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最终还是没能在今夜成行,她常在心里想,如果自己没那么心软就好了,她从龙榻上站起身,目光又转到九哥哥身上。
他看起来虚弱极了,平躺着安静的睡着,英俊的脸孔苍白无血色,他说她非把他折磨得死掉不可,她又哪会这么心狠?
默默走到铜镜前坐下,从妆台上拿起一支玉梳子,两眼呆呆目视着镜子,轻柔地梳顺自己的长发,她的一头乌发长长的竟是直披拂到身后地毯上,她低头想找点香粉涂脸,好准备夜里睡个好眠,粉嫩的小手便拉开抽屉。
看来九哥哥是下定决心要留她在这里长住了,还专门叫人给她制作了一个十分精巧的三层抽屉的紫檀木梳妆台,摆在他平日独居的寝殿里,又在龙榻边上摆一张小小春藤椅,以供两人换着睡,她睡在龙榻上,他便睡在藤椅上,她睡在藤椅上,他便睡在龙榻上。
这般想着,她收回目光又看龙榻上的九哥哥,他霸占掉那里,看来今夜她只能睡在春藤椅上了,此刻外头寂静的鼓楼上响起三更响。
这长夜漫漫,见九哥哥又沉睡不醒,她便百无聊赖低头看抽屉里,却见其中有一个十分精巧的莲花形盒子,她小手拿起扭开一侧的纽扣打开,便见里头是一块蓝色沉甸甸的汗巾子,包裹着一样什么东西,汗巾子上还绣着一条专属金龙,显然是九哥哥的御用之物。
她便翻开汗巾子,然后惊讶地看到两个小东西,她一阵发呆,便慢慢地从中拎出一个,举起来对着镜子看。
这是一颗制作异常精巧的漆金菩提子,核桃那么大,表面镂刻着繁复的梅花图案,内中还有一颗小小菩提子,正在滴溜溜的转圈圈。
这盒子里放着一对,成双成对的,一起转圈圈……
那一夜她受到惊吓奔跑得匆忙,身上带着的菩提子便丢失在长长的宫墙甬道里,自己当时却不知道,只是后来发现不在身上了,谁知却又被她的九哥哥在无意中发现了。
他便把她丢失的菩提子,跟他身上一直带着的菩提子,一起收进这个盒子里,放在她的梳妆抽屉里。
她默默地盯着这一对菩提子观赏着,不由得想到从前……
这一对菩提子都是九哥哥亲手做的,因为她看到别人有,她便嚷嚷着她也要,于是在一棵花树下,她九哥哥便亲自用手里的小刀给她雕刻了一个。
这一对当时是从一块木头上取下的,做了一个,还剩一半,便正好一分为二,做成了两个,她一个,他一个。
没想到它们这一对,如今又算是久别重逢,又聚到一起了。
她想着,温柔一笑,又把这一对菩提子慢慢地包在汗巾子里,好好地一并收在这只莲花形的盒子里。
她便坐在镜子前呆呆的,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过去半晌,她缓缓站起身,走到龙榻前坐下,转眼看睡在龙榻上的九哥哥,他穿着薄薄的纯白色袍子,一头乌发铺展在身下,英俊的脸容安祥极了……
她看他半天,便又转身坐正,背对着他说话,“我该怎么办?九哥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唉……”又低头,苦闷地叹息。
次日天明李弘竣醒转,便发现阿阮趴在龙榻边睡着了,他便困难地起身,看着坐在足榻上的她,他掀开锦被下地,抱住她身体把她挪到榻上,拉起锦被盖好她。
他一手支颐着坐着,低头看着熟睡中的表妹,无力的目光中满是对她的眷恋。
这是杨炎凉从门口进来,“皇上,您觉得怎样?”
“有事?”他慢慢站起身,仍觉得身上不是很利索,脑袋沉沉的。
“几位大臣有事求见,是关于骑兵的。”杨炎凉看一眼榻上睡得憨深的阿阮。
“他们现在在哪里?”李弘竣顺着他目光也回头看一眼阿阮,怕把她惊醒,声音刻意压得很低。
“已经在殿外侯着了。”杨炎凉净鞭一指珠帘外。
“那叫他们进殿中侯着!叫几个宫女进来伺候我洗漱!”他轻轻咳两声。
“皇上您、您可以吗?”杨炎凉很是关切。
“不要紧。”尽管皇帝面色已经十分苍白,但是为他心目中的那支骑兵,为不再将自己置于他人的砧板之上待宰,他只得咬牙忍耐着,带病议政。
自从皇帝登基,便没有真正一日清闲过,阿阮带给他的欢乐总是那么的短暂,过不许久又陷入无可奈何的境地,昙花一现般并不长久,如今他又得重新投入繁重的公务中,这全天下的事几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
苏皖柔还如往常般派人来问皇帝是否到后宫用膳,尽管她知道他并不会去,只还是依例做着。因此皇帝还像以往那般拒绝,匆匆在偏殿简单用过,便与几名大臣商谈军队的事。
此刻奉国殿丹墀前的一对金鹤式香熏中正吐绕着袅袅香芬……
兵部侍郎裴侍廉说道:“之前太宗打下基业,创下的府兵制固然为好,然而天下承平日久,久不经战事,士兵看不到晋升的前景,无从建功立业,便都消极殆工,更有长官为谋财,杀伤士兵人命之事也时有发生,如今百姓无人愿意再入伍参军,更是以入伍为耻,这样军中接纳不到新的兵源,这些久驻边疆的士兵便无□□番回家,有的甚至偷偷逃走,长此以往,兵源枯竭,实是不可不考虑的。”
坐在龙案后的皇帝皱眉听他说完,不发一言。
“过去派到战场上的边将,因为与士兵互不相识,又不熟悉当地作战地形,常常难以发挥我威猛之师的优势,本该是胜仗,却吃了败仗。边境上空虚,游牧民族便常常袭扰当地百姓,待到咱们集结好军队开赴边疆,人却早已逃之夭夭,难觅踪迹,实是不方便应对。”中书侍郎周朗琨补充道。
李弘竣听完汇报,神色凝重地站起身走下丹墀,来到诸位朝臣中间,看着支起的一张地图,他走到地图前,抬头看。
历经之前五朝皇帝的励精图治,凤栖国的国土如今已经十分辽阔,北抵贝叶湖,南达南海,东至礁尾,西去迈茄山,全境横跨两千余里,然而国土越是辽阔,所引发的问题也就越多,最主要的便是与周边诸国的大小战事频繁,需要中央派出足够的兵力来抵御这些强敌,因此如今如何守住祖宗打下的这片庞大国土、守住这兴隆的基业,便是后人当务之急、以及不可懈怠的责任,李弘竣常常以此告诫自己,不可愧对列祖列宗。
诸大臣相视,有人忽然说道:“如若启用边疆当地的将士如何?这样中原兵便不必常年驻扎边疆,边境线上也可灵活应对敌人的袭扰。至于将帅与士兵之间,也可相互熟悉,从而发挥作战优势。”
皇帝微微侧脸,说道:“这样固然为好,然而帅不可有常兵,兵不可有常帅,不可不妨。如今已然做大的怀安王便是个例子。”
大臣们纷纷叹息,中书侍郎周朗琨道:“或也可解燃眉之急。眼下西北诸国国势强盛,若是边疆常年没有得力的军队驻扎,那边的百姓怕是要频繁受苦。”
皇帝见诸臣说完,看向兵部侍郎裴侍廉,“郑显烽那边怎样?”
“之前皇上亲写的书信已经到他手上,他表示愿意服从朝廷,当然也有他父亲的施压,但心里的死结只怕一时难解,只听说是他大哥的女儿远嫁番邦,过得并不好,那边的规矩老可汗一旦去了,是要委身为新继任可汗的阏氏,如炀帝当年所言,生我者、我生者,不可,其他无不可。”兵部侍郎裴侍廉道。
李弘竣点头,“寻个时机去封书信,如若阏氏愿意,可接她归国,只怕是她舍不得子女,说起来这都是朕的过失。”
诸位朝臣都是低眉愁叹,兵部侍郎裴侍廉站出来解劝,“当年我国贫弱,蛮族正是强盛,这也是先帝当时的无奈之举,皇上不必太过自责。”
皇帝转身负手看地图,又回头看几名心腹的朝臣,“因此朕才急需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来抵抗蛮族的铁骑。说到底这都是男儿事,叫女子去和亲,总归不是正途,被给予惯了的人,会更加胃口大开。今日有女人与金银可送,明日呢?明日再拿什么去送?”
诸位朝臣都深以为然,均觉皇帝说得在理。
此时朝臣们说起怀安王与郑显烽,显然态度都是偏向皇帝的,一直站在边缘位置的崔缄,只是呆呆看着这些人,想说话又插不上一个好位置。
他离得皇帝实在太远了!
他本心是真不希望有什么事的,毕竟郑显烽为人忠诚正直,他也是亲眼所见,他是他交好许久的好伙伴、好兄弟,他俩自入伍时便已相识,他真不希望因为与皇帝不和,郑显烽的前程被断送。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个故事一直都蛮开心哒,故事差不多已经进展到一半了,这两天梳理了一下后续内容,这本书大概还会有一多半儿的体量到完结,小伙伴们都别掉队哈,跟上,我要开始冲写爆发冲写结局了。
郑二公子大概不久就会回京城,他该算是男二吧,应该算是吧(自己也有点疑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