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大风坐在前面的脚踏板处,卫靖泽骑着小电驴,可是有时候,卫靖泽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今天自己抱着江延宗的时候,那种感觉,他自己当时没有注意,现在想起来的时候,突然觉得江延宗好小一团,身上也没什么肉,比自己想象中的瘦多了,很轻很小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护在怀里的感觉。
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个?
看看周围,已经到家附近了,卫靖泽停下小电驴,说:“大风,快到家啦,跑回去吧!你再这样懒下去,要长一身肥膘啦!”
大风“喔”地叫了一声,立马跳了下去,朝着家的方向狂奔,卫靖泽缩回脚,也朝着家里开去。
此时,已经是暮色四合,倦鸟归巢。
回到家里,老汉问了问鱼的事儿,听说还没谈好,也没多问,只是奇怪卫靖泽身上怎么会有血迹。
胸前的血迹是江延宗咬出来的,可是卫靖泽不打算说实话,只说:“不知道在哪里蹭到的,没事儿的。”
老汉觉得卫靖泽实诚,也就没多想。
陈寒赶到疗养院,给娇气的江延宗做了一顿饭,和司机两个人盯着江延宗吃饭。
司机跟江延宗说卫靖泽的事儿:“您这次发病可真是厉害,连医生都不敢上前,怕伤着您,卫先生就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看您要撞桌子了,立马就冲过去抱着您了,当时把我们都吓一跳!而且您还凶悍的很,咬了他一口,我看着卫先生肯定是觉得很疼的,可是人家一生都没吭,真是个汉子。”
咬在那么敏感的地方,不疼才怪呢。
见江延宗没有要问的意思,司机才继续说:“后来我去送医生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卫先生给您按摩,我看你那样子,好像是挺舒服的,也就没打扰,我注意了一下时间,卫先生给您按了两个多小时。”
江延宗想起梦里那狂躁难忍的时候,如清泉一般将自己从火中解救出来的感觉,真是太及时了,对于这样的人,江延宗愿意给自己能给的一切的!
陈寒说:“两个小时?那也挺厉害了。喂,小江,要我说,你就别管那些劳什子的事儿了,现在你自己开着店,天天也赚不少,根本不靠你们家的那点东西过日子,而且那根本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江延宗咽下一口肉,说:“你懂什么,他们就是巴不得老子放手呢!”
“是是是,我不懂,反正要钱还是要命,你自己选吧!”陈寒见江延宗油盐不进,也懒得管了,直接出去抽烟去了,司机站在原地,觉得无比尴尬。
江延宗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饭,问司机:“小泽来这边做什么?”
“这个我问了!”司机忙回答说,“他说是来跟您谈鱼的事儿。”
“那就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了。”江延宗放下最后的担心,吃饭的速度也更加快了。
在家里,卫靖泽跟老汉吃了饭,在屋外乘凉,看着远处的农田里似乎有人和手电之类的,便问老汉:“那是干啥呢?半夜跑田里去做什么?”
老汉闭着眼睛,说:“是放号子的或者是抓青蛙的吧?”
“放号子?”
“嗯,就是做一个一边大一边小的圆筒,里面肉,烧熟的更好更香,然后找个水沟或者田里埋进泥里面,过一晚上或者两个晚上去拿,里面就会有黄鳝或者泥鳅之类的,勤快而且运气好的话,放号子也能够赚上千块。”老汉比划着说。
卫靖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心里想着,这个时候许多人家的田里不是打了药就是撒了化肥,这个时候捉到的泥鳅黄鳝什么的,吃了真没事吗?
不过,卫靖泽希望那些青蛙都能够逃走,以后这田里就不打农药了,还要靠这种虫子的天敌来除虫呢!
卫靖泽问这事儿,老汉说:“城里人就觉得野的好,没用药没催熟,哪里想得到这个,其实野的东西更脏。至于你说的那个,人家现在都靠打虫药,根本不在意的,还是赚钱的事儿最要紧。”
卫靖泽觉得无言以对。
卫靖泽正看着门前草丛里飞舞的萤火虫出神,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一个不甚亮的黄光一点一点走过来,祖孙两都不由得好奇地望过去,这是谁经过这里呢?
很快那人就走近来了,这人卫靖泽还不太认识,但是老汉似乎很熟悉,笑着打招呼:“婉婉啊,这大晚上的,是要上哪里去啊?”
卫靖泽想起来,小姑娘叫潘婉婉,跟老汉也是同宗,叫老汉三爷的,据说今年参加了高考,还考得不错,前几天去学校领了录取通知书了。能够在这样的教育环境下考上大学,卫靖泽觉得这小姑娘真是了不起,不仅脑子很聪明,肯定也很有自制力和毅力。
潘婉婉走上了水泥地坪,就关掉了手里的手电,说:“三爷,我是来找您的。”
“那快坐。”老汉把自己放脚的凳子腾出来,给潘婉婉坐下。
潘婉婉道了谢,便在椅子上坐下了,说:“三爷,我是偷偷出来的,就想求您个事儿。”
老汉对这小姑娘也感觉挺好的,毕竟是村里难得一见考上了大学的,态度十分温和,说:“是不是你妈不想让你上学,你想让我帮你去说情?”
潘婉婉摇摇头,说:“不是,三爷,我想跟您借钱。我妈肯定不会让我去读书的,说再多也没用,上次村长也提了这个事儿,我妈上面答应的好好的,回到家就把我训了一顿,说我不听话,还学会找人帮忙了。”
卫靖泽听着觉得不对劲,考上大学是多好的事儿啊,城里许多人想方设法送孩子上大学,平时读书就严格要求,考上大学那可是欢天喜地的,怎么到了这儿反而不乐意送了呢?
老汉吃了一惊,问:“你想借多少?”
潘婉婉有些难为情,不过还是鼓起勇气说:“我只要借一点生活费和路费就可以,学费我可以申请助学贷款,您放心,我只借这一次,以后我会自己打工赚钱,不用找您借了。”
卫靖泽忍不住了,问:“你妈妈咋想的?出个大学生多不容易,怎么就不送你了呢?”
潘婉婉无奈地说:“我妈妈本来觉得读大学是好事儿,可是听别人说,女孩出去读大学不好,会乱来,还把心养大了。女孩子以后反正是要嫁人的,大学学费那么贵,不就是大把钱撒出去收不回来么?所以我妈就不乐意了。”
卫靖泽肯定又是搬弄西家长东家短的那些长舌妇说的,这种人爱搬弄是非也就罢了,偏生也没见识,喜欢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潘婉婉上不上大学,跟她们有什么关系?不过是看不得别人好而已。
但是卫靖泽和老汉也不能就真的答应潘婉婉说借钱给她,也不是担心潘婉婉还不了钱,就卫靖泽自己来说,如果潘婉婉是努力考上大学,却因为穷而无法去读书的,他肯定就直接帮忙了,可是人家爸妈都在,家里也没有困难到拿不出大学学费的地步,卫靖泽如果真掏了钱,那就是打了人家爹妈的脸了,乡里乡亲也不是这么做的。
潘婉婉这孩子,胆子确实是够大,只是因为没什么社会经验,竟然想出来这样一个主意。
卫靖泽直接说:“要不,我帮你去跟你妈妈说说?”
潘婉婉十分笃定地说:“没用的,我妈铁了心了,还说如果我再继续说要去读书的事儿,她就找媒人给我相亲,早早把我嫁出去,我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卫靖泽听了也是哭笑不得。
“那你爸呢?你爸怎么说?”
“我爸?我爸挺高兴啊,可是他让我听我妈的,说我妈这些年在家里忙里忙外的,不容易,让我少给我妈添麻烦。”
得,这对爹妈也太拎不清了。
这年头,上学也是个奇怪的事儿,农村的许多父母都不注重教育,觉得孩子交给老师和学校就好了,孩子成绩不好或者是做了坏事,就是老师没教好,是学校的责任,甩锅甩的干脆利落,甚至城市里也有些家长是这样的想法。城市里呢,确实是拼命供孩子上大学,可是家长们说的最多的不是让孩子要如何正确把握自己的人生,而是老子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就要好好读,读完大学出来不是要做官就是要赚大钱,不然对不起老子一番苦心,可孩子不是圆梦或者是填补遗憾的工具,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有自己的人生。
所以,中国许多年轻人都是撕裂的,是矛盾的,是迷茫的,他们承担着父母给的期望,又想过自己的生活,十分纠结和挣扎。迷茫的是,有时候父母给的方向是错的,目标是无法实现的。
卫靖泽看了看老汉,说:“这事儿你别着急,还有半个月时间才开学对吧?哥我就赞助你一张车票。这是送你的大学礼物,也不要你还。你上学这事儿呢,明天你三爷先打电话给你爸爸说,要是你爸爸说不通,我们让村长跟他说,难道你爸还敢不考虑村长的话?至于钱的事儿,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上大学后,要记得多读书,多长见识,抓住机会提升自己,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