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入了冬,在一场小雪飘落后,老农民们彻底进入了闲赋中,入冬之后窑厂就进入了淡季,订单量明显减少,再过段时间上冻,那就更不会有人盖房子了,就算接订单那也是来年开春才会要砖。
算了这季的收入之后,三下分了红利,潘阳占大头,分了一千五百多,姚宝忠、潘兆丰二人分到九百多,六百多。
潘兆丰算了算手里存有的钱,乐呵呵对潘阳道,“大哥,我手里头的钱差不多了,准备明年开春就盖房子!”
若说最初潘兆丰可能对潘阳占大头还有点不太满意,现在是打心里感激潘阳,俗话说得好,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能力有限,能跟着他大哥干,分点红利,就已经很不错啦,更何况今年他们窑厂的盈利明显比去年好,赚得比去年多,潘兆丰不是狼心狗肺,知道自打他干窑厂后,家里生活水平用翻天地覆来形容也不夸张,几个孩子有新衣裳穿,几乎天天都有肉,家里还买了自行车,而且拖拉机还有他的份子!
远的就不比了,单看他二哥潘兆房家的光景,还是一团破烂,潘兆房两口子除了种地的那点收入,平时好吃懒做,什么也不干,就眼瞅着潘兆丰家一天比一天好,可把他们眼红的...
嫉妒吧,可劲嫉妒吧,越嫉妒就说明他潘兆丰过得越来越好啦!
眼下潘阳在听说潘兆丰存够钱要盖房了,她也开心,就道,“要是手里遇到什么困难,只管跟哥说,哥能帮的,绝不推脱。”
毕竟人都是互帮互助的,潘兆丰没少帮她干事,于情于理,潘阳都该关照他,毕竟是潘兆科的亲兄弟不是。
潘兆丰不迭点头道,“成,那我可就先谢哥了!”
说着潘兆丰想到了什么,又笑道,“我听说村里今年年底到明年开春,就会通电啦,旧房子就算了,等新房一盖好,我立马装个电灯,奶奶的,几个孩子天天在煤油灯下写作业,眼睛都快写瞎了...”
潘阳孬好是潘家村村委会委员,上头批文件下来,他们这帮委员肯定少不得要开会,加之马上年底了,村里事多,除了通电之外,尚且有挨家挨户通知交公粮事宜,还有计划生育宣教,哦对了,上头给了一个党员名额到生产队里,可算是让除了潘士聪以外的村干部们抢红了眼,在这节骨眼上,哪个村干部干活都积极地很,就想着能做出点贡献,被潘士聪推举成预备党员,然后在明年乡里举行的转正大会上正式加入无产阶级专政队伍里头。
成为预备党员的第一步就是递交书面申请,村里的干部中,除了潘阳以外,所有人都递交了申请,会写字的就自己写,不会写字的让子女代写,每个人都抱着高昂的热情,洋洋洒洒写下数千字申请。
相较之下,潘阳的无动于衷就显得有些另类,潘士聪甚至找到了潘阳家,进门就恨铁不成钢的对潘阳道,“兆科叔啊,别人都写了,你怎么不写?像我像有田这样成为一名党员多好啊,这是件光荣的事...”
说到这里,潘士聪突然压低了声音道,“难道你就不想尝尝当官的滋味?”
潘士聪口中当官,其实也就是当个村书记。
潘阳一阵失笑,两手一摊,无奈道,“我你还不知道嘛,没大出息,还是你适合干这行,当个委员我都觉得太辛苦啦。”
潘士聪斜斜眼,递给潘阳一个你在开什么玩笑的眼神,道,“你就唬我吧,远的不说,眼下我们乡里,哪个不知道窑厂的潘兆科是个老牛一样的汉子,吃得少,还能干,关键是挣的多!”
说着,潘士聪点了根烟,比手划脚,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道,“就你这脑瓜子的灵活劲,但凡上点心,入了党之后,你能干的差?”
潘士聪这番话说的潘阳动了心,潘阳知道她爷爷是党员,但她爷爷似乎也就只是个党员,其他的她一概不知,家里也没人刻意挺起过,潘阳想的是,她要不要顺应下该发展的,让潘兆科入党?
见潘阳面上浮现犹豫之色,潘士聪干脆拍手道,“婆婆妈妈的,都不像兆科叔了,行了,我做回主,替你决定,入,一定入。”
潘阳笑了笑道,“成,就听你一回,入就入,先提交了申请,还不一定能成呢。”
潘士聪嗨了一声道,“这事不就比个谁名气大,要不然你当那帮子天天这么积极做什么?”
潘士聪口中的那帮子人说的是村里的那些小干部们。
既然应了下来,潘阳也就不再犹豫,当晚就用潘士云的钢笔写了分书面申请,这爷两个大晚上不睡觉,全趴在堂屋八仙桌上,共用一个煤油灯,都在奋笔疾书,一个在为加入无产阶级政党而奋斗,一个在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苦苦做习题。
潘阳写完之后,潘士云忍不住拿过来来了一遍,边看边字正腔圆的念出来,整得潘阳还怪不好意思的,不让她念吧,这丫头胆子大了,躲闪着非要念,潘阳没办法了,才转移她注意力道,“都快考试了,还不抓紧时间复习,有什么不会的,赶紧拿出来我给你看看。”
这个年代的初三知识点偏简单,潘阳基本上都会,所以辅导潘士云来毫无压力,平时潘阳忙就算了,不忙的时候基本都会抽时间给潘士云查查作业教教她,潘士云是个用功的孩子,虽然不算聪明,但她贵在认真心细,所以成绩在班级一直名列前茅。
因为潘阳的辅导,潘士云现在跟潘阳的关系越来越亲厚了,家里别的人对书本不上心,她学习上的事也就只能和潘阳聊,还有同学、师生关系什么的,她都说。
眼下潘士云胳膊肘撑在八仙桌上,两手托颊,瞅着潘阳给她改作业,呐呐道,“阿哒,你都不知道我同学多羡慕我有个万能的阿哒,羡慕我的作业做的最好,羡慕我可以吃一等饭,还羡慕我换季就有新衣裳穿...羡慕的可多啦。”
潘阳头也不抬的笑道,“那你可不能尾巴翘上天去。”
潘士云急道,“我才不呢,阿哒你都听不懂我的意思,我是想说我有个好阿哒。”
潘阳抬头道,“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了,阿哒现在能干,就想着你们能好,等以后阿哒和你娘干不动了,可就图你和哥哥弟弟们能照拂我们老两口点。”
闻言,潘士云坚定道,“放心吧阿哒,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还有娘,我知道你爱吃肉,我给你砍猪坐臀!”
原谅潘士云想到对潘阳孝敬就只能想到肉上,因为这个年代所有人对于活得好的概念都还停留在顿顿吃猪肉上,能顿顿吃猪身上最好的肉,那更是所有人的梦想。
不管潘士云有没有刻意哄潘阳开心,这话说出来,已经足够让潘阳感动的了,果然,这闺女要是养好了,那真是贴心的小棉袄。
等潘阳把书面申请交上去没两天,潘士聪就把所有干部叫到村委会开会,郑重宣布预备党员的人选是潘兆科。
潘士聪话音刚落,难免有人愤然,可转念一想吧,潘士聪和潘兆科是什么关系?潘兆科二媳妇是潘士聪的亲外甥女,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便宜,还能让外人给占了?
纵然大家心里不满,可表面功夫还得做好,自然是要拍手称实至名归了,事已成定局,好赖明年还有名额,犯不着这个时候跟潘士聪和潘阳闹僵,僵了哪一个,明年再选拔预备时,他们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在这一年里头,只要潘阳不犯什么原则性的大错误,转正基本上板上钉钉的事,一旦转正,在这片不大的村子里,她若真想往那方面的路子上走,也不是没可能。
潘阳成为预备的事,可把老头子潘恒春感慨坏啦。
他老人家是地.主出身,打从被按上名号开始,他半辈子都吃尽了苦头,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潘恒春从未想过有一天,他儿子会加入了那个政党,并且还被允许了,要知道他们祖上成分一直不好啊!
潘阳笑道,“都什么时代了,你头上扣的帽子早就被摘下来啦,我当个预备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阿哒就别想太多啦。”
潘恒春能不想太多吗,在这个老人心里,若是入了政党,就意味着他儿子一只脚已经迈入了那条路子上,远的潘恒春想不到,他能想到最大的官,就是从他们潘家村生产队走出去的王有田,人家现在可是农业部门办公室主任啦,对,已经从副的转成正的了!
在老头子心中,儿子做买卖挣钱固然好,可若是能像王有田那样,那才叫光宗耀祖,不像王有田,哪怕潘士聪那样,也很不错...
这个念想在潘恒春心里转了无数遍,老头子吧嗒吧嗒的抽着烟,对潘阳道,“兆科啊,你加把劲,有用到阿哒的地方,尽可能跟阿哒说,阿哒帮你想想办法...”
潘阳明白潘恒春话里的意思,不禁失笑,她没想到,在老头子心里已经想这么远了...
潘阳没想过太多,走到哪步算哪步,人生路这么漫长,哪能事事都如你意呢!
临近年关,村委会又开了几次会议,一来是传达上头发下来的文件,上头出什么新政策了,他们得执行,上头开什么会,发表什么讲话了,他们得学习,年前这段时间,可是把这帮基层政治家们给忙坏啦!
眼下潘家村生产队接到消息,县供电部门将在翻过春节之后,派技术工人下来给他们村通电!
这对于潘家村生产队来说,无异是天大的好消息,倒不是说潘家村至今没有通电,而是至今为止除了村委会通上电,家家户户还在点煤油灯,几乎所有人都在渴望自家能挂上一个电灯泡,像城里人那样生活,一个电灯泡就能把家里照的亮堂堂的。
不过在通电之前,还有事要忙活,电不是白通的,得要挨家挨户收通电费,本来这部分钱可以先由村委会承担,可村委会哪有这么多钱,少不得要去乡里做贷款,一旦村委会给垫付了,这钱收上来还不知道何时是个头,一番思量下,还是决定挨家挨户先收钱。
采取不勉强政策,想通电的就交十块钱通电费,嫌贵的也可以不通,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自己扯根电线,买个电表,自个找人把电通了。
潘阳负责收取挨老潘家周围的邻居,从大巷口往后岗头,挨家挨户通知、收钱。
临到收后岗头最后一户人家,潘兆科的二儿子时,家里就王家美一个人在家,潘士勋不知道野哪去了,潘阳把通电的事告诉王家美,让王家美交十块钱给她。
哪知王家美却道,“阿哒,这钱理应当你给我们交,通电属于新房的一部分,这事怎么也得按在你头上,怎么还管我要了?士勋在窑厂上干一个月活,你就给他二十块,还得养活我们娘两,哪来那个闲钱交通电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