点也不会含糊,但盛夫人听着却很不是滋味,仿佛她们故意踩了自己两个女儿一脚,将这外室女捧到了天上去,只是在今日她却不好发脾气,只能默默的忍着,脸色的表情越来越僵。
不多时,喜事阁的人过来了,整整齐齐一班人马,甫才进来便向盛夫人道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贵府嫁女,高朋满座,今有娇女,拜别出阁,东风日暖,陌上生花……”
“这赞词说得真是好,不愧是喜事阁的喜娘。”夫人们听得笑逐颜开,秦夫人伸手指了指盛芳华:“快些给新娘子打扮起来。”
两个喜娘赶紧走到了盛芳华面前,抬眼看了看:“哟,好俊俏的新娘子,快快快,快些坐下,我们给你打扮起来,那可就真真会颠倒众生,新郎官一揭盖头,保准眼睛都直了!”
旁边的夫人们都哄笑了起来:“眼睛直了怎么办?还得要摇醒他才是,还是莫要弄得太好了,过犹不及呢。”
盛芳华坐在梳妆台前,微微的笑了起来,新郎官还有力气掀盖头?只怕这时候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呢,唉,这人也怪可怜的,年纪轻轻的就要撒手西去,也不知他还有多少心愿未了呢。
她坐在那里胡思乱想着,这边喜娘拿出了细绳,先给新娘子绞脸,两个喜娘手脚很是麻利,才一阵子功夫,就将盛芳华一张脸弄得光洁整齐,瞧着跟新剥了壳的煮鸡蛋一般,白盈盈的,光滑得很。
又上来两个喜娘,拿了玳瑁梳子给盛芳华盘发,这是个细致活,差不多弄了小半个时辰才将头发搞定,然后再拿了脂粉眉黛给她上妆,几个人忙前忙后,旁边还有人不住的在指手划脚:“眉毛还画长些,现儿京城流行的是长眉入鬓。”
盛芳华闭着眼睛随她们在张罗,心中暗道,也不知道古人的化妆技术如何,千万莫要将自己涂涂抹抹成一个大红脸,跟那猴儿屁股一般,那便难看了。
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就听着耳畔有嘁嘁喳喳的声音,脸上有毛茸茸的刷子在扫来扫去,软绵绵的,好像跟前世用的化妆刷有些类似,过了不久,柔软的指腹压在她的脸色,轻轻的划着圈儿,有人在耳畔轻声道:“新娘子,可以睁眼了。”
“哎呀呀,这一打扮出来,新娘子越发貌美如花了。”
瞅了瞅镜子里的自己,盛芳华也有几分惊讶,难怪秦夫人毫不犹豫要请喜事阁的人过来呢,高手就是高手,被几个喜娘这么一捣鼓,看上去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自己了,柳眉弯弯,星眸灿灿,琼鼻樱唇,怎么看都是国色天香的一个美人儿。
秦夫人走上前来端详了盛芳华一番,连连点头:“哎呀,这般美貌的姑娘哪里寻去?盛夫人你们也真不够意思,这么好的一个女儿,藏着掖着的不肯让她出来,若是早知道贵府原来还有个这样的二小姐,我老早就来替我家儿子求娶了呢。”
说话间,她朝身边的贴身丫鬟招了招手,丫鬟捧上了一个盒子过来,秦夫人将那盒子打开,白色的绒布上边躺着的是一副红珊瑚手钏。
周围的人皆发出了惊叹之声:“这手钏成色真好,这红色是少有的艳丽,而且没什么杂色,颗颗圆润,打磨得大小差不多,肯定花了不少银子。”
秦夫人得意的笑道:“这是我夫君前些日子巡查南海带回来的,南海那边盛产珊瑚,故此也不算金贵,可到了咱们京城就是珍品了。”一边说着,一边讲珊瑚手钏套到了盛芳华手腕上,低头看了看,啧啧两声:“好首饰还是要配美人,瞧着这雪白的手腕衬着红色的珠子,越发的白了。”
盛芳华浅浅一笑:“秦夫人谬赞了。”
用手轻轻拨了下珊瑚珠子,那红色仿佛要从小圆珠子里透出来,投在手腕上,一点点的红润颜色不住的随着窗外射进来的日影而变幻。饶是她这般不识珠宝的人都能看出来,这红珊瑚手钏价格不赀,可秦夫人为何要送她这样好的东西?
她只不过是嫁去冲喜罢了,而且她的身份也颇为尴尬,虽说大周不像别的朝代那般很讲究嫡庶有别,可毕竟她不是盛思文与盛夫人生的孩子,即便她那便宜娘是三媒六聘娶的,但实际上也还是在盛夫人之后。
再回想秦夫人那番话,红珊瑚在南海那边不值钱,只是在京城显得金贵罢了,盛芳华更是觉得有些奇怪,这句话可以做两种意思理解,其一,这位秦夫人确实是性情中人,毫不避讳,将这红珊瑚真正的价值说了出来,其二,她说红珊瑚手钏不值钱只是客气话,至于她为何要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肯定是有自己的用意。
只是,不管怎么说,自己算是赚了,盛芳华很开心的看着那些夫人们将各自的添妆礼放到了梳妆台上,今日可真是个好日子,聘礼嫁妆还有添妆礼,等着那可怜的褚大公子一蹬腿,她便带着这些东西出府去,自己开个药堂,有了这一大宗银子旁身,见着穷人来看病还能减免点诊金药费,岂不是人生美事?
中午的发嫁酒宴办在盛家的花厅,原来盛府根本没做什么准备,现儿来了这么多人,只能临时去办起来,夫人们个个都是眼尖的,见着这般仓促场面,脸上都露出了一丝会意的笑容来。
对于盛芳华来说,场面大还是场面小,一点都没有关系,她挣了这么多银子,早就将这些撇到了一边,她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努力装出一副优雅的样子来,听着周围的人嘁嘁喳喳的说着话,心情舒畅。
“二小姐,用点饭罢。”清宁端着一个盘子过来:“先打点底子。”
盛芳华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有干粮。”她伸手指了指多宝阁上放着的一个盒子:“你拿过来,咱们一起吃。”
“可是点心毕不能代替午膳啊,”清宁谆谆善诱:“二小姐,你今儿早晨吃的也是点心,中午该用正餐了。”
盛芳华很坚定的摇头:“不,我就喜欢吃那点心。”
站在旁边的喜娘走了过来,将清宁手里的托盘接了过去:“二小姐不吃这些油腻汤水东西也好,化好的妆容被弄坏了又得重新补,吃点干东西也行。”
清宁无奈,只能去多宝阁那边将只盒子拿了下来,捧着走到了盛芳华面前,揭开盒盖,拈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糕点来:“二小姐,那就尝尝这个罢。”
盛芳华将油纸打开,把那块芝麻酥朝嘴里一塞,鼓着腮帮子嚼了起来,竟是一点碎末都没掉到外边,站在一旁的人都惊住了,这位二小姐……两个喜娘挪了挪脚,脸上显出了尴尬神色,只听说这位二小姐是庶出的,可也不该是这般模样,吃东西不该是细嚼慢咽,要比较矜持么,她这样儿怎么就跟那些小门小户的姑娘一样呢?
清宁见着旁人脸上的神色,有些心酸,二小姐是她的主子,主子失了面子,她这个做下人的也脸上无光呢。她低头看了看坐在那里的盛芳华,心中不住安慰自己,不要紧,自家主子底子好,只要好好的教导着她,肯定会成为大家闺秀的。
不一阵子功夫,盛芳华便吃掉了四块糕点,肚子饱饱,她满意的挺直了脊背,伸出了两只手来:“清宁,拿帕子过来,我要擦手。”
大家闺秀那举止,她不想学,也用不着去学,即算万一盛明玉替嫁失败,她不得已要嫁去褚国公府,可好歹也就只要装模作样几日,等过些时候便好了,她还是她,摇着铃铛行走乡间小路上的盛芳华。
眼睛瞄了下隔间的门帘,微微的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