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大半个月过去了。
白雪笼罩着西西里大陆,北风凛冽,阴寒入骨,圣湖冰封,只有木屋还是那样安安静静地矗立着。
冰雪封冻的寒季,就是西西里海龙族最空闲的时候,纪墨一家通常会来圣湖小住,既是拜访问候兄长一家,也是放松休憩一番。
纪墨坐在藤椅上,裹着厚厚的大毛披风,身上总算胖了些,脸色红润,眼睛明亮有神,正问起:
“康儿呢?怎么一大早起来就不见他?”
青哲宠爱地抱怨:“唉,跟着希图革革他们去林子里打猎了,自从化了人形,他是天天闲不住,上窜下跳的,晚上睡觉就喊腿疼,我都懒得理睬他!”
“呀~”敖瑞一条小龙趴在摇床边上,十分的失望:“哥哥们出去玩,又不带我,因为我没有脚。”
为人父母最听不得这种话。
纪墨扶额,马上安抚:“瑞瑞怎么会没有脚呢?你只是还小罢了,等成年化形,就可以跟着去打猎了。”
小龙无精打采,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着摇床。
青哲连忙哄:“瑞瑞,外面下大雪呢,冷得很,你这个年纪受不得冻,等哥哥们回来,我肯定让他们带你玩!”
“那,滑冰滚雪球可以吗?”小龙眼睛一亮,满怀期待地问。
青哲一口答应:“没问题啊,你想要哪个哥哥陪玩都可以!”
敖白敖泱兄弟俩一般般的严肃端坐,低声分析着西西里的局势,把海洋四大龙族、陆地几大兽人部落的现状拿出来深刻讨论。
“沂儿呢?怎么还不上来吃东西?”青哲关心问起,“我早上看的时候,他没跟着去打猎啊。”
纪墨的表情定了一下,微蹙眉,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时,小龙就已经脆生生地透露了:“哥哥在休息,他累呀,不能去打猎啦。”
那边的敖白也皱眉,不赞同地刚想开口,但被敖泱慢条斯理地抢了个先:“这次沂儿去鳄兽谷忙了个把月,确实累,瘦得脱形,也就这段时间能歇歇,由他去吧。”
“可不是嘛!”青哲赶紧帮腔,“要不是他们几个及时找回芝莲,康儿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我们的心都要焦了。”
一提起芝莲,大家的表情就全变了几变。
不可避免的,他们都想起了敖玄。
纪墨摇头叹息:“芝莲确实是神药。那敖玄入海时,是沂儿负责接待的,我当时病得厉害,也没能出去见一面,真想不到……唉~”
“生死有命。”敖泱极有长兄风范,缓缓劝慰,“滑坡我远远见过几次,那是瞬间要命的意外,防不胜防,沂儿肖佑他们能全身而退,已经是天大的运气,要感恩神的庇护。”
“何尝不是呢?”纪墨后怕不已,唏嘘道;“不瞒大哥说,事后我光听着都受不了,要是真有个万一,叫我们怎么办?幸亏海神有灵。”
青哲的笑容也彻底消失,他的心情更是复杂,怔愣着,伤感道:“唉,我倒是见过敖玄,他在这儿歇了一晚上,话不多,年纪不大,但很有礼貌,他还安慰我、答应找到芝莲送我们家一些……唉,那是个好孩子,可惜了,真是可惜了,怎么就没躲开呢?唉~”
时隔不久,小龙也还记得敖玄,他趴在摇床栏杆上,好奇问:“爸爸,死是什么?那条奇怪的龙死了吗?”
纪墨抬手摸摸幼子的额头,并不回避,而是简单解释道:“死亡就是结束。你还小,用不着考虑那些,听话、好好长大就是乖孩子。”
小龙懵懵懂懂地点头,身子一歪,滚倒在摇床里,抱着个水晶球欢快玩耍,以他的年纪,显然还理解不了死亡的真正含义。
倒是敖泱,永远是那么副老成持重的模样,赞赏道:“沂儿是个有情有义的,他跟敖玄认识一场,敖玄又的确有几分独特之处,朋友意外身亡,他难过也是正常的。”
――可是,那小子是难过得不正常啊!
敖白捏捏眉心,觉得头疼,有些话不知该如何启齿。
以往每次,敖沂、容革、敖康、肖佑等几个,都会把圣湖搅得天翻地覆,天天挨长辈们的骂,可就是不改,转身该该干嘛还干嘛――但这次,敖沂却像变了条龙似的:之前敖康纪墨身体没好,他就整天尽心尽力照顾亲人,后来芝莲发挥了药效,敖康顺利化形、纪墨也渐好之后,他就说疲累,多半待在湖底独处冥思,没了年青龙的精气神。
因此,敖白纪墨忧心忡忡,惊讶于长子那样哀悼追思……一条初识不久的外族龙。
是的,虽然敖沂死不承认,但纪墨哪里能被唬弄过去?他本就是穿越人士,细腻锐利敏捷,知识层面和思维方式跟这兽人世界有所不同――纪墨陪伴观察长子几天后,居然得出了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那孩子,看起来不像是悼念朋友,倒像是在悼念――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容革的吼声:
“我们回来了!”
然后是敖康,听起来累得气喘吁吁的:“快、快开门啊,重得要命。”
希图笑骂:“你不是说一点儿不重、扛起来轻轻松松吗?来,赶紧给我。”
“不,我要自己扛进家里,都背一路了,大哥我可以的!”敖康十分坚持,他的人形颀长英挺,笑脸和煦可亲,就只是大病初愈,偏瘦弱。
听到外面的动静,青哲立刻起身去开门,小龙扔掉水晶球,一咕噜爬起来,趴在摇床边上,挥挥爪,冲着纪墨央求:“爸爸,我想出去看,想看~”
“好!”纪墨欣然起身,抱起幼子,带他出去看热闹,敖白习惯性陪同。
木屋露台上。
“什么?”青哲大惊失色,斥责道:“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跑那么远的地方去做什么?多危险啊,不是让你们就在附近转转吗?”
希图把猎物搬进木屋,聪明地选择不接话,敖康跟着忙进忙出。
容革一头火红短发被寒风吹得乱翘,张扬又神气,大咧咧躺在露台上,痞兮兮地说:“哈哈哈~我们这么多兽人出去,有什么可担心的?哲叔是怕我们被掳走吗?”
“被掳走”,通常指的是落单雌性被流浪兽人抢去做伴侣。
“胡说八道!你们这么五大三粗的,谁会觉得你们是雌性啊?”青哲忍俊不禁,好气又好笑,心疼催促道:“躺地上做什么?赶紧起来,进去换身衣服烤烤火。”
容革哼唧唧,四仰八叉躺着不动,嘟囔道:“啧~累死了,敖沂呢?让他出来背我。”
青哲耐心十足,总把容革当淘气幼崽哄:“沂儿还没上来,他前阵子太累,让他多休息吧,叫你图哥背可以吗?”
“开个玩笑而已,哪能叫图哥背我?”容革懒洋洋地回,紧接着眉头一挑,鲤鱼打挺起身,说:“我下去看看,敖沂究竟在干什么!”说完手撑着露台栏杆,轻巧跳进冰冷刺骨的圣湖,眨眼间潜了下去。