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妃嫣尴尬, 只得推脱说道:“我不明白你是何意?”
他笑得很是欢愉,“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虽然不能大富大贵, 但生活还是不成问题的。”说着低眉轻轻牵住她手,声音和煦,“走,咱们上楼。”
曼妃嫣蹙眉,想要挣脱手, 他却握得很紧,她被他稳稳拉着走到楼梯口,忽然一个茶博士笑着赶来, “掌柜, 您来了?这两位姑娘?”
曼妃嫣转眼看他,高邈眼带笑意向茶博士交代, “别问那么多,上西湖龙井,一号雅阁。”
“好勒。”茶博士笑嘻嘻瞅了曼妃嫣两三眼, 转身自去。
曼妃嫣低下头,一阵不好意思,转眼瞄花莺儿, 她正抬脸左右张望这酒楼里, 满眼欢快。
连续数日天气甚好,夜晚星辰格外闪烁。
相府的华丽马车缓缓行驶在京城幽静清新的街道上,车厢内传来花莺儿愉快的笑声。
“我就说嘛, 以我家小姐的绝色美丽,高公子他也不能幸免。”她盈盈眼眸望着她。
曼妃嫣张大天真的眼,“幸免什么?”
“幸免对你动心呀!”花莺儿说着露骨的话,笑得更开心。
曼妃嫣脸色尴尬,轻轻一拍她手,抿嘴,“就会取笑我,一个女孩子,情情爱爱挂嘴上,也不怕人笑话。”
花莺儿笑声有若银铃,荡出车外,“怕啥,我说的可都是实话。高公子今日这番话,说得再明显不过,他不愿你嫁入皇家,他……对你有意思!”
曼妃嫣收敛目光,微微叹口气,“高公子对我有恩,我不该给他带来这样的烦恼。”
花莺儿哑然,失声,“你说什么?哈哈,带来这样的烦恼?恐怕他求之不得吧!”说着乱拍她手,一顿欢笑。
曼妃嫣嘟着嘴巴瞥她一眼,“你真是越来越坏了,也越来越没规矩了,成日里以取笑我为乐。”
花莺儿摇头否定,“不不不,我可没拿小姐你取笑,我是替你高兴!高公子今日说这番明确的话,对你来说,你现在心里石头也可落地。从今往后,就能夜夜睡个好觉。每日早起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等着高公子来约你。”
曼妃嫣眉头拢上一抹愁云,努努嘴,“从今往后,他会来约我?”
花莺儿转眼看她,“当然,今日你们就确定了非同一般的关系呀。”
曼妃嫣一阵失神,“非同一般的关系?”
花莺儿咯咯笑,“他摸你手,你不是给他摸啦?摸你脸蛋,你也没拒绝呀?”
曼妃嫣心头微颤,“当时那样情景,我不知该怎样拒绝。难道,这就代表,我和他有了非同一般的关系?”
她的辩解显得很无力。
花莺儿伸出食指刮刮她脸蛋,“小姐,你真是又单纯又可爱,想必高公子心里也这么觉着,相信今晚他也会睡不着。”
曼妃嫣低下眉头,心中五味杂陈,对未来感到一片迷茫,但又莫名的很期待,期待以后会发生一些不一样的事。
回到相府余香小阁,曼妃嫣坐在梳妆镜前,花莺儿为她卸妆,褪去身上的淡粉色轻衣,换好丝质睡衣,将一头浓密的乌发斜到肩前。
曼妃嫣注视镜中的自己,白皙细嫩的莲萼脸上缀着一双桃花目,浓密卷翘的睫毛忽闪着惹人垂怜,娇纷腻脂的鼻头小巧可爱,樱唇红润欲滴。
花莺儿也在镜中看她半晌,忍不住叹,“小姐,你可真好看!”
曼妃嫣莞尔,缓缓起身。
两人相扶走到塌前服侍彼此躺好,帘幕被花莺儿小巧的手解下,重重低垂遮掩,传来睡前细细的说话声。
阁内燃着甜柔的香料,熏得一室氤氲。
花莺儿热乎乎的小手从被子底下拉住曼妃嫣微凉的纤手,心情很是愉悦,“小姐,我真替你感到高兴!高公子他,真的很优秀,他长得可真好看!”眼眸弯成新月。
曼妃嫣默默凝望帐顶,长长的睫毛卷翘,乌黑的眼瞳中尽敛愁绪,白皙的脸蛋上写满茫然,不发一言。
花莺儿拉拉她手,右手枕在脑袋下,看着帐顶笑,“你们俩以后有了孩子,孩子也一定会很漂亮吧。”
曼妃嫣转眼看她,“不要瞎说。”
一头青丝散在枕上,衬得她容颜通透凝霞,更显憔悴矜柔。
花莺儿扭头盯住她,诡秘一笑,“难道你以后跟他结合,还不打算生孩子吗?”
曼妃嫣一滞,回不上话,左手伸出被子拉紧掖在颈下,微微努起小嘴。
她可没想那么远,现在也不过是刚开始而已,未来路将走向何方,还不敢轻言断定。
见她仍是这样一问三不知,花莺儿困意来袭,打个哈欠,迷迷糊糊说:“反正能在这一世结合,都是在上一世有很深的缘分。”
曼妃嫣眼眸微垂,心头喃喃:“缘分……”
“是缘分,有缘无分,也不行!”花莺儿又打个哈欠,闭上眼渐渐睡去。
有缘无分……
听到这四字,曼妃嫣莫名感到一阵悲戚。
她经常做一个很奇怪的梦,一个男人常到梦中来找她,她因为害怕,有时就拉花莺儿陪她一起睡,偶尔在阁外睡。
她轻轻坐起身,思索高邈白天同她说过的话,心里忽而喜悦,忽而担忧,转身拾起银针,针尖儿伸向榻首的烛台。
余香小阁灯烛熄灭,将投在男子脸上的光影收去,他双眼陷入黑暗。
一轮斜月暗挑枝头,远近鸦雀无声。
相府西墙外柳树下的高邈,缓缓背过身去,昂首望向前方。
那是一条与余香小阁背离的方向,一路通向黑暗。
黑暗没有尽头,无边无境。
耳边又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公子,恭喜你,今日有了进步。”
闻言,高邈勾唇,笑容更显苦涩,“她很单纯,不是么?”
属下的声音听起来冰冷,却又带着一丝笑意,“这样的单纯也是建立在无数的残忍之上,在这个世上,单纯就意味着活不下去,而她生活得这样好,全赖她的父兄支撑。”
高邈低下眉头,眼中泛起笑意,这笑意却未免显得萧索。
“你说得很有道理,他爹在朝为官,混得风生水起,三品大员,在朝中不知有多少人暗中被他扳倒,有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曼妃嫣的笑容,建立在他人的眼泪之上。”
“公子您能参透,可喜可贺!”属下向他拱手,眼神阴鸷。
高邈轻轻一笑,笑容中并未有得色。
属下声音又低沉传来,口吻显得忧虑,“皇太子远征西北蛮荒之地,听说战功赫赫,将奚人打退两千余里。”
高邈斟酌询问:“他何时还京?”
“还不确定。”男子声音听起来更显阴沉,“无论如何,公子你务必得快!”
高邈没有说话,脸色显得很凝重。
见他没有回应,男子继续补充,“我们的时间不多,但这个任务事关成败,必须得尽快完成!”
高邈心头一阵沉重,勉强:“我会尽快!”
“皇太子他远在西北蛮荒之地,回京的消息势必要晚,或许当我们得到他准备回京的消息时,他的大军已在京城两百里开外,这都不得不防!”
不得不说,他的属下思虑得很缜密。
高邈负手,青色衣袂于夜风中徐徐招展,他皱眉缓缓道:“皇太子骁勇,是帝国的栋梁!从曼妃嫣入手,确实是一个更好的突破口!她在相府受她二娘苛待,不像他妹妹被保护得那样好,她显得那么孤寂、可怜。”
他用了“可怜”二字。
属下颔首,“公子,你是一个聪明人,理应知道自己的使命有多重要,考验你的时候正在于此,能不能过得了此关,就看你自己怎么抉择了。”
高邈点头,允诺,“你放心,我会拿下曼妃嫣!”
他说完,高深莫测的眼眸呈现一片阴狠之色。
男子脸上很难得显露笑容,尽管在黑暗中看不甚清,但他声音却是愉悦的,“公子,大丈夫在世,何患无妻?凭你的条件,什么样的好女孩儿没有?还望你能看得开!”
高邈点头,轻轻一笑,“我明白!”
他回身,缓缓步入黑暗中,男子跟在他身后,又在他耳边低低交代一些其它事。
两人说话的声音渐渐低靡,直至彻底消散不闻。
此时,黑暗坊墙上的一隅窗,灯烛忽然又亮起,曼妃嫣从睡梦中一惊坐起,凄惶地哭泣起来。
花莺儿忙跃过她跳下地点亮灯烛,跑来轻抚她背,“小姐,又做那个噩梦了?”
曼妃嫣痛苦地捂着脑袋,“我好难受,我的头好痛!”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花莺儿打杯水递到她手上,看着她一口喝下,柔声细语,“天亮要不要再到菩提寺去上香,找空云禅师为你解经?”
曼妃嫣摇头,不住泪流,“不管用,我已去过多次,可梦里还是会碰到他!”
花莺儿眸色幽深,“这人到底是什么人,在京城小姐你又从未见过他……”
曼妃嫣精神快要崩溃,“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总是到梦里缠着我。”
看着她,花莺儿轻叹口气,回头望眼窗外,黑漆漆的,离天亮还早着呢。
外头渐渐飘起细密的雨丝,沙沙声轻轻敲打在窗棂上,衬得本就无多少人问津的相府西北角更显幽静。
花莺儿体贴地坐她身旁,轻轻摩挲她因恐惧而颤抖的背,“小姐别怕,有我陪着你,咱们聊聊天,现在估摸也有四更,一会儿天就亮了。你要实在害怕,就白天睡吧。”
曼妃嫣大眼泪光点点,烛光投照她身上,娇软如笼雾中。
她轻声叹气,这样一个噩梦,何时才能彻底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